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非常奇异,一只庞大到让人闻风丧胆的巨兽,居然会乖乖低下它过分高大的躯体,给你摸它柔软的触角和平滑的脸部皮毛。 感觉手心酥酥痒痒的,阿朝又忍不住再摸摸它的脸,谢昶往她手里塞了一块草饼,“你可以喂它吃东西。” 草饼才摸到手中,那个大家伙就伸出了长长的舌头,作势要来舔她手里的食物,阿朝吓得后退两步,不小心踩到了什么,自己脚趾骤然一痛,疼得她“唔”的一声。 谢昶眉心一跳,随即不动声色地将被她踩到的右脚收回,将腰间的香囊扔下去,“怎么了?” 疼痛很快就过去了,阿朝皱皱眉头:“方才忽然脚疼,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事,哥哥,我方才可有踩到你?” “没有,”谢昶面色不改,俯身将草地上的香囊捡起来:“是我的香囊落在地上了。” 阿朝回头去瞧,果然是哥哥的香囊,她抿抿唇,有些抱歉地说:“香囊都被我踩脏了,回头我帮哥哥重新绣一个吧。” 谢昶唇边含笑:“真要亲手给我绣香囊?” 阿朝被他辅导了几晚的女红,虽然偶尔还会扎到手,可好歹不似从前那般笨拙了,针法也学会好几种,四月的女红考校居然破天荒得了甲等下,虽然整个含清斋都没有乙等,但她也初步具备绣出一个完整香囊的能力。 她点点头:“哥哥放心吧,我可以的!” 见她毫无察觉,谢昶也虚惊一场,心道往后两人在一起时还得多看着她些,这种情况多来几次,迟早要被她发现端倪。 手掌湿漉漉的,回过头才发现那个家伙一直在舔她手里的草饼,没给它吃,它就默默跟着她的手舔,舌头挂下来比人的脸都长,但居然比雪貂还要温顺!那只雪貂若是看到肉不给吃,非急得把象牙笼扒拉得震天响不可。 阿朝不禁笑了笑,举着草饼的手让了让,它便安安静静地跟过来继续舔,阿朝走到哪,这个巨无霸就会乖乖地跟到哪! 阿朝陪它玩了好一阵,玩累了才坐在草地上,近处萋萋芳草,远处落落长松,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蔷薇花香,两只小兔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磨牙,而她怀里抱了只软乎乎的胖橘猫,靠在谢昶的腿上看碧蓝的天空。 “原来京中还有这样的地方,居然没听崇宁公主提起过!” 且今日天气这么好,整座园囿居然只有他们二人! 谢昶负手而立,垂眸看着她柔软的发心:“崇宁公主当然不知道。” 阿朝怔怔抬起脑袋,哥哥这是何意? 谢昶眉梢一挑:“你要不想想,这里为什么叫朝苑?” 阿朝脑瓜子霎时嗡嗡作响,良久之后,才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不会真与我有什么关系吧?” 谢昶望着远处的“麒麟”,“那两只瑞兽后来被先帝赏赐给了雍王,雍王爱好奇禽异兽,将它们都豢养在自己的园囿中,这雌兽所诞的幼崽被我要了过来,着人一路暗中护送进京,可这东西实在引人注目,养在庄子里并不合适,我便干脆买下这处山清水秀的林苑,将它安置在此处。你若喜欢,来日每逢休假,或等含清斋的课业结束,可随时过来游玩小住。” 阿朝直呆愣了好半晌,才喃喃问道:“你是说……这园子是为我买的,这只麒麟兽也是你给我寻来的?所以连朝苑都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 谢昶垂眸,当是默认了,阿朝却更为震惊:“哥哥为我买下了一整座园子?还有这满园子的珍禽异兽也全被你搜罗过来了?” 这么大的手笔! 谢昶眸光定定看着他,反倒先问道:“你很喜欢那只雪貂,后来怎么又送回去了?” 阿朝还未从方才的震愕中回神,听他如是说,才讷讷着回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那雪貂像个烫手山芋,太子殿下慷陛下之慨送给了我,太后娘娘却要我记住自己的身份,横竖我是做不成太子妃了,总不能还要人家的东西。” 谢昶笑了下:“那你呢?一点也不惦记太子?” 阿朝脑袋枕在他膝盖上,舒舒服服地看天:“我就惦记哥哥!” 这话无意间说出来,带来的刺激却不知一星半点。 身体里的千回百转,照应在面上不过极轻一笑:“这话日后可要仔细着说,别忘了哥哥也是男人,能受得住你这般撩拨吗?” 阿朝垂眸轻轻弯了弯唇角:“不管,你说要给我做一辈子哥哥的。” 身子转回去时,却禁不住悄悄红了脸,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他难道觉得,方才这话是在撩拨? 以往虽然也偶尔垂涎于他身上某些属于男人特质的部位,但那仅仅是出自女子的欣赏,她对哥哥的心绝对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这可是哥哥呀,将她从小养大的哥哥。 可他这么一说,方才的坦然全都化成了局促,还有些说不清的羞燥,一时只觉有股腾腾的热气从贴着他膝盖的后背轰然蔓延而上,烧得她脸颊脖颈皆染上一层绯红。 阿朝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被他一句话搅得心神不定,也许是天热起来了,方才又在草地上跑了一圈,发些汗也属寻常。 