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可是我好担心啊,毕竟,他得好好保重身子,才能日理万机呢。”阿南面带忧虑,叹道,“不如你回去问问你们提督大人,他刚刚出水的时候,是不是吃了我给的一颗紫色小丸药?” 诸葛嘉的脸色顿时铁青:“你敢!” “敢不敢他也都吃了,而且这时候,怕是也吐不出来了。”阿南抬头看了看天上,“那药叫做朝夕,朝不保夕,夕不保朝,就六个时辰的事儿。诸葛提督,你懂的。” 事关皇太孙殿下的生死,即使诸葛嘉知道阿南并不可信,但谁都冒不起这个险,他那指挥结阵的手,还是迟疑了。 阿南笑微微地抬头看着天空:“还有五个半时辰,得抓紧啊,不然明天的太阳他是见不到了……” 只犹豫了一瞬,诸葛嘉终究转过身,向着后方云光楼快步而去。 剩下那些结阵的士兵,一动不动地用手中短棍对准他们,依旧是杀气腾腾。 阿南却视若未见,转身又研究那个太湖石去了。 太湖石虽然不大,但十分沉重,她必须要两只手才能擎住。而牵丝的线就从石孔中穿过。若举起石头,她就无法去解牵丝,若去解牵丝,则石头肯定会砸下来,一时她竟无从选择。 正在两难之际,耳听脚步声响,竺星河走到她身边。 牵丝的机括始终维持紧绷的状态,竺星河每走一步,身上的精钢线便随着机括轻微的转动声而缩短,只会缓慢地予以允许范围内的力量,一旦超出则立即收紧,极为敏感。 “我来吧。”他抬手帮她接住太湖石,让她腾出手来。 阿南轻轻捻着精钢线,循着它小心翼翼地摸进地下去。 还未等她摸到中间机括,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士兵们,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陆续后撤。 阁旁树木在大风中倾折乱舞,风声与拍击堤岸的波浪声震得放生池似是一个动荡的世界。 阿南看见月门外的士兵如潮水般退后,拱卫出中间一袭玄色锦衣的朱聿恒。 他的目光比一身的玄色还要深沉,落在她的身上,久久未曾移开。 飞扬狂风之中,朱聿恒身上衣服被疾风卷起,可他的目光却如深渊般,深暗地紧盯在阿南的身上。 竺星河瞥了身旁阿南一眼,对朱聿恒略一点头,就像第一次在佛堂前见面时那样,神态舒缓:“灵隐一面之缘后,阁下多次来此与我见面,却一直遮遮掩掩,不肯露出真面目,不知是何原因?” 阿南顿时心下一凛。 她一直以为,阿言时刻与自己在一起,应当与公子失陷放生池并无关系,可原来,公子在灵隐被擒与他有关,甚至他还一再地瞒着自己过来审讯过公子,唯一蒙在鼓里的,似乎只有她! 再想到刚刚布置于地下的毒针,怒火顿时冲上她的脑门,阿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朱聿恒没未理会竺星河,他只盯着阿南道:“你说那是解药。” 阿南冷冷道:“那药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如果当时已经中毒了,就可以解毒;可如果当时没有中毒的话,那麻烦就大了。” 朱聿恒神情冷硬:“把解药给我。” “我可没带这么多东西,但你可以随我和公子回去拿。” “你胆敢到官府手中劫人,还以为自己能离开?” “我不但要离开,还要你帮我们离开。”阿南嗤笑一声,指了指太湖石下的机关,“你得帮我们找出那五根牵丝,公子解了绑,我才能带你回去。” “我不会。”朱聿恒一口拒绝,“这是毕阳辉设置的,现在,他已经死了。” “你会的,毕竟,只有五个时辰了。” 朱聿恒定定地看着阿南,似乎不相信她就是那个与自己一再出生入死、携手相依的阿南。 曾为了他而豁出性命、在最危险的地方也要拉住他的阿南,怎么会是面前这个,为了另一个男人而以性命胁迫他的人? 他的目光,缓缓从她的身上,转向了竺星河。 竺星河的白衣在风中招展,即使不言不语站在他们身旁,也自有一种疏离尘世的脱俗意味。 “带不走公子,大家一起死。”见他看着竺星河不说话,阿南在旁冷冷道,“反正我贱命一条,死不死无所谓,倒是你,愿意以你的万金之躯陪我们一起赴黄泉?” 朱聿恒反问:“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按一按胸腹间,鸠尾穴那里。”阿南道。 朱聿恒迟疑了一下,抬起手,在自己胸口下方轻轻一按。 顿时,一股麻痹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开来,他全身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离,整个人虚脱晕眩。 踉跄扶住身旁的石灯笼柱,他勉强维持自己站立的姿势,只觉得五脏六腑齐齐抽搐,呕出一口浓黑的血来。 阿南看着那口血,挑衅地一抬下巴:“信了么?想活命的话,找出牵系公子的那五根线,交给我。”
