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早就离开叶家庄了的管家面带忧色地坐在旁边, 像是一直在看顾她的情况,见她睁开眼,连忙扬起唇角向她露出个略显勉强的笑容,关切地问道:“姑娘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叶鹤衣身上的外伤都被精心上过药,做好了处理,能感觉到的只有药物的清凉。 唯独残损的神魂无法在短时间疗愈,仍然有一阵阵刺痛感涌上。 不过这种疼痛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 她有点迷茫地支起自己的身体,抿抿唇,没有首先道出自己的疑问,而是用沙哑的声音答了管家的关心:“别担心,没有大碍。” 管家却没因她的回答放松精神,落在膝上的手收紧又放开,似乎十分纠结,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姑娘还记得多少?” 他不具体提问记得的是什么,叶鹤衣愣了愣,这才发觉自己的记忆似乎模糊了很长一段。 试图仔细回想,后脑的刺痛感就猛然变得强烈。 她身体轻颤抖着,也仅回忆起在梦境中见过的一些零碎的画面,比如晏予安的归来,以及叶鹤书在自己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可这一切难道不都是虚假的吗? “我记得予安像是回来了。”叶鹤衣扶着额,不太自信地试图向管家确认那些画面真假,却无法将话说完整:“我哥哥他......他......” 管家叹息一声,无法自抑悲痛之情,还是劝慰道:“鹤衣,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保重你自己的身体,庄主的葬礼我会去好好筹备,无需你操心。” 他是被晏予安找回来的。 三人共同成长在他眼前,一直被他视作子侄一辈,晏予安坠崖下落不明时他就受到很大打击,即便知凶多吉少,也支持叶鹤衣去为晏予安寻觅一线生机。 叶鹤书性情大变后,他仍然不厌其烦地尝试引导叶鹤书回归正轨,如果不是叶鹤书直言驱离他,他不会轻易地主动放弃自己的职责。 然而没想到归来的晏予安会找到他,明言之前坠崖的缘由并非意外,而是叶鹤书所害。 且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说出了一个更令他震惊的消息。 晏予安说他回过叶家庄一趟,情绪激动下杀死了叶鹤书。 他没有提叶鹤书似是被怪物夺舍,连带叶鹤衣关于这件事的记忆都被他暂时封印。 毕竟大多数人还是会恐惧于未知的怪物。 叶鹤书已经死去,生时不幸因怪物的所作所为平白污了名声且罢,若是死后名字仍然要被旁人与怪物这个词共同议论,就太过可悲了。 他也不希望叶鹤衣在神魂痊愈之前,就想起会刺激得她再度自毁的真实情况。 管家听完他的讲述后一时失语。 若真是叶鹤书将晏予安推下山崖,他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取叶鹤书的性命报仇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管家想不到其他晏予安杀人的原因,且依叶鹤书性情大变之后的恶劣狂妄,也的确做得出这种事。 况且晏予安收拾过厅堂的,将一切都营造成如他所说的情况,即便管家怀有不信,在来到叶家庄,目睹过现场后也不会再怀疑。 他与叶鹤书都是管家看着成长、备加疼爱的孩子,管家痛心疾首于他们走到今日你死我活的地步,却更忧心这场悲剧中最无辜的叶鹤衣,不禁扼腕长叹:“你冲动杀人,要鹤衣以后如何自处!” 晏予安听到叶鹤衣的名字,淡然诉说的表情终是流露出悔意,垂落下细密的睫羽,道:“我先前气得失了神智,伤她不轻,等反应过来后,才觉我与她兄长的恩怨不该牵连到她。 她身上外伤不重,我已为她上过药,但因目睹兄长的死,她的精神很受刺激,需得有可信赖的人陪伴在她身边,还请您回去庄园,帮忙照看她。” 管家错愕地说不出话来,点点头沉默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然而他想像不出晏予安伤害叶鹤衣的场景。 晏予安从来都是叶鹤衣最坚实的后盾,无条件地支持一切叶鹤衣的决定。 虽然在两个人的感情里,叶鹤衣是那个说爱更多的,但依管家的眼力,看得出来通常温和沉默的晏予安才是爱得更深的。 叶鹤衣还有在意的兄长,希冀行侠仗义获得的满足感,和一箩筐想要实现的小愿望。 晏予安不一样,他不知什么缘故,仿佛淡漠其他一切,视叶鹤衣为唯一的光,唯一的渴望,却还要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如海潮般汹涌的感情,不至于令所爱之人感到窒息。 他怎么可能会伤害叶鹤衣? “我不信。”叶鹤衣的反应与管家如出一辙。 她坚定她那段所谓晏予安报仇杀死兄长、甚至波及自己的记忆是虚假的,当然也不信晏予安给管家的说辞。 沉默片刻,她抬眸再次向管家确认:“哥哥他当真死去了?” 管家沉痛地点头。 不知为什么,叶鹤衣确认这个消息,心脏只有如被虫蚁噬咬般绵密却细微的疼痛感。 仿佛因此而生的情绪早就肆意发泄过一次,再听到时,仅余留下麻木。 