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皮皮就豁然了。 祭司大人怔了一下,对皮皮的爽快有点不适应:“当然,你从东灵的手里救了我,虽然要不回元珠,至少要回了一条命,特别是恢复了视力,我还是要感谢你的。” “哦这个,不用谢。你也救过我的命,救过家麟的命,你对我们做过不少好事……” “我从来不欠人情。” “真的用不着客气。” “这样吧,”贺兰觿想了想,“不如我们按照人间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呃?” “你觉得我应该补偿你多少钱?” 皮皮想了想:“两万。” “美元?” “人民币。” “就两万?” “对,两万。” “我现在没钱,给你写个欠条。等我有了钱,派人给你送过来?” “好。” 他向服务员要来一张便笺纸,一只圆珠笔,提笔正要写,忽然又放下了。 “欠条是法律文件,我需要一只毛笔。” “有的有的,我去隔壁文具店买。”服务员很周到地说。 皮皮忽然笑了。 贺兰觿不解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除了毛笔您还要什么吗?”服务员接过贺兰觿递来的零钱。 皮皮又笑了,这次,居然笑出声来。 “墨水。一得阁的墨水。” *** “为沙澜之行欠关皮皮女士人民币贰万元整,立此为据。贺兰觿。” 生怕皮皮看不清,祭司大人这一回写的是娟秀工整的小楷,漂亮得可以当作书法临摹的范本。皮皮将欠条吹了吹,等字迹晾干,收入口袋。 “对了,还有一件事。”皮皮继续吃鱼,“请你抽空来一趟C城,咱们一起去民证局把婚离了。” “所以我们……结过婚了?”这个细节皮皮没有告诉过贺兰觿,他有点吃惊。 “是的。结婚证就在家里。” 贺兰觿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记得祭司大人是喜欢仪式的?” “……是。” “如果你不跟我离婚,我就不是单身,就没办法相亲找别的男人,”皮皮淡淡地说,“祭司大人总不会让我犯重婚罪吧。” “当然不会。”贺兰觿微笑,“那我过段时间过来找你?” “闲庭街56号。” “记下了。” 皮皮风卷残云地吃完所有的菜,贺兰觿也吃完了所有的花,两人一起站起来,友好地握了握手。 “贺兰觿,你不用送我,火车站我自己去。” “那怎么行。”祭司大人帮她拉开了椅子,“我们还没有离婚呢,你现在还是我的妻子。” 贺兰觿叫了一辆出租,将皮皮送到车站,送进站台,还给她买了路上喝的水和零食。 不知为何,祭司大人礼数越周到,皮皮越有一种被人打发的感觉。 离开车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皮皮心中万般不舍,却也不想表现在脸上,她不肯上车,贺兰觿不好意思催,也不好意思走。 “能好奇地问一下吗?我回C城,你去哪?”皮皮没话找话。 “鹆门酒吧。” 皮皮没听过这个名字,猜想可能是观音湖那样狐族碰头的地点。 “在哪儿?离这远吗?” “不远。”贺兰觿道,“在北纬三十度,南岳、北关的交界。你可能不知道,根据我与狐帝的协议,未经批准,北关的人不能擅自南下,违者将被诛杀。如果他们真有事需要去南方,必须要到鹆门酒吧报备,等候批准。” “相当于我们的海关?” “可以这么说。” 皮皮记得在C城的时候,北关的大祭司赵松来过,沙澜方氏一家来过,青阳金鸐千蕊都来过,他们好像都是北关的人。 “边境线这么长,就靠一个酒吧管理?偷渡应当很容易吧?” “不容易,那里有一道墙。眼睛看不见,但是存在。是先帝设立的,类似于沉燃。非法翻越的话,会功力大失,元珠损坏。此外它还能挡住其它的族类。” “不得不承认,你爹还是爱你的。”皮皮感叹。 “维持这道墙靠的是青桑的灵力,所以她派来的人可以直接通过,不必翻墙。而青桑的灵力主要来自蓄龙圃的灵族。” 皮皮正在吃薯片,听到这句话,忽然怔了一下。 “可是灵族已经全部跑光了呀。” “所以,这道墙也跟着消失了。” “哦。” “现在,”贺兰觿叹了一口气,“皮皮你知道我的麻烦有多大了吧?” ---- 为什么,为什么解锁那么难?
