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他抓住了她的手,将它缓缓挪开:“花青旗,需要我说多少遍?——你不是沈慧颜。” 但她的一颦一笑,真的很像,像极了,以至于他呆呆地看着她,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此时此刻,明鹬捧着水杯及时地出现了:“大人,我办公室里有件贵重的收藏,您肯定感兴趣,想看看吗?” 贺兰觿点点头。 “在楼上,请跟我来。” 两人从侧门上楼梯。颜真卿的字贺兰觿已经看过几十遍了,但在鹆门酒吧看见花青旗还是让他一阵心烦。 “花青旗来这干嘛?”他问。 “求香印,说是去南方访友。” “扯。” “需要我撤销吗?” “算了。由她去罢。” “人家可是等了您好久呢。” 贺兰觿脸色一寒,明鹬知道玩笑开大了,赶紧低头不吭声了。 直到这时明鹬才想起古老的花家曾有一个支脉,里面的女子天生有极高的模仿能力,以演戏为生。后来被青桑收纳调教,专供贵族“疗伤”之用。比如哪家新近丧妻,粒米不进、痛不欲生。青桑就会派出花家的女子扮演死去的妻子以供安慰。 在这些女子中,有一位最为优秀,可谓传神写照、以假乱真、到达无我之境,她就是花青旗。 有人把一生献给爱情;有人把一生献给子女;花青旗把一生献给了演艺事业,曾帮过无数伤心人度过难关。 称她为“人民的功勋演员”也不为过。 ----
第8章 = 三个月过去了。 只身回到C城的皮皮带着一身伤痛的同时也觉得一阵轻松。 对这不起眼的小城,皮皮从小有很多怨念。特别是看过那些八点档的言情剧后就更加瞧不上了。 没有气派的商场、没有太多的高楼、甚至街上大摇大摆的姑娘们穿得都像暴发户,没有大都市女人摇曳生姿、顾盼生辉的气质。 可是如今…… 回到人间的感觉真好。 走在大街上,一切都那么熟悉。吃着豆浆小包,抹着油嘴傻笑,闭着眼睛就可以走街串巷,招呼声络绎不绝全是狐朋狗友……甚至地铁上乘客们劲爆的吵架也充满了生趣。 得知女婿又被生意耽搁在了国外,皮皮一家没太多追问,毕竟这种事以前发生过。挣大钱的人一般都会行踪诡秘。 花店一直由妈妈和奶奶帮着照看,生意谈不上有多好,倒也没亏空,还雇了个送花的伙计,听说是个辍学的高中生,一脸青春豆,没事就爱和皮皮妈讨论各种花妆品,和奶奶交换豆瓣鱼的十二种烧法,两个女人只差没把他当亲儿子。 皮皮回到家发现自己成了多余的。妈妈和奶奶破天荒地和好了,各司其职忙前忙后,爸爸有时也过来帮忙拖货,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奶奶说,这个家的日子从没像现在这样有盼头。 越是这样,皮皮的心情越是沉重:如果家麟还活着,会有多少好日子在等着他? 到家的第二天,皮皮去了家麟家,向他父母报告了家麟的死讯。 她省略了具体的地点和过程,只说是在一次森林露营中遭到野兽袭击,家麟为了保护她牺牲了自己。遗体已经掩埋了…… 家麟妈当晚就住院了,难过得滴米不进。家麟爸略为镇定,但瞬间苍老了许多。 皮皮有点奇怪。无论是家麟妈还是家麟爸,在她的印象中都非常精明能干,不好打发。家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绝不会因为皮皮的三言两语,儿子的死就不追究了。 皮皮帮着办完丧事,又照顾了家麟妈一个月直到出院,才知道答案。 “家麟临走前给我们打过电话,说这一趟出门可能会遇到危险。”家麟爸安静地看着她,“如果没有回来,希望我们不要究根问底,更不要为难你。” 皮皮的眼泪扑扑直掉,想起家麟死前最后的一刻,用尽气力推开自己…… “叔叔、阿姨,家麟为我而死。我会替他照顾好您们,请把我当作您们的女儿吧。”皮皮抱着家麟妈放声大哭。 在伤心和混沌中度过了两个月后,皮皮的身体发生了一个变化。 她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来月事了。 刚发现的时候她没有当作一回事。皮皮的月事向来不准,遇见贺兰觿之后就更不准了。忽长忽短,忽多忽少。但基本上一个月还是会有一次,只是日期不定而已。 到了沙澜,遇到这么多的打击与惊吓,月事就完全消失了。当时的皮皮还暗自庆幸,如果在这种活下去都困难、卫生条件极差的情况下来月事,就算没被森林中的狼族吃掉,也会感染而死。落下什么难治的妇科病就更麻烦了。 辛小菊曾经告诉皮皮,父亲瘫痪的头一年,因为压力过大,整整一年都没来月事。 所以这是正常的…… 除此之外,皮皮的身体没有任何不对的感觉。即不头痛也不恶心,饭量适中、精力充沛、无任何教科书中描写的早孕现象。 为了证明一切正常,她偷偷地买了两根验孕棒,号称准确率达百分之九十。 清晨从浴室的马桶上站起来,看着一分钟后变红的两道杠……皮皮愣住了。 她不相信,又试了一次。 还是两道杠…… 皮皮颓了,脑子乱子。倒在床上整理思路:首先,这个孩子从本质来说,肯定不是人。其次,根据狐律,她绝对不能去医院。