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鹤衣没能听清她在叫嚣些什么,只分辨出一些词汇。 身体的疼痛感如同海浪吞没孤舟般咆哮着席卷而来,她的骨髓、神魂仿佛都被挤压着榨出。 若是平常时候,这样极限的尖锐疼痛早该令她昏迷过去,可不知是不是剖取灵根需得她这原主人保持清醒,传续而来的稀薄灵力强行维持住了她的意识。 她不愿作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可尝试过行动,却连动一动手指都困难,任是想要做什么都无法实现,只好不甘却无奈地认命。 怪物太奸诈,她有过制住她的机会,却大意地轻信了眼泪。 明明江小采是很坚强乐观的性子,她从没见她流过泪,竟被这等拙劣的骗术骗到,会陷入死局也只能埋怨她自己愚蠢。 就是愚蠢的后果不仅自身身陷囹圄,也没法救小采了。 这个宿身在小采身上的怪物不知之后还会以小采的名义造下多少恶孽——也不对,她像是说要换上自己的脸和灵根。 那么她一定会被予安识破,应当能被阻止。 无力反抗,眼看怪物抽出手,将长刀拾起要剖出自己的灵根,断送自己的性命,她只好将渺茫的希望寄托在晏予安身上。 然而举起的刀迟迟没有挥落下。 江小采的身体颤抖着,水色未散尽的浅褐色眼眸聚焦又涣散,嘴中念着:“我不能,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义妹……” 她的精神没有恢复,依然处在恍惚近于崩溃的状态,不愿杀死叶鹤衣并非理智上的判断,而是根植本能的行为。 凭本能的挣扎,竟然短暂争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叶鹤衣没有想到,宿身在她体内的怪物同样没有想到,气急败坏地与她争执:“你知不知道得到她的灵根和脸意味着什么啊,是最好的命运! 修仙者本就该与天争,与人争,你面前是一条平坦的通天大道,你不是想成为闻名天下的真仙吗——不过是杀一人而已,你这蠢货不敢动手就让我来!” “我不要……”江小采否定着,不肯将身体交由她行动:“该行在通天大道的是鹤衣,不是我……我不要她的灵根,不要她的脸——我有我娘,有我自己的命运,我不要她的,再好也不要……” “晚了!你已经捅了她一刀,手上沾满她的血,不会以为还能和她回到从前的关系吧!你们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你现在不杀她,她就会杀你!” 这番半是哄骗半是恐吓的话具备一定逻辑,说动了江小采,没有直接出言否定。 如果她还能够思考,就会发现这番话存在多少漏洞,但现在她相信了,眼神空茫地重复道:“你死我活?” 她的嘴唇翕动几下,却并不如怪物所愿因此落下剖出灵根的刀,也不将身体交由怪物接管,而是轻声说:“坏的人是我不是她,若一定要分死活……” 顿了顿,她的唇角略微牵动起幅度,苦笑着做出最终的决定:“那么该死的人是我不是她。”
第26章 ߔⲶ ☪ ◎求你帮我解脱吧◎ 叶鹤衣听不到怪物在江小采识海内向她咆哮的话。 看到她神情痛苦地不断张合红唇, 叶鹤衣知说话的是自己熟悉的姐妹,皱起眉尝试聚精会神去听,可在疼痛干扰下, 听的还是不那么完整。 通过零碎的话语,仅能判断出的是江小采挣扎着不肯依从怪物的意愿伤害自己。 叶鹤衣被古怪的术法所害, 虽然还没有被剖去灵根, 但连说话的气力都所剩无几,只好以气音虚虚唤她,希望她不要被怪物蛊惑心智, 自己想办法从绝境挣脱。 江小采神思恍惚着的, 听不见叶鹤衣的声音。 在她自以为的恶念干扰下,她想通了, 如果她与叶鹤衣两人之间如果注定得有一死, 她甘愿为自己恶行赴死赎罪,保叶鹤衣的安全。 牺牲的基调一经定下, 她的心境豁然明旷。 就算没有道果的帮助, 也仿佛能够窥见她追寻的道所在何方——修仙者多为自己的未来修行,可她与他们的道不同。 为他人,她能够达成超越自己能力极限的目标。 是了, 这些年她一直渴慕修仙得道, 冒着风险出生入死, 为的其实不是修仙者移山填海的能力,也不是漫长到能与天同寿的长生。 而是在最初, 望见母亲在族人恶言下流出的涟涟泪水, 她希望自己所重视的人能够欢欣。 哪怕劣等资质用一生求道都注定无果, 若能让母亲稍有慰藉, 她也心甘, 所以日日不辍,终在旁人意想不到中,得以炼化第一缕灵气进入炼气期。 与她结拜成姐妹的叶鹤衣同样是她重要之人。 她不会颠倒因果,为修仙得道而伤害叶鹤衣,即便要就此终结道途,终结生命。 她相信叶鹤衣会替自己照顾好母亲,反而是被恶念缠身的自己动了抛弃身份、抛弃母亲的念头,她不能由着自己走向那样的未来。 江小采多年无法领悟到自己的道修为凝滞,此刻得到打开下一扇门的钥匙,却主动放弃推开下一扇门。 她露出一个近乎梦幻的笑容,蹲下身轻轻拥抱住无法动弹的叶鹤衣,道歉说:“我太坏了,鹤衣,请原谅我吧,我不会再做错事了。” 怪物施展的术法她不知该怎样解除,却能感受到术法能维持依靠的是她本身积攒不多的灵力。 