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下树枝当筷子,两人围在火堆旁,用筷子撕下鲜嫩的龟肉,吃得十分欢欣。 一个大海龟下肚,吃饱喝足有了点精神,两人商量着伐木做筏,离开小岛。 岛上并没有高大树木,只有丛丛灌木生长,最高也不过堪堪长到他们头顶。 朱聿恒的左肩臂有伤,脆弱的日月也无法拿来砍伐,二人便先选取了几棵大点的灌木环切掉根部树皮,预计过几天枯萎脆干后,再以脚踩断,便于收集。 其实傅准应该知道洋流方向,而且官府在渤海遍寻不着后,也肯定会逐渐扩大搜寻范围,最终找到这边。但他们可以等,朱聿恒身上的山河社稷图和关先生留下的阵法却不可能等。 “实在不行,我们错过玉门关那一次,专心安排昆仑山阙那一场巨变吧。”朱聿恒见阿南着急,反倒劝解她,“而且照你上次所说,我身上山河社稷图的应声子母玉,可能有三份,一份在阵法之中,一份被植入我的身上,另外还有一份在我身边某人的身上。若按照这般推断,西北遥远的地方影响不到我,而那个潜伏在我身边的人又不在,或许我这次能躲过或者延缓山河社稷图的发作呢?” “也有道理啊。”反正如今已是这样的局面,急也急不来,阿南和他索性也就丢开了。 在灌木丛中蹲久了,阿南有些晕眩。朱聿恒便道:“你如今身体尚未好转,先回去休息吧。” “好,我回去歇一会儿,你记得别累着左臂。” 阿南去旁边水坑捉了条鱼,慢慢绕过小岛,走向灌木背后的石洞。 海风猎猎,就在她快走到洞口时,风中忽然传来“呜哇——呜哇——”的叫声,低沉嘶哑,如同猛虎怒号,令人毛骨悚然。 阿南抬头看去,半空中有只巨大的鹰隼盘旋,盯着她的目光森冷骇人。 虎头海雕占据这海岛多年,早已将其视为领地,如今有人类入侵,它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阿南将鱼丢进洞穴,警惕地抬手以臂环对准海雕,慢慢地退向洞口。 虎头海雕十分机警,在空中一再盘旋,待到阿南略一侧身准备进内时,它瞅准机会飞扑而下,向她直击。 “好啊,刚好鱼吃腻了,今晚就先把你烤了!”阿南手中流光疾射,一点精光直贯鸟身。 惨叫声中,虎头海雕毛羽纷飞断裂,早已被精钢丝缠住。那本就被朱聿恒伤过的翅根再度受伤,整只翅膀折了下来,从空中一头栽下,重重撞在了礁石上。 虎头海雕十分凶悍,落地后依旧张着翅膀在扑腾,阿南提起精神赶上去,一脚踏住它的脖子。 忽听得风声再起,耳边那令人不快的呜哇声再度密集传来。 阿南抬头一看,海岛上空不知道何时又出现了几只海雕,体型比她脚下这只稍小,此时正一起在空中盘旋,紧盯着下方的她。 “好么,一家子全来了,看来我和阿琰十天半月的存粮都不愁了。”阿南脸上笑嘻嘻,心里暗暗叫苦,自己现在状况堪忧,要是被这一窝雕缠上,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幸好,她不是一个人,还有阿琰在呢。 想到阿琰,阿南心头一轻,同时又有个念头闪过,让她忙乱中反而升起一阵雀跃。 “阿琰!”她大喊一声,一脚踢开脚下的虎头海雕,在它疯狂扑腾之时,迅速将身体后缩。 激烈的动作使她眼前发黑,她跌进石洞,只觉一阵晕眩。 而海雕呜哇叫着,早已争先恐后扑入洞中。 洞口狭小,它们一拥而进之时,阿南手中丝网激射,顿时将它们全部笼住。 