第三,她完全不知道一个怀上狐族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孕期有多长,如何分娩……是跟普通孕妇一样吗?还是完全不一样? 第四,也就是最关键的问题:生出来的婴儿是什么? 人,还是狐狸? 一想到这里,皮皮就开始恐慌了,闭上眼,一种恐怖片的即视感油然升起。 按理说,这些知识应当由贺兰觿来告诉她,然而祭司大人不在身边。在C城,皮皮联系不到任何的狐族。以前身上有贺兰觿的种香时就没人联系她,现在身上无香了,更找不到人了。 皮皮忽然想起了千美医院。 记得出发去沙澜之前,她与祭司大人在山顶谈判,要求他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是贺兰觿。贺兰觿说,可以去千美医院验证DNA。 所以千美医院仍然是狐族的医院啰? 皮皮这么一想,急得坐不住了,换了套衣服拎着小包就出了门。 千美医院离皮皮家并不远,坐出租十五分钟就到。 大门还是老样子,外观不显眼,四四方方,像个传统的宾馆。 门前新装了电动伸缩门,站着一个彪悍的门卫。旁边有专门的贵宾车道,直通地下室。 皮皮听说这里曾经接待过多个影视名星,成了狗仔队常年蹲点之地。除非急诊,一般病人需要预约。 但C城毕竟不是上海。 有钱人不多,愿意把钱花在整容上的也不多,所以皮皮在上出租前,打了个预约电话,顺利地拿到了一个专家号。 专家叫朱成泰。听名字不像狐族。 如果他看上去有五十岁,皮皮决定扭头就走,因为狐族的男人没有超过四十的。 朱成泰看上去不到三十,而且很帅。他看了看皮皮填的病历:“你需要面部微雕?” “嗯。” 他看了看她的脸:“日常保养做得不好啊。” 刚从沙澜这魔鬼一样的地方逃出来,捡条命就不错了,能好么! “中庭苹果肌不够饱满,需要注射填充。嗯,上庭颞部也建议你注射填充,增加面部的立体感。此外下颌曲线——” “朱医生我打断一下,”皮皮道,“您老家在哪儿?” “怎么,想跟我攀亲戚?”他笑了,“怕我给你整残了?” “哪里哪里。听您的口音我猜是柳灯市的?” 朱成泰摇头,一脸茫然,好像从没听说过这个城市。 “昆凌市?” 摇头。 “天星市?” 摇头。 “那是什么市?” “沙市。” “哦?” “在湖北。” 皮皮愣了,站起来:“我先上个厕所。” 皮皮沮丧地溜出诊室,来到大堂,盯着墙壁上贴着的一排排专家照片,仔细比较、努力判断谁更有可能是狐族…… 她一连试了五位年轻的医生,前言不达后语地跟他们聊着,直到被保安强行地架出去,都没跟狐族的人接上头。 走出医院大门时,皮皮看了看灰色的天空,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更糟糕的是,她记得在RINO上闲得无聊时,喝过不少酒,虽然不是烈酒,也是有度数的。……不会影响到胎儿吧? 皮皮心烦意乱地坐着出租来到一家咖啡馆,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来,思考对策。 她点了一杯咖啡,意识到产妇不能喝咖啡,又改成了果汁。服务生将果汁和一碟提拉米苏端到她面前:“请慢用。” “等等,我没点蛋糕。” “有位先生送的。” 皮皮一转身,看见不远处的前台边,站着位穿着风衣戴着礼帽的男子,向她微微一笑,举帽致意。 虽然不认得这张脸,从动作和服装来看,是那位给贺兰觿送牡丹花的人。 皮皮向他招了招手,那人大步向她走来,摘下礼帽,很恭敬地鞠了一躬。 “请坐。”皮皮友好地伸出手,“我叫关皮皮。” “永野。” 皮皮以为听错了:“永野?你来自日本?” “不。姓永,名野。永远野蛮的意思。” 皮皮忍不住笑了。 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脸超过年纪的懂事,穿着三件套西装,很帅,而且彬彬有礼。 “柳灯族?”她问。 “昆凌族,但我是南边人。” 也就是他承认贺兰觿是南岳的首领,拒绝青桑的管治。 “你认识祭司大人?”皮皮问道。 “不认识,你可以引荐一下吗?”永野认真地看着她,“我的级别不高,但很想在他身边谋个职位。” 哦,皮皮心里道,还蛮有上进心的。知道祭司大人请她吃饭,显然交情不浅,所以来走她的门路。 “我跟祭司大人也不熟。”不知根不知底,也许他是奸细呢?皮皮决定保持距离。 “是吗?狐族所有的人都知道,祭司大人从不轻易请女人吃饭。” 他有一双抓人的眼睛,黝黑的瞳仁,看人的目光十分专注,好像你说出的每一个字他都特别感兴趣。 在这种目光下,说谎是有压力的。 “好吧,如果他来这里,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面前的这双眸子立即明亮了,态度变得格外真诚:“太好了。谢谢你,关小姐。” “叫我皮皮。” “好吧。皮皮,我能替你做点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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