咬了咬牙根,她不顾自己正该是静养的时候,掀起被子就要起身,低声念道:“不行,我要去看看哥哥,我必须亲眼看到。” 不是不肯相信管家的话,而是必须亲眼见证,空缺了一块的心才能落到实处。 哪怕是坠落,摔碎在地上。 * 在她昏迷不醒时,管家已经购买来棺材,让叶鹤书暂停灵在他原本的卧房中。 青年被整理好仪容和衣装,神情安详,似乎只是睡着般躺在棺材内。 如果不是触碰到他没有任何温度的肌肤,叶鹤衣怕是都难以相信他已然死去。 她在棺材边静默良久,手指描摹过兄长的眉眼和苍白的唇,终于开口问起晏予安的行踪。 管家看着她显空茫的双眼,犹豫地问道:“姑娘难道是想要为兄报仇?” 晏予安倒是有交代管家,如果叶鹤衣恨他,有意报复,请先宽慰她养好身体。 可管家却心叹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希望她延续这场没完没了的悲剧。 ——况且到了最后关头,凭他们二人多年深厚情谊,叶鹤衣真能对晏予安下手吗? “我要他给我真相。” 叶鹤衣仍然不相信自己关于晏予安杀兄的记忆。 它们是模糊、碎片化的,如果不是管家肯定二者存在关联,她都想不到这种可能。 不过晏予安一定是知情人。 叶鹤衣不能同意他联合他人用这么荒谬的谎言蒙蔽自己,他必须亲口给她一个交代才行。 管家无奈,道:“他似是经此次坠崖有了奇遇,学会修仙者的神通,说是有急需调查清楚的事情,一挥袖便消失在我眼前。” 若是凡人间的事务还能报官府处理,追查行踪,一旦涉及到修士的案子,就只能寻找他们所属宗门去禀报,请同门修士帮助。 至于像晏予安这种像是因奇遇成为修士的情况,就完全无从着手了。 然而叶鹤衣却知晏予安从来都有不同于凡人的地方,能够坠崖生还多半也是因他本身的本事,并非什么奇遇。 她轻声自语发问道:“急需调查的事?兄长死去了,足够让他抛下我去调查的事,会是什么呢?” 叶鹤衣想不出具体的内容,但隐隐觉得大概率会是跟自己有关的事。 沉默片刻后,叶鹤衣请求管家为自己和哥哥留出独处空间,想要倾诉些不被其他人听到的心声。 愿意将悲伤发泄出来也是一种好事。 管家颔首同意,温声说道:“姑娘昏迷许久,一直未进食,我先去为你筹备食膳,一会儿准备齐了就来唤你。” 他贴心地将门合上,还叮嘱下人们不要前来打扰。 没有其他人看着,叶鹤衣不再掩藏内心的脆弱和不安。 凝视着叶鹤书的面容,她茫然地将前额贴上棺材的木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记不清呢。” 叶鹤书无法回应她,她却在恍然间想起几句仿佛出自他口的话语。 他似乎是在指点她去看他卧房内的花盆,从中挖掘出咒偶,解救袁五郎。 她皱起眉,不能确定这段话是不是自己妄想出来的。 如果是真的,岂不是意味着袁五郎真是兄长害的?且兄长又会是在什么状况下交代出真相,难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可想到是与救人相关,她还是寻到花盆边,尝试性地用小铲挖掘。 果然不久就挖掘出一个遍布各色痕迹的小巧咒偶。 清理干净其上的泥土,果然铭刻有龙飞凤舞的字符。 叶鹤衣心情颇为复杂地找出刻刀,仔细抹去大概率属于袁五郎这可怜人的生辰八字,然后冒着些风险,调动灵力将咒偶彻底毁掉,以免使用其他法子毁不干净咒偶,给袁五郎余留下后遗症。 做完这一切,她重回到棺材边,向不可能回应她的兄长问道:“我完成你的叮嘱了。哥哥,你想的是救人,一定不会是加害者,对吗?”
第21章 ߔⲱ ☪ ◎我得监督你把身体养好◎ 至用膳的时间, 管家向她说起一个好消息:“方才听下人们讨论说,得怪病一直昏迷不醒的袁五郎忽然醒来了。到底是年轻人,一醒就闷吃了三碗饭, 精神也不错,喜得兰娘子奔走相告, 把家中饴糖都取出来, 全送与孩童分了。” 他原是想以袁五郎做例,哄得她开怀,也能多吃一些。 可叶鹤衣听罢却因短暂失神, 竹筷在碗壁上轻碰撞出一声脆响。 那个咒偶与袁五郎的病果然存在联系——那么自己想起的话语就是真的, 袁五郎的病症大概率当真是自己兄长所害。 想到这里,她本就浅浅的食欲越发不振。 然而思忖片刻, 也着实想不通, 自己平凡、只懂农事的兄长怎么会知晓这等隐蔽的害人法子呢。 ——可如果不是他,他又怎么能告知自己解救的办法? 问题的答案大概率存在于她记不清的回忆中, 可惜叶鹤衣仍然被隔绝于浓雾外, 无法触及真实。 搁置下筷子,她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兄长与此事的关系,但还是向管家叮嘱道:“让下人去仓库中取出些温和滋养的山参一类补身之物, 给袁五郎送去吧。” 管家困惑地看向她。 叶鹤衣虽然心善, 多数时候都不吝向他人提供帮助, 但少有动用庄中家财的时候。 毕竟她心知肚明兄长积攒家业的不易。 “这件事是我与哥哥亏欠袁五郎,必须予他弥补, 等他身体好些, 就将庄中部分田地的地契也送与他作弥补吧。” 叶鹤衣含糊地讲明因由, 管家虽仍然不解, 但不欲强行逼问憔悴的小姑娘。 点头同意完, 看着她碗中浅凹下一块儿就不动的白米饭,劝她道:“旁的事且放一边,我会去做,你多吃些养好身体吧,这是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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