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春接过他手里的银针,给桌上的饭菜和花茶都验了毒,这才放心让阿朝用膳。 李棠月见这阵仗都惊得说不出话,“你们府上用膳也太仔细了。” 她也是带了丫鬟出来的,因着晌午过后还有更热闹的十二花神舞,中间有段时辰的空暇,她素日又有午睡的习惯,便遣丫鬟去寻庙里的管事,到后院开两间厢房留待午后歇个晌。 阿朝也觉得验毒很麻烦,不过哥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仔细些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用完午膳,便到后山的厢房歇息。 整个后院烟熏火燎,中央是一尊青铜大鼎,一旁设条案,供留宿后山的香客祭拜花神,有祈求丰收的花农,也有求姻缘的小娘子。 好在晌午这会儿香客们都在膳堂,或者回到自己的厢房休息,别院还算清静。 厢房内陈设古旧,显然有了些年头,不过洒扫得倒是很干净,屋外的环境也很清幽。 阿朝在临窗的案几前坐下,瑞春无奈地拿出包袱里带来的书本。 “姑娘真的不小憩一会么?” 阿朝摇摇头,还是决定利用这点时间,将《九章算术》均输一卷中未吃透的问题拿出来重新做一遍。 以她现在的水平,要想考进前三名可不容易,至少姜燕羽与崔诗咏这样的,都是自幼学习算术的,想要短时间内赶上她们很难。 她静下心算题,瑞春也不敢打搅,轻手轻脚到门外候着。 李棠月的丫鬟翠芝也候在门外,两人说了会话,便见后院的管事匆匆朝这边过来,说后山园圃几个小娘子为争一处光线充足的空地起了冲突,手底下的家丁扭打在一起,压坏了不少新栽的树苗,其中就有阿朝的白兰和李棠月的桃花。 两个丫鬟俱是一惊,忙去禀报自家的主子。 李棠月饮了酒,这会有点上头,才歇息下来,便不想下地了,直接让翠芝去处理。 翠芝来唤瑞春一道过去,两个人说话也多一道分量,该赔的赔,重栽便重栽,可空地都是她们花银子买的,讲究个先来后到,定不能被人抢了去。 阿朝搁下手中的笔,“要不我同你们一道过去吧?” 这事说大也不大,瑞春道:“姑娘继续温书吧,奴婢去瞧瞧就成,外头听说吵得很凶,没得误伤了姑娘。” 阿朝想了想,点点头:“那你们过去吧,自己当心些,莫与人起了冲突。” 两个丫鬟颔首应下,便跟着管事去后山了。 凌砚见人出来很是诧异,瑞春只得停下来同他解释一番前因后果。 回想起方才后山的确有人滋事,凌砚只好道:“快去快回,姑娘跟前不能离了人。” 瑞春点点头,赶忙加快了步伐。 才在后院守了一会,暗卫小六突然火急火燎地来禀:“主子在棋盘街遇刺,受了重伤,那边快要挡不住了!” 凌砚眉心一凛,大步往外道:“说清楚!” 小六一边走,边喘着气猜测道:“梁王世子流放北疆途中身亡的消息今早传至京城,梁王与主上积怨已深,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怕是那边忍不住出手了……” 凌砚眸光冷寒,不由得攥紧了腰间的弯刀。 殷重玉进诏狱前就被他废了一只手,入诏狱后受尽酷刑,主子原本就没想留他这条性命,梁王痛失爱子,定然不肯罢休。双方早就撕破了脸,今日的刺杀恐怕也是无所顾忌。 思及此,他回首看了眼厢房的方向,咬牙冷声道:“留几个人在此处保护姑娘的安危,其余人跟我走!” 阿朝算完第七题,听到一阵叩门声,以为是瑞春回来了。 正要去开门,又见那人不说话,只是不停叩门,不由得心下一紧,提防道:“是谁?” 门外这才传来陌生的男子声音:“小的是后院茶房的伙计,您身边那位姑娘离开前,托小的给您烧一壶茶送来。” 阿朝皱了皱眉头,她也没说要喝茶呀。 难道是瑞春吩咐的? 屋内只有她一人,阿朝不敢贸然开门,迟疑了一会,屋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冷厉的嗓音。 “这是什么茶,验过再进!” 那伙计似是被吓了一跳,气急道:“你们姑娘自己要的茶,我亲自送来,还成了害你们姑娘的不成!” “这是规矩。” 听这声音,这名男子应该是哥哥派来保护她的暗卫。 那伙计闻言似是不耐烦了,直接道:“既如此,这茶我也不送了,你们姑娘想喝,你们自己烧去吧!” 阿朝听到脚步声愈来愈远,这才小心翼翼打开门,看到那名黑衣劲装护卫正在指挥身后的下属:“跟过去看看。” 那人忙领命下去了,劲装暗卫这才转过身来,朝她行了拜礼:“大人有令,姑娘出门在外,万事需得仔细,方才搅扰到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保护她是暗卫职责所在,阿朝自然不会怪罪。 她颔首道了谢,无意间对上那人阴郁的眉眼和眼下一道伤疤,吓得心口猛地一颤,本能地察觉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但念在方才这人取出银针要替她试毒,便也没有多想。 暗卫都是刀山火海里行走的人,模样上定要比寻常人凶戾些吧。 阿朝喉咙有点紧:“无妨的,我原也没有要茶。对了,凌侍卫何在?” 这些人都未曾在她跟前露过脸,她还是对凌砚熟悉些,却没有见到他人。 黑衣暗卫回道:“大人那边出了些棘手的事情,凌侍卫赶回去处理了。” 阿朝脸色一白,不由得攥紧了门框:“哥哥没事吧?” 暗卫突然抬头一笑,眸光陡然透出一股锋利:“姑娘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 凌砚赶回来时,谢昶已经在诏狱的刑房了。 酷刑还在继续,刑架上挂了一排血淋淋的人,身上的伤口纵横交错,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面貌,鞭声、锁链声、嚎叫声在浓郁的血腥气中碰撞交织。 