“鹤衣……鹤衣!” 方才还满脸嚣张的叶鹤书忽然面露惊恐之色,唤了她两声,膝一弯跪倒在地,一下下把头往地上磕,磕得额头血肉模糊都不在乎,嘴里大喊道:“你快跑!” 叶鹤衣初时没反应过来,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忽然放手。 两人明明已经闹翻,他难道还想和她装出兄长的温情来哄骗她吗? 但咳嗽了几声,神智清醒些,听清他让自己跑开,看清他明显是与他自己作对的动作,目光与他的双眼有了交集,便明悟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的兄长回来了。 先前无论如何疼痛都不曾溢出眼眶的泪水忽然淌下,叶鹤衣悲痛难忍又不敢置信地向他确认:“哥哥,是你回来了对吗?” “它没走!那个怪物上了我的身,我争不过它!”叶鹤书额上的血流下,污了半张脸,语气全不复往日的稳重,急急催促她:“你快逃走!” 逃走? 叶鹤衣用力咬了咬下唇,在唇瓣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痕。 虽然情感上不太愿意,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和兄长叙情的时候,应当趁兄长为自己争取的时间快些离开,去寻仙门说明情况,请神通广大的修仙者们来帮她除去夺舍兄长的怪物。 兄长能重新争回身体,肯定就还能救回来。 然而她的神魂实在疼得厉害,绳子捆得又太紧,短时间内恢复的力气不够她强行挣脱开。 就这么被绑着,连站起身都做不到,更别说逃跑了。 叶鹤书见状,抹了一把沾在眼睫上的血,身形有些摇晃地走来,取了被怪物缴走搁置一旁的拭雪剑,帮她割断绳子。 他不擅长使剑,头正昏沉着,割了好一会儿才将绳子割断。 托着叶鹤衣的手臂扶她站起来,他低声絮絮道:“我能看到它做的事,只是一直争不过它,现在也不知能争到多久时间。鹤衣,你听我说,袁五郎的咒偶被他埋在卧房花盆里,你需得把上面的生辰八字用刻刀抹去再毁掉它才能救人。” 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他所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救人,又嘱咐叶鹤衣道:“这个怪物一心想利用你,你若对付不了它就逃开,逃得远远的,不要想救我。” 一边说,他一边将拭雪剑塞进叶鹤衣怀里,要送脚步虚浮的她离开厅堂。 然而叶鹤书的手方按到门上,不等将门推开,就表情一阵扭曲,转脸看向叶鹤衣,脸上重现狞笑:“同我争?他凭什么同我争!” 叶鹤衣听到他的话,明白又是怪物占据上风,心咯登一下,暗道不好,没多犹豫就要提起一口气,运身法逃离。 可惜神魂的伤势拖累了她的反应力和速度,步子刚踏出门,就被怪物拽住发辫,硬是拖了回去。 他狠声道:“你还想跑!我告诉你,就算你跑了,我也会抓你回来。我可不是仙门能查出来的怪物,你去说,不过证明你有胡思乱想的癔症!” 之前他依仗著作为兄长的身份虚张声势,实际颇为忌惮叶鹤衣的剑术。 到现在她受创,几乎失去全部战力,他才敢真正硬气起来。 他再次掐住她的脖子,收拢手掌,想着干脆将她掐晕过去入洞房,省得她再有反抗或逃跑的想法。 叶鹤衣试过掰开他的手,可他用了全部的力气,她正处在虚弱中,没能成功。 供以呼吸的空气稀薄不足,眼前的光景变得黯淡,仿佛一切都被涂抹上阴影,眼皮越渐沉重。 她看着兄长的脸有些心灰意冷,甚至浮起就此放弃的念头。 可她扒在叶鹤书手臂上试图拉开他的手,忽然感到些许湿意。 她垂目看去,原来是有几滴温热的眼泪坠下,砸落在她的手背上。 身体的主导权仍是由怪物掌控,泪水却是她兄长流下的。 叶鹤衣看到他的牙齿战栗着发成碰撞的声响,像是她的兄长正拼尽全力与怪物相争,就算没能争回身体,也努力不让怪物继续伤害她。 那双手虽然仍掐在她脖子上,但较刚刚的力道小了不少 明明她的兄长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不具备修仙的资质,较一般人的身体素质还要更差,季节更替都容易生病,偏能照顾她健康喜乐地成长。 哪怕是现在,也仍是要保护她。 叶鹤衣眼眶发热,看着他的嘴唇开合好几下,似是在说“救”这个字。 是在向她求助吗? 可她不知这怪物的来历和弱点,根本无从帮忙。 叶鹤衣怨恨着自己的无知与无能,不过倒也因目睹兄长为自己,熄灭了放弃的念头,再次尝试挣脱控制。 因他们的共同努力,她终于拉开他掐在自己脖颈的手,连连后退好几步,险些摔倒。 所幸她倚靠到了门上,借这片刻空隙,喘息着调整自己的状态。 “救命,杀我!” 叶鹤书终于把梗在胸腔内一直难以吐露的话大声喊了出来。 叶鹤衣面露茫然,迟钝的大脑难以把这两个词关联在一起,与他泛动水光却目光坚定的双眼对上,才明悟过来他的意思。 ——他说的是为救她的命,让她将他连同怪物一起杀掉。 她一直不曾动过这个念头,哪怕是意识到兄长的身体还完全由怪物主导时。 “不,我不能,我可以逃的,哥哥,仙门查不出也没关系,我……”叶鹤衣语无伦次地否认这个提议,试图找出别的方法来帮兄妹二人摆脱这个困境。 但她兄长其实还是难以与怪物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下一刻便又扑上来要伤害叶鹤衣。 “鹤衣……算了,别逃了,它无恶不作……不要让它活着了……今日是唯一的好时机……” 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接着立刻就是怪物扬起恶意的笑容,威胁道:“不让我活着?叶鹤衣,我与你哥哥同生共死,你敢杀我,你就犯下弑亲大罪!” 叶鹤衣忍受着神魂被割裂的疼痛感,还要面对叶鹤书时不时在她兄长与怪物之间切换的混乱。 她知道兄长的意思,如果怪物说得是真的,连修仙者都无法查出它的古怪,那自己这个前去报知消息的人可能反而会被认定是精神失常。 且它寄生在兄长的身体里,往后她无论要对它做什么,落在旁人眼中都是她对兄长不敬。 唯独今日没有外人看着,怪物除损毁她的魂血玉佩,也没准备下别的防身手段,是最好除去它的时机。 可杀死怪物,兄长也会死啊。 叶鹤衣的心太乱,怪物抄起旁边长板凳对她头上落下重击,她不慎没有挡住。 疼痛感比不上先前,但她抑不住晕眩感,眼前一阵阵发黑。 如果陷入昏迷,她就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了。 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声,她听到兄长的催促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鹤衣,快动手!” 内蕴的急促意味不容她多想,身体里积攒下的灵力调度向静静躺在地上的拭雪剑。 利器破开血肉的声音响起。 叶鹤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当即中断灵力,面色惨白地看向声源处。 她的剑穿过了兄长的胸膛。
第19章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因眩晕感而显暗沉的视野中,她看到叶鹤书因体力不支而坐倒在地,醒目的红从他胸口源源不断地溢出。 是致命伤,叶鹤衣很轻易就能判断出来。 不将剑拔出来,或许他还能活一会儿,一旦拔出剑,他怕是立时就会死去。 且现在与她对视的是兄长,而不是怪物。 否则他不会忍着疼痛,不发出任何哀声,却勉强向她露出笑容。 叶鹤衣的伤痛没有缓和的迹象,可此情此景足以刺激她处在尖锐的清醒里。 她瞪大双眼,惊恐地驻足原地,想要靠近兄长,却又踟蹰不敢上前去确认她对他伤情的判断。 叶鹤衣甚至怀疑自己深陷在一场诡谲噩梦中。 直到叶鹤衣虚弱地以气音唤了她一声,她才如梦初醒般,踉跄地行至兄长身边,小心地拥住他,说:“哥哥,我给你止血,没事的,止住血了我去为你寻医师来,还能有救的......” 她与恶兽/交战时,常常受伤,学会了为自己简单包扎伤口。 然而看着叶鹤书胸口可怖的伤,她却不知该如何着手。 “没关系的,鹤衣,别忙活了,我想和你说话。” 叶鹤书明白自己的状况,回光返照般颤抖着握住她冰凉的手,悲伤却温柔地肯定她:“我都看到了,这段时间你做的事都是对的,我的妹妹成长成坚强有主见的人,我可以安心了。” 父母都逝去后,他兼起抚育和教导妹妹的责任。 他心知以叶鹤衣的天赋,即便不修仙,也一定会成为比多数人都厉害的强者。 因为怕她轻易向旁人学坏,往后变成恃强凌弱的败类,所以他总是严肃地谆谆教诲她各种道理,以身作则,令她明辨是非对错。 偶尔矫枉过正,说的太多惹她烦了,他当年虽然不说,但是等到回去后就会自省下次该如何重新拿捏合适的分寸。 至叶鹤衣及笄,学成了剑法,扬言要出外行侠仗义,他一边欣慰自己这些年的教导卓有成效,一边担忧她在外会遇到什么应付不来的危险。 最后他怀着忧心,亲自去市集为她挑选良马鞍韂,监督着铁匠给马钉好蹄铁,仍然不放心,甚至舍下脸面联系叶家主家,为她购来出自仙门、防护更强的特制衣装,这才勉强安心。 叶鹤衣也心知肚明,虽然兄长同她说话总显冷淡,但对于她的关爱都渗透在她生活的一点一滴中。 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不要哭,鹤衣,不是你的错,不怪你。” 由于失血过多,叶鹤书的声音渐弱,温润的眼瞳无法聚焦,仿佛笼罩上一层深灰色的阴霾,却仍执着地安慰哭泣不止的妹妹,同她说:“照顾好自己,鹤衣,你要好好的。” 他想要握紧叶鹤衣的手,给予她一些力量,可到底没能如愿,无法抵御黑暗侵袭,不甘又无奈地任沉重的眼皮落下,没能再睁开。 “别这样……”叶鹤衣哽咽着将他无力要垂落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语无伦次地哀求他:“哥哥,你睁开眼看看我,再同我说说话吧……求你了,理理我,我以后不会嫌你烦了,我保证,你要我做什么都好……哥哥,你答应爹娘会好好照顾我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她枯坐在地上已经漫开到凝固状态的血泊中,自语许久,眼泪流尽,仍然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怀中兄长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她也被神魂缺失的寒冷渗透进骨血中,连牙齿都在战栗不停。 雪上加霜的是,因先前强行用残损的神魂动用灵力,且没有在事后好好调息,后遗症很快气势汹涌地向她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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