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咆哮,朱聿恒终于轻轻舒出了一口气,向阿南使了个眼色,意指自己已经洞悉了阁中六极雷的走向。 可廖素亭已去了许久,迟迟未将楚元知带来,六极雷没有他的主持拆卸,如何保证安全? 阿南不动声色地走到窗边,朝下面看了看。 为了引唐月娘现身,他们放出风声圣驾今日去千佛洞祈福,楚元知便也带了金璧儿过来,准备两人一起去佛前添香祈福。 梁鹭与其他歌舞伎一起居住于月牙阁后的一排平房内,是以到了这边后,金璧儿自然去了她的屋内歇息。 阿南一眼便看见了廖素亭正在一间小屋门口,手按在刀柄之上摆出戒备模样,却并不见楚元知从里面出来。 显然,里面出了什么问题。 未等她细细思索,只听得砰的一声尖锐声音响起,一道浓烟穿透下方屋檐,直冲云霄—— 是一支响箭,呜咽声令阁内正在与他们对峙的唐月娘顿时变了脸色。 她一瞥空中响箭,立即察觉到阿南向下看的用意,随即一掌重重击在身后栏杆上:“好啊,原来你们根本没有谈判之意,只企图拖住我,好对我青莲宗众下手!” 随着她的重击,月牙阁四角的第一跳华栱之下,同时无声无息翻出了黑沉沉的弩箭机括,全部指向了阁中。 看那角度,它们对准的,正是踩住六极雷机关眼的朱聿恒。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谈判了,你们来世投个好胎吧!”
第170章 大鹏金翅(4) 随着她的重击,月牙阁四角的第一跳华栱之下,同时无声无息翻出了黑沉沉的弩.箭机括,全部指向了阁中。 看那角度,它们对准的,正是踩住六极雷机关眼的朱聿恒。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谈判了,你们来世投个好胎吧!” 说罢,她的身影在窗口一闪即逝,已经翻出了栏杆。 阿南正要阻拦,阁内风声劲疾,机括弹出,四角弩.箭已齐射向阵眼中的朱聿恒。 日月光芒迸发,无数光点自他掌中飞射,就在弩.箭向他疾射而来之时,光点一旋一转便改变了箭头去势,夺夺几声扎入了地板。 而他身后难以护到之处,阿南也在瞬间出手。 流光击向斜前方华栱,勾住斜后方的弩身将其扯歪的同时,她飞身而起,足尖一把勾过面前花架,将上面的花盆狠踹向朱聿恒正背后那具弩.箭。 哗然碎裂声中,花盆将弩身撞得歪在一旁,嗖嗖射出的弩.箭立时偏了方向,深深扎入墙壁之中。 第一波弩.箭射完,朱聿恒叫了一声:“阿南,来!” 阿南与他心意如一,两人配合默契,弩机第二次启动的声音未落,她已一步跨到他的身后,与他脊背相抵。 四周檐下,第二波弩.箭齐发,笼罩住了整座楼阁。 幸好在阿南击打之下,弩.箭匣机只剩了两具对准他们。日月辉光流转,在他们周身穿梭如电,只听得破空风声不绝,夹杂着青蚨玉嘤嘤嗡嗡共振共鸣之声,飞射而来的弩.箭大失准头,在他们周身落了一地。 二轮激射结束,朱聿恒手中日月之光收束,防备第三轮攻击来袭。 他的脚依旧稳稳踏在六极雷阵眼之上,纹丝未动。 在死角处避开弩.箭的韦杭之已冒险站起,举着皮盾冲往檐下,抬刀狠狠向隐藏弩.机处射去。 咔哒一声,弩.机立即被他的巨力钉入,就此废掉。 后方诸葛嘉如法炮制,操起长刀,将另一具弩.机贯穿。 阿南直奔到窗口,朝下一看,月牙泉上水波动荡,唐月娘已不见了踪迹。 她气恨地一拍窗口:“可恶,居然让她给跑了!” “月牙泉边重兵把守,她逃不了!”诸葛嘉冷冷一扬眉,当即向下追去,“她敢冒头,我就把她摁死在水里!” 阿南回头看了朱聿恒一眼,见韦杭之谨慎地守在他的身旁,而另一边,马允知躲避不及,被弩箭射中了膝盖和肩膀,正捂着伤处瑟缩强忍,不敢呼痛。 “阿琰,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回来!”她说着,连楼梯也来不及走,流光勾住檐角翻身而下,直降向梁鹭的屋子。 月牙阁后平房外,廖素亭一见阿南落地,立时急道:“南姑娘,梁鹭劫持了楚先生与金璧儿!” 阿南往内一看,梁鹭的刀正抵在金璧儿心口,冲着对面的楚元知冷笑道:“表姐夫,摸出你身上那柄匕首,想要表姐活命,你就把自己的手筋给断了!” 楚元知脸色惨白,右手抖抖索索地摸到自己腰间的匕首,正抵在臂弯处迟疑之际,只听金璧儿惊叫一声,梁鹭抵在她胸口的刀尖送了半寸,她心口顿时一股鲜血涌出,染红了衣襟。 “璧儿!”楚元知失控嘶喊,眼圈顿时通红。 “怎么,心疼啊?平时看你们那么恩爱,就让我瞧瞧是真的还是假的!”梁鹭的刀尖顺着金璧儿的胸口往上挪移,抵在了她的咽喉处,眉头一竖厉声道,“反正你的手早就废了,拿它来换金璧儿一条命,你舍不得?” 看着金璧儿咽喉处迅速沁出的血珠,楚元知抓紧了匕首,当即便朝着自己的臂弯狠狠扎下去。 就在刀尖即将触到皮肤的瞬间,流光在室内一闪而过,将他手中的匕首卷住。 阿南一甩手,匕首脱手,当啷一声掉落于地。 她一脚踏进屋内,说道:“这可不行啊,楚先生。月牙阁上正危急万分,就等着你去解决呢,你的手怎么可以出事?” 楚元知没有回答她,只仓皇地看向面前金璧儿。 梁鹭气急败坏,阴狠地瞪了阿南一眼,压在金璧儿颈中的刀子更重了一分,鲜血顺着刀子滑落,滴滴落在胸口。 “楚元知,你已经杀了我表姐父母,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梁鹭咆哮道,“二十年前你放火焚烧驿站,把我表姐全家都烧死了!你要有人性的话,就给我捡起刀子,在你妻子面前替自己赎罪!” 楚元知如遭雷殛,整个人顿时摇摇欲坠。 他竭尽全力遮掩了二十年的罪孽,居然在此时被一口喝破,以最无可挽回的方式,呈现在了金璧儿面前。 阿南亦是心口一紧,立即看向金璧儿。 原本在梁鹭的挟持下抖抖索索的金璧儿,此时骤然听到梁鹭的话,顿时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盯着楚元知,双唇颤抖,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胡说八道!”见事态即将无法挽回,怕楚元知真的就要捡起地上的匕首自戕,阿南立即撕破了此时局势,指着梁鹭怒道,“口口声声表姐、表姐夫,你以为自己真是什么梁鹭?北元王女,你这种假冒作祟的人,也敢在我们面前胡言乱语,编造事实,张口便来?” 楚元知与金璧儿还在震惊悲恸中,来不及反应,而梁鹭听到阿南猛然喝出“北元王女”四字,身体便是陡然一僵。 阿南反应何等迅疾,只需对方这一瞬间失神,她的流光早已出手。 一抹弧光缠上梁鹭持刀的手臂,迅疾一转,她只觉得手臂一凉,手中刀便不受控制,当啷落地。 右臂鲜血喷涌而出,梁鹭才感觉到钻心剧痛,叫了出来。 本已呆滞的金璧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从她的禁锢中冲出,向着面前的楚元知扑去。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都是泪如潮涌。 梁鹭捂住已经彻底没有了力气的手臂,靠在墙上,死死盯着阿南,从牙缝间拼命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怎么,你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不可能被人察觉吗?”阿南一步跨到她的面前,足尖挑起地上的短刀,踢到墙角。 “可惜你再怎么掩饰自己,也改变不了出生之处的习惯。在金姐姐帮你折衣服之时,就因为门襟向下折叠,你便大发雷霆,认为我们在咒你。”她走到梁鹭面前,俯头紧盯着她道,“当时我只觉得你脾气古怪,后来才发现,原来北元风俗,衣服前襟向下是在收拾遗物!” “就算我知道北元风俗又怎么样?”梁鹭咬紧牙关,狠狠道,“北元王女,早已被你们设计害死了!死在你们疆域中!” “怎么,为了挑动边关血雨腥风,宁顺王难道真舍得让亲生女儿惨死?”阿南冷笑一声,“不过,死一个侍女瑙日布,那肯定无关紧要。” “瑙日布……她为了弟弟害死王女,事发后畏罪跳井身亡,人人皆可作证!” “怎么会呢,你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阿南抱臂打量着她,声音嘲讽道,“宁顺王在挑选送嫁人之时,选择的都是未曾见过王女的人员。所以,你完全可以在出发前便与侍女换了身份,一路顶着‘瑙日布’的名号行事。送嫁队伍的人说,王女整日闷在车中神思恍惚,而侍女却颐指气使,所谓梦见自己被火烧死之语,也全是从侍女口中传出。在发现了瑙日布那封密信之后,众人皆以为这是她为了救弟弟而替北元王女选好的死亡手法,可其实呢,一切恰好相反。” 阿南说着,从怀中摸出那个金翅鸟颈饰,在她面前亮了亮。 “这是我在地下水道捡到的、属于北元王女的颈饰。让我来猜测一下当时的情形吧——你早已在瑙日布的衣领口缝了以喷火石所制的纽扣,当日趁着下雨,便与她一起走下凹地,在众人都看不见你们之时,一把扯掉瑙日布颈上的金翅鸟首饰,将手中伞倾向自己。瑙日布颈间的喷火石纽扣失去了遮掩,立即在暴雨中剧烈燃烧。咽喉受损,瑙日布迅速失去意识,死前唯一的动作,应该就是抬手扼住自己剧痛的喉咙,因此造成了那般怪异的死状。 “接下来,你便装出害怕的样子,留下瑙日布被汉人胁迫的证据,借跳井死遁,与早已联络好的青莲宗会合,冒充起了梁家早已不知下落的双生姐姐梁鹭。唐月娘机关算尽,在月牙阁设下喷火石、弩箭、六极雷三重杀机,而你则以自己跳的舞难度太大,需要人帮助为由,带唐月娘混入月牙阁,并在发现随行中有擅长六极雷的楚元知之时,负责解决掉他。” 阿南逼近她,一字一顿问:“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旁边的楚元知与金璧儿终于回过神来,两个人相扶着站起身,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梁鹭:“表妹,你……” “呸,我是北元高贵的王女,谁是你们表妹!”梁鹭无可抵赖,终究露出狰狞嗤笑,“凭什么?凭什么同是草原的儿女,男人能劫掠厮杀,为我北元百姓开疆扩土,我做女人的却只能被送来和亲,要乖乖做异族的女人,到这边来做小伏低忍气吞声?” 阿南冷冷道:“你是为两国交好而来的,边境亦有不少百姓盼着你能带来和平,让他们免受战火之苦。” “为两国交好?笑话,我只相信以力服人!如果不能骑马持刀把你们打怕、打服,靠一个女人用身体能哄得住男人?就算哄住了,又能撑多久,又是什么光彩的事?”臂上血流如注,她脸色已现惨白,瞪着阿南的阴狠之色却愈发浓重,“我小的时候,能骑最烈的马,射箭摔跤谁也不是我的对手。可在我父王当上了宁顺王之后,他便逼我学习汉话、练习歌舞,因为他已经策划好了我的命运,要将我像牛羊一样送出去!可边关的战火,两国的仇怨,不可能靠我的歌舞解决,只有鲜血与杀戮,才能血洗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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