她抚了抚手里的橘猫,下意识地挪了身,不再贴着他的腿坐,让微凉的风吹拂在后背,这才稍稍平复了心情,生硬地开了口:“对了,你方才说这麒麟兽是从雍王手中要来的?你不会又攥着什么罪证,威胁人家吧?” 她还记得上回他可是当着太后的面,对那些藩王和侯伯的罪名如数家珍,太后虽气得面色铁青,可居然果真没再来找茬,他连太后都压得住,何况其他人。 谢昶却被她说得脸一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必多问。” 阿朝便不再多问了,横竖哥哥有通天的本事,旁人送她一只灵兽,他还她一座灵兽园,连关在笼中的小白虎和小花豹都长在她的萌点上,遑论这只番邦进贡的麒麟兽,背后的人力物力更是不知凡几。 愈发觉得不真实,像做梦一样,几个月前她还在准备给人做宠妾呢,短短大半年,她成了要星星不给摘月亮的首辅妹妹。 她侧身拽了拽他的衣摆:“哥哥,你是不是太宠着我啦?胃口撑大了,来日我嫁出去,在夫家可没这么好的待遇,到时我还会回来缠着你的!” 谢昶一笑,俯身与她平视,阿朝没想到他突然蹲下来,下意识往后让了让,怀里的橘猫“哇呜”一声,她以为自己不慎压到它,吓得浑身一颤,再一抬眸,男人丰神俊朗的容颜近在咫尺。 “你想缠着,那就缠着吧。” 他离得近,温热的气息拂落在鼻端,阿朝喉咙不知怎的微微一紧,面颊还未散尽的红晕顷刻蔓延至耳尖,连耳膜都麻酥酥的。 谢昶看到她红透的耳垂,嗓音里掺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脸怎么红了?” 阿朝舌头打结:“我……有些热,”她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你让开些,挡着我风了。” 那只绵软的小手根本没什么力气,哪里推得动他。 谢昶顺势将她手掌捉过来,指尖捻了捻她细白幼嫩的手指,真就跟小猫爪子似的,他不禁抿唇一笑:“才送你一座园子,就翻脸不认人了?” 阿朝转过头,被他说得面红耳赤。 谢昶适可而止,就不再逗她了。 京郊有几处记在她名下的田庄,趁着休沐,谢昶带她走了一遍。 挑开车帷望去,阿朝手里的田庄地契终于在眼前有了具象,郁郁蓁蓁的桑树,绿意葳蕤的茶园,大片榴花如火的石榴园,放眼望去,还有不少勤勤恳恳在田地间耕种的佃户,原来庄子的收成就是这么来的。 想到将来还能在自己的田庄种上漫山遍野的鲜花,作为自家胭脂铺的原材料,阿朝就对未来无限憧憬。 晚间停在一处田庄用膳。 佃户们以往只与上一层的管事接洽,还是头一回见到背后的东家,没想到竟是如此郎才女貌、通身气派的贵人! 一通忙活,将自家养的鸡鸭、种的蔬菜,还有腌好的鱼肉果脯统统端了上来。 谢昶给她舀了一碗土鸭汤,“当心烫。” 阿朝点点头,小勺舀了一口放在嘴边吹了吹再喝,果然鲜香肥美,鸭肉亦炖得酥烂,半点腥味都没有。 佃户拱手笑道:“夫人喜欢就好,咱们这的土鸭养得极好,肉质瘦而不柴、肥而不腻,因着口碑相传,如今连保定府不少的酒楼都从咱们这订,今年光前四个月的利润就抵得上去年半年的了。” 谢昶含笑听着,甚至还称赞了几句,阿朝却默默埋下头,小口嘬着勺里的汤。 他又不解释! 上元那晚卖荷花灯的阿婆调侃说这是她情哥哥,他不解释,这会人家又喊她夫人,他还不说清楚。 佃户瞧她光喝汤不吃菜,又热情地介绍起其他的绿菜:“夫人再尝尝这道蒜泥秋葵,今夏最早的一批,刚摘下来的脆嫩得很哩,这时节便是京中酒楼也未必能吃到的。” 阿朝刚伸出筷子,就想起小厨房的孙师傅给她列的那份食单,秋葵就在名单之列,她福至心灵地将那盘秋葵推到谢昶面前:“哥哥吃吧,我不吃。” 阿朝抬眸对上男人阴冷漆黑的眸光,心底不由得一个趔趄。 哥哥这是怎么了?这秋葵不是他不让吃的么。 佃户却当即恍然,夫人还是懂的,把好东西都省给自家夫君用,可他们这也不差这一口的,佃户赶忙笑说:“秋葵的确是郎君吃了好,咱们这种了上百亩呐,郎君和夫人先吃着,不够还有。” 说罢赶忙吩咐自家婆娘,再去摘些蒸熟了送进来。 阿朝听罢赶忙摆手回绝:“不不不,不必再添了!是我身子不好,吃不得秋葵,我哥哥吃这一盘足够了。” 佃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郎君身强体健,自然无需大补……” 话音方落,谢昶手中的筷子“啪”一声落在桌面,“这里用不着你,先下去吧。” 他光是坐在这里,已有威严不容侵犯之势,话音再冷冷落下,那佃农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吓得浑身一哆嗦:“是,是。”擦了把额间的汗,赶忙退下去了。 屋外隐约传来佃户娘子劈头盖脸的叫骂,隐约听出来是在数落那佃户话多:“我看你这碎嘴的毛病又犯了!就让东家好好吃饭,你在一旁絮絮叨叨费什么话……” 阿朝还气他方才不解释的事情,掀眸瞥他一眼,瓮声瓮气道:“你瞧你,凶巴巴的作甚,人家好意儿要给咱们添菜,你直接给人吓走了……对了哥哥,人家说秋葵大补,难怪我这身子吃不消,你可知道秋葵是补什么的,为何你吃了补身,我便不能吃了?” 谢昶无奈,给她舀了满满一碗鸭肉:“食不言,寝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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