谢昶置若罔闻,闭眼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摩挲着一串檀木念珠,烛火下的眉眼比往日更要冷淡三分。 凌砚松了口气上前:“主子可无碍?属下听闻梁……” 谢昶听到这声,霍然睁开眼睛,脸色几乎在一瞬间阴沉:“谁让你回来的?我不是让你在花神庙护着她?” 凌砚当即懵了神:“是小六赶来同我说您遇刺受伤,我怕这边人手不够,这才……” 话音未完,已经意识到不对。 谢昶的脸色非常难看,几乎就是阴戾到极致,只丢下一句:“她若有任何差池,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说完连刑架上抓来的几个刺客都没再过问,直接大步朝外出了诏狱,翻身上马,朝花神庙的方向疾驰而去。 宿郦已经带了人跟过去,凌砚被诏狱外的冷风一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也顾不得死不死了,当即纵马跟了上去。 心跳急剧,耳边风声如雷。 谢昶现在甚至无法分辨这种深入骨髓的慌乱究竟是她的,还是他自己的。 意乱如麻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花神庙外翻身下马,双脚落地,血液回流,那种真实的、五脏六腑都被狠狠攥紧的恐惧才深深地扎进血脉之中。
第33章 ◇ ◎“阿朝,不怕了……”◎ 阿朝在注视到那人面上危险的笑容时, 吓得当即后退两步,作势就要关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屋门关上的同时, 那只粗粝的手掌抢在最后一刻卡在门缝中。 男人力道强势, 阿朝被他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扶住桌椅才勉强站稳脚跟。 男人进门之后立刻反手带上, 眸色阴冷至极, 眼下那道蜿蜒的伤疤更显得狰狞可怖, 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阿朝浑身哆嗦着后退,口中喊着瑞春的名字,心里却知道应该是没有人应了。 她现在根本无法确认这个人是哥哥暗卫中出的内奸,还是其他人派过来的,他为了获取她的信任, 假意为她试毒,这才骗她开门,说不定与方才那名茶水师傅都是一伙的!根本防不胜防。 凌砚, 瑞春……这时候偏偏都不在她身边。 院中异常安静,半点人声都没有,她只能听到自己慌乱如雷, 几欲破膛而出的心跳。 阿朝握紧手掌, 死死盯着来人。 那人似是见惯了这些人见到自己时如临大敌的模样,竟是笑了下:“啧啧,你这小丫头好生提防,饭菜要拿银针验,酒也不喝, 连伙计上茶都不敢开门, 倒是费了我好一番周折。” 阿朝咬紧后槽牙, 被他迫得接连后退:“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侍卫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寒光从阿朝眼前一闪而过。 他是来杀自己的? 阿朝背脊沁出了一层冷汗,想要勉力保持镇静,可仍是控制不住牙关颤抖:“你杀了我,我哥哥是不会放过你的。” 黑衣侍卫一声冷笑 :“首辅大人现已自顾不暇,姑娘以为,梁王会放过他吗?” 梁王,原来是梁王。 阿朝不由得咬紧了下唇,原来梁王从未想过放过她,哥哥那边,或许已经出了事。 对这对兄妹,梁王是下了死令的。 殷重玉一死,梁王哪还有什么顾忌,甚至在下属提议绑架这位谢小姐用以威胁谢昶之时,梁王也只拂手道不必。 绑架了谢绾颜又能如何?谢昶就算再疼惜这个妹妹,难道还能逼他一命换一命?不可能的。 他能一步步走到今日,心性最是冷酷无情,没有人可以成为他致命的软肋。 梁王不愿再耗费心力去试探,他只想让这兄妹二人,血债血偿。 即便一时半会杀不了谢昶,那就杀了他的妹妹,让他也尝尝失去骨肉至亲的痛苦。 黑衣侍卫攥紧了手中的刀柄,步步逼近,刀尖划过脚底的青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鸣。 可当猎物以这样一种楚楚可怜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时,很容易让人生出一些蠢蠢欲动的绮念。 那双泪意氤氲的眼眸清晰地充斥着孱弱和无措,白皙纤细的脖颈根本一掐就断,胸脯饱满,腰线玲珑,整个人都害怕到发抖,也正因这抑制不住的颤抖,猎物似乎更加诱人了。 “给我杀了她,无论用何种方式。” 梁王的吩咐反复在脑海中回响,无论用何种方式,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 他真想做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根本无法反抗。 何况外面的一切都部署妥当,凌砚被他使计调离,园圃那头亦是他派人暗中寻衅滋事,引得几家小厮大打出手,那两个丫鬟一时半会也抽不开身。至于隔壁那丫头,饮的酒被他换成了后劲极大的,原本想着直接将二人灌醉,也省得后面诸多麻烦,没曾想谢府的人都如此谨慎,非逼着他方才在外演了这么一出,才哄得她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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