倒推术法的效果,能保证一定有效的办法是她散功,只要术法渐渐失去支持的力量,无法再凝实灵根,叶鹤衣的虚弱就会解除。 然而散功不是一件易事。 筑基前的修士散功会一并失去性命,而筑基后的修士即便得到高深功法,想要重新修炼,也会再三仔细掂量得失。 因为散功会体会到把全身骨头连带神魂都碾碎成齑粉的疼痛感,且由于一旦开始散功就无法停下,哪怕中途后悔也无用,甚至高阶修士都有活活疼死的。 江小采却没多犹豫,道歉完便开始散功。 她垂下头,前额贴在叶鹤衣的肩上,不让她看到自己陡然变得煞白的脸色,还一并咬紧牙关,尽己所能不泄露出半声□□。 叶鹤衣一开始未明白她在做什么,仅感觉到肩上湿了一片。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腹内被以术法凝实的灵根在溶解消散,重新化为无形之物散归她的身体。 气力在恢复,可念及术法会是如何解除的,她心生不好的预感,陷入惶恐中。 因此一恢复抬起手臂的力气,叶鹤衣立刻回拥住江小采颤抖不停的身体。 发现染湿自己肩上布料的并非泪水而是汗水,看清江小采处在痛苦中,忍耐得几欲崩溃的表情,她心神俱震,声音急促道:“小采,你在做什么,你做了什么,快停下来!” 江小采却难以回应她的发问。 一旦开口,她能说出的便是最直观的感受:“鹤衣……我好疼啊……真的好疼。” “小采,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帮你?”叶鹤衣慌乱地问她,也在自问自己到底该怎么救她。 视线向四周扫去,想起修仙者可以凭修为进阶清荡身体隐患,叶鹤衣如抓到救命稻草般,不顾灵力已然殆尽,强行召风将道果送来。 浅金色的果实被她送到江小采的手里,她一边压榨自己的灵根以输送灵力给江小采,一边恳求道:“小采,你坚强一些好不好,只要突破到练气中期,都会好起来的。” 疼痛因温和的灵力抚恤稍有缓和,江小采眼神涣散地说出一直憋在心里的话:“没用的,鹤衣,我散功了,已经没救了……我太坏了,你性子好,我想将我娘拜托给你……你帮我告诉她,我做错了事,但是知错能改,好不好?” 叶鹤衣脑袋“嗡”的一声。 她已熟知修仙者应知的多数常识,听到“散功”这个词汇,便明白江小采所说是真,一切无可挽回。 现在的江小采就如正在不断碎裂的瓷罐,即便她将灵力重新充盈罐内,也不过在瞬息间,灵力就会从碎裂处倾泻散去。 江小采的身体留存不下灵力,叶鹤衣救不了她。 泪水终是不受控地溢出,叶鹤衣握住她冰凉的手,绝望地啜泣道:“不是的,我知那些坏事不是你做的,小采,你是最好的,你救了我,你不用道歉。” 江小采像是听不见,或是尖锐的疼痛让她的脑子处理不过来听到的内容,仍然执着地与叶鹤衣说着对不起,希望得到她的原谅。 直到疼痛到达顶峰,灵力的输送赶不上散功的速度,江小采难再说别的任何话,四肢都在抽搐,尖声哀求叶鹤衣道:“鹤衣,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我忍受不了了,你帮帮我吧,求你帮我解脱吧!” 帮她从痛苦中解脱的唯一办法就是杀死她。 “好……好,我答应你。”叶鹤衣不忍见她继续疼下去,无从推辞拒绝她的请求,哪怕自己因其中意味而心痛得无法自拔。 带有一定麻痹毒性的淡淡白雾随她抬手弥漫开,将江小采笼罩在其中。 这本是叶鹤衣学来对付蚯蚓恶兽的招数,就算毒性不足以杀死恶兽,能减缓它的动作也更利于战斗。 结果战斗中没用上,反倒是叶鹤衣要用这个办法来杀死她的结义姐妹了。 一切都随着雾气涌动开始平息,无论是令江小采崩溃的疼痛,还是她的生机。 她的气息渐弱,身体失温,雾气的效果却给她带去暖洋洋的错觉,困倦地眯起眼,轻声唤了一会儿“鹤衣”,又唤了一会儿“娘”,迷迷糊糊地露出笑容,说:“我想回家了,鹤衣,我想我娘了。” “我会带你回家,小采,我保证。”叶鹤衣悲伤地与她脸颊相贴,温柔地哄着她。 江小采不知有没有听到,安静了下来。 她死去了。 被放在她掌心的道果成为无用之物,滚落到叶鹤衣的怀里。 叶鹤衣拥着江小采的尸体,试图站起身,却使不上力,仿佛身体的各部位都在与她的想法作对,不肯听令行事。 毕竟与恶兽鏖战取胜时,她的内腑就受了伤,之后还被宿身江小采的怪物用长刀在腹部破开一道深刻的伤口。 术法被解除,伤势却未痊愈。 能够治疗伤口的灵力早就消耗一空,更何况叶鹤衣一再强制压榨被术法伤害过的灵根,强行调用灵力,免不了在事后面对过度消耗的后果。 最是雪上加霜的是她身处的地方是危险的秘境。 占据此处的霸主蚯蚓恶兽一死,其他精怪便蠢蠢欲动地想要靠近这片区域。 虚弱的叶鹤衣与死去的江小采在它们看来就是猎物。 不久,叶鹤衣就首先看到她曾经与江小采一同遇见的那只诡异鹿怪。 它望着叶鹤衣,保持警惕地没有扑冲过来,仍然用起它最擅长、蛊惑心智的手段,想要骗叶鹤衣主动靠近,进入它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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