第7章 = 门被推开的时候,明鹬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喝酒。 他是个肤色微黑、身形瘦削的男人,长脸、高颧骨、五官棱角分明、下颌蓄着一圈浅浅的胡须,看得出是精心地打理,一双淡漠的眼睛没有任何笑意。 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的目光阅尽沧桑,眼睛是他身体最古老的部分。 明鹬的一天通常从中午十二点开始,他是鹆门酒吧的老板,手下有三十多个员工。酒吧座落在一个荒凉的山麓,前不巴村后不着店,附近只有一个加油站。 这个平地兀起的双层灰色建筑物据说是名师设计,外表不起眼,远远看去像个废弃的工厂。但里面装修豪华、充满了艺术品味。地下室是舞厅、一楼酒吧、二楼餐厅、西侧设有包房和套间,明鹬自己也住在里面。 据说他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副颜真卿的真迹,还不是台北故宫博物院里的那一件。到这里玩的人没几个懂书法,都说那是高仿真赝品,明鹬也就笑笑,懒得争辩。但大家都知道如果哪一天你被请到明鹬的办公室喝酒,并“看一样东西”——就意味着他要么喜欢你,要么需要认识你。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长发女子,十七八岁,个子不高,长腿细腰,有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女子挑了一个靠近吧台的座位,要了一杯鸡尾酒,独自地喝了起来。 晚上十点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夜生活刚刚开始。昏暗的灯光下座无虚席,三位调酒师忙得不亦乐乎,一些人找不到座位,只好拎着酒杯站在墙角说话。 明鹬几乎每天都在酒吧,可谓阅人无数。他的座位离大门虽远,却是正对着大门。每天坐在沙发上看着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是他工作的最大乐趣。 这女孩一进门,冲着帮她拉门的保安笑了一下,立即引起了明鹬的注意。 他从没见过如此脱俗的笑容:纯真、友善、温柔、亲切、仿佛此生从未遭遇欺骗。她一笑,整个人就像点了灯一样亮起来,立即成了这间房子的中心。 这样的女子怎能轻易错过?于是明鹬端着酒杯坐到了她的面前:“嗨,我是明鹬。” “花青旗。”声音很好听,仙乐。 “柳灯的花家?” “对。” 明鹬“WOW”了一声,花家是柳灯部落中最有权势的家族,男丁兴旺、人口众多,头人花霖是柳灯族的族长。印象中花家的人大部分都在南岳,明鹬认识不少,但花青旗这三个字,还是第一次听见。说明她修行的年限多半比自己要长。 “从北边来的?”他问。 “是。”花青旗轻轻地抿了一口酒,“想去南边访友,能给个香印吗?” 北人南下,男性会查得比较严,因为携带武器、因为暴力倾向、因为非法传教……女性则比较宽松,她们很多是过来相亲的,也有过来美容、购物、走亲戚的,毕竟南方商业发达,而且几百年前,南岳北关本是一家。 “去多久?” “半年。” “住哪?” “凤林街89号,C城。” 她回答得很快,不加思索。 “有些东西不能携带,知道?” “知道。”她两手一摊,明鹬发现她两袖空空,连个随身包都没有。他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印章:“伸出你的右手。” 印章在她的手背上按了一下,没有任何标迹,只留下一种独特的香味。这香味能在体内停留一百八十天,过期就开始发臭,而且会越来越臭,怎么洗也洗不掉,必须到明鹬这里清除。 “放心,到期之前我一定回来。”她看着他,甜甜地笑了笑。 “我喜欢守规矩的人。”明鹬站起来,“今晚的酒,算我请客。” “谢谢。”她举起酒杯扬了扬。 明鹬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料第二天他又看见了花青旗,独自在老位置喝酒。 这一次他没过去打招呼。 第三天她又来了,接下来的一周,她每天都是十点到,一直坐到凌晨四点打烊,独自喝酒,从不主动找人搭话,如果有人找她聊天,她也友好地奉陪。 明鹬的猜想是……她在等人。 第十一天是个雨夜,又冷又寒,客少得可怜,凌晨一点,酒吧里只剩下了五个人,其中的两位正在付账,准备回家。 花青旗仍在喝酒,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样子要像往日那样一直挨到打烊才走。 正在这时,门忽然开了,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一面收伞一面走进来。明鹬放下酒杯,快步迎上去,接过滴着水的伞,放到一边,垂首:“祭司大人。” “明鹬,好久不见,”贺兰觿握了握他的手,“你还好吗?” “老样子。” 贺兰觿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明鹬道:“您想喝点什么?” “一杯冰水,谢谢。” 明鹬走到吧台的柜子里取出贺兰觿专用的青花瓷杯,添了两个冰块,正要倒水,一抬头,发现贺兰觿站了起来,向花青旗的桌子走去。 两人隔着桌子默默地凝视了片刻,似乎在等对方主动说话。 明鹬将端在手上的水杯放了回去,认为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为妙。 过了一会儿,贺兰觿终于道:“青旗?” 花青旗笑了,双眸中泪光闪动:“我以为……祭司大人已经不认得我了。” 贺兰觿满脸的迷惑,喃喃地道:“怎么会……” “你一定以为我死了吧?” 他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的,他以为她死了:“这八百年你去哪儿了?” “沉燃。” “哦。”他脸上的神色凝重了,表情越发关切,“是先帝?” “嗯。” “沉燃我去过几次,你关在哪儿?没发现你啊。” “那里关了太多的人,你不会想到我在里面。”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凝视着他的眼睛,几乎一眨不眨,生怕一闭眼,面前的人就会消失似的。 “说说你吧,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她淡淡地笑道。 他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她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轻叹一声,嗓音出奇地温柔:“哎,头发都这么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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