可雕群来势太过凶猛,扑啦啦的混乱声响之中,她的丝网反倒被雕群所拽。阿南头晕眼花,气力不继,手臂一松,顿时被群飞的雕们拖出了洞口。 就在她心里大喊不好时,身侧一双手伸出,将她的腰牢牢揽住,止住了她跌出去的势头。 自然是朱聿恒。他已经赶了过来,情急之下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阿南自从他怀中抬起头,却一指面前网中的海雕道:“阿琰,快去抓住它们!” 朱聿恒讶异看了她一眼,不解她为何要和这些鸟过不去。 “你的日月仓促到手后,现在并未研究出它真正的用处,一直都只会用撞击来扩大攻击,引导刃力外扩。”阿南说着,示意他与自己一起扯住精钢网,“可玉石和夜明珠都是易碎之物,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傅灵焰纯用击打之力的话,她应该考虑更坚韧的金属。你觉得,她为何要选择最善应声的青蚨玉,又切磨得如此薄利?” 朱聿恒低头看着握在手里的“日月”,那散开如片片莹薄花瓣的珠玉光片,如今躺在他掌中已经不再完美,其中几片薄刃已经残损。 “应声。”他收拢了手掌,彷如抓住了脑中电闪的念头,“只有如此薄透的青蚨玉才能在气流中相互应和、共同振动!” “而要训练日月的应声之法,这些空中的鹰隼,无论是动向还是力道,都是最好不过了!”阿南一扬手,任由网中的几只虎头海雕脱逃向空中,“阿琰,既然你有伤在身,手臂无法用力,那就试着不借助蛮力,纯用控制来调动‘日月’试一试!” 骤然脱困的这几只小海雕,有的惊惧而逃,向上急飞;有的凶性大发,向下猛扑;还有两只已经晕头转向,飞得跌撞回绕,毫无方向性可言。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朱聿恒手中的日月光芒如篷,四散飞击,每一点光亮看似混乱无序,却都利落切断了海雕们的去向,迫使它们不得不嘶叫着惊飞而回。 只见四五只小雕在空中盘旋回绕,四下冲突,却总是穿不透朱聿恒控制的那数十点光亮。 六十余片薄刃在空中飞旋,气流与朱聿恒手上的劲力自然会让它们在虚空中轻微振动。所有薄刃应声而动,又带动其他薄刃再振,力量层层叠加,互相扩散频震,旋转的力量更为锋锐,角度更为飘忽。 海天之中、日光之下,只见数十灿烂光点陡然集中又倏忽散开,回旋勾绕,斜穿牵引,薄刃上下翻飞似万千萤火,将所有海雕牢牢困住,比阿南那有形的丝网更为牢不可破。 五只虎头海雕被围在纵横倏忽的日月光华之中,即使尽力左冲右突,依旧无计可施。 阿南望望朱聿恒的手,再抬头看看空中那些无处可逃的海雕们,心中不由感叹—— 阿琰这可怕的计算能力啊…… 其实她并未见过傅灵焰出手,只是提出了一个概念而已,甚至这概念让她去做的话,也是肯定做不到。 但朱聿恒,硬是凭借着自己那惊世骇俗的棋九步算力和控制得毫厘不差的手,将她的设想化为了现实,分毫无差地具现了出来。 就在阿南惊叹之际,日月光华倏忽一散,朱聿恒毕竟是初学者,而且日月残片有缺,无法均衡力量,终究还是出了差错。 一片青蚨玉在空中一斜,擦过一只海雕的翅膀之时,疏漏了计算那缕疾风的力量。它的爪钩缠住了玉片后的精钢丝,将钢丝连同玉片一起绷紧,让他再也无法操控。 朱聿恒放弃了这片薄刃,任由海雕带着它在半空扑棱,只专心操控其他的数十片免得散乱。 但发狂乱飞的五只海雕,行动轨迹混乱无比,日月的轨迹终究乱了。 眼见第二条精钢丝缠上了海雕的翅膀,两只被缚住的海雕又穿插乱飞,两条精钢丝顿时绞缠在了一起,朱聿恒的动作甚至有了左支右绌的迹象。 阿南见他还要坚持,立即出声叫道:“阿琰!” 朱聿恒这才恍然如初醒,他居然和这群虎头海雕赌上气了。 光华陡然一散,除了空中被绞缠住的那两条之外,其余如流星飒沓,尽数回到他的掌中。 原本凶性大发的虎头海雕们早已疲惫惊惧,此时束缚一散,它们立即四下惊飞,再也不敢回头。 唯有那两只被缠住的小雕,脖子、翅膀与身躯都被牢牢缚住,扑腾了片刻后,自半空坠下,栽在地上。 朱聿恒将它们拖回来,阿南与他一人一只将翅根攥住,解开上面缠绕的精钢丝,口中忍不住道:“阿琰,你真是惊世奇才!” 朱聿恒将解下的精钢丝收回,声音有些许发闷:“还是有缺陷,算漏了一部分。” “已经很了不起啦,毕竟你初学嘛!”她说着,见他还是因为失误而有点低落,便用手肘撞了撞他,说,“你啊,不必这么求好心切的,只要再给你一点时间,你一定天下无敌!” 朱聿恒拎着一只雕去海边拔毛开膛,洗剥干净,阿南则在洞中将火烧得旺旺的。 一只海雕被烤得滋滋冒油,另一只则被他们用树枝扎了翅膀,半死不活地龟缩在洞中瑟瑟发抖。 “先留着吧,下次想吃的时候再杀,这样我们随时可以吃新鲜的了。”阿南虽然讨厌鹰隼类,但是看到这只虎头海雕那可怜的小模样,又忍不住蹲下来扯了扯它的翅膀,回头问朱聿恒,“阿琰,你知不知道驯鹰啊?” 驯鹰。 朱聿恒的心口突的一跳,在火上翻烤的手也骤然顿住。 抬眼看阿南正漫不经心逗弄着那只抓来的虎头海雕,朱聿恒那跳动的心口才缓了一缓,略松了口气,尽量平淡道:“知道,诸葛嘉养过。” 阿南笑问:“你说,要是给这只小雕喂点小鱼小虾,把它给驯熟了,它以后是不是能帮我们捉鱼啊?” 朱聿恒别开头,道:“驯鹰很难的,需要很长的时间慢慢熬。而且这种海雕与海东青之类的不一样,估计不太好调教。” “那就算了,还是吃了吧。”阿南顿时没了兴趣,见海雕绑了翅膀后还一跳一跳想往外跑,她揪过一把草又捆了鹰爪,终于让它消停了。 “对了,诸葛嘉那家伙不是整天板着脸没人气的吗?他居然会驯鹰,你跟我讲讲?” “我也是听说的,”朱聿恒做贼心虚,寥寥几句带过道,“诸葛嘉说他曾遇过一头桀骜不驯的鹰,因为它被所有人欺负,只有他伸出了援手,所以它便认定了主人,一世忠心地跟随着他。” 阿南回头瞄瞄那只海雕,笑了出来,贴着他耳朵问:“你说,现在我当坏人,你当好人,咱们能骗过它,让它乖乖听你的吗?” “不能,驯鹰的成功率很低。”朱聿恒望着她那促狭的笑容,声音有些喑哑。 “说起来,你们官府抓捕了公子之后,还安排个方碧眠给他弹弹琴唱唱歌,虽然后来发现她可不是个善茬——你说这个行径,是不是就和诸葛嘉差不多啊?” 朱聿恒自然知道她心思洞明,早已察觉到方碧眠就是朝廷安排在竺星河身边的。 不过如今局势如此,他们都知道追究这些已经毫无意义,是以她口气轻松,他也不必解释。 沉默片刻,朱聿恒终究只是摇头道:“不,诸葛嘉是真心想救那只鹰,不是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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