第83章 春风流光(2) 朱聿恒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他咬牙等着眼前那阵晕眩过去,才终于稳住身子,握住那束杂乱的精钢线。 因为里面五根线长时间的抽动,导致其他线也被拉扯松动,散乱地纠结在一起。 他现下心乱如麻,哪有心思细细寻找:“太多了,不如直接砍断所有牵丝线,省得麻烦。” “所有的牵丝都是经过精确计算,每股力均衡相克,才能维系住机括。不然杭州这么大,姓傅的为什么一定要找放生池这边设置?就因为这里是个基本规则的圆形,牵丝所受的力最均衡。”阿南抬手拨了拨那些精钢丝,问,“你一砍,所有钢线同时收紧,我家公子怎么办?” 朱聿恒瞥了她一眼,冷冷问:“这里足有百来根牵丝线,一样粗细大小,又都乱缠在机括之上,一被牵动就所有钢线都震颤而动,如何寻找?” “百来根也不多嘛,对你棋九步来说轻而易举。”阿南托着下巴,真挚地望着他,“牵系着公子的那五根线,和机括连接时颤动的方式肯定不一样,你将它们挑出来就行。” 朱聿恒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指轻探入那些纠缠的精钢线中。 精钢线纠结在一起,又细又利,只要有一条钢线略微一动,其他线被带动抽拉,便会割伤皮肤,甚至整只手会被它们一起绞得血肉模糊。 他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探入了这危机丛生的机关之中。如羊脂玉雕琢的指尖,轻轻按在了第一条钢线与机括相接的点上,试探震颤的幅度。 这一刻,他的心里忽然闪过那一夜,从楚元知家中脱险回来时,阿南在楼梯口回身,笑吟吟地将怀中伤药丢给他。 她说,千万不要让你的手留下伤痕啊,不然我会很心疼的。 然而现在,她逼着他为她的公子冒如此大险,就算明知他的手可能因为一时不慎而彻底废掉,都毫不顾惜。 指尖触到冰凉的机括,传来轻微的颤动。 他打住了这些混乱思绪,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指尖。他甚至闭上了眼,不再去看阿南和竺星河的面容,也不去看那危机四伏的机括与缠绕在他手边的钢线,只屏息静气,慢慢地摸索着。 或许是因为阿南这段时间来对他的训练,如今他的指尖变得异常敏感。闭上眼后,手上触感更加强了些许,心跳却比平时剧烈许多,耳朵也在嗡嗡作响,是血脉在体内急促流动的声响,震颤着他的耳膜。 就像悬丝诊脉,极细微的震颤,自某一条滑过指尖的钢线彼端传来。 他不假思索,手指利落地收紧,捏住了那一缕颤动的触感,睁眼看向阿南:“找到了,第一条。” “我就知道你没问题的。”阿南朝他一笑,正要抬手接过,耳边忽听到脚步声急促响起。 她回头一看,几个明显不是官兵服色的人,手持武器冲进了前方天风阁。 随即,阁内就响起了惨痛呼声:“毕堂主!” 竺星河缓缓站直了身躯,抬手轻按上自己右手那个尚带着毕阳辉血迹的扳指。 他这边略微一动,朱聿恒那边的牵丝线立即抽动,一条钢线从他的食指边擦过,顿时割开一道口子。 朱聿恒立即收手,冷冷回头瞥了竺星河一眼。 看着那莹白手掌上迅速沁出的血珠,阿南心头猛然一抽,手指也不由自主攥紧了。 但这是她逼着他干的活,她抹不开脸慰问,口气依旧强硬地说道:“小伤而已,别浪费时间。” 她眼中的痛惜低落,蹲着触摸机括的朱聿恒没看到,但站在她旁边的竺星河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垂眼看着地上的朱聿恒,目光从那俊美迫人的面容上,缓缓转移到那双天下难寻的手上。 “你这双手,阿南肯定喜欢。” 曾对他说过的这句话,如今竟莫名其妙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他所料不错,阿南确实喜欢他的手。 只是…… 她喜欢的,仅仅只是这双手吗? 他没有深想,也不必去深想。 即使她眼底深藏的情绪让他感到不悦,但至少,她一直站在他身边,确凿无疑。 天风阁内,接应毕阳辉的人已经发现了后方的踪迹,他们穿过阁门,直扑后院。 知道今日与拙巧阁无法善了,阿南转头问朱聿恒:“拙巧阁的人你管不管?” 朱聿恒看也不看她:“管不着。” “哦,那我自己来。”阿南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取出六颗乌黑暗器,刮开左右手套上拿六根钢管的封蜡,塞了进去。 她这双手套,名叫遐迩。遐是极近,迩是极远。 她举手握拳,以自己的骨节为瞄,以凸起而寸芒为准,对准了天风阁的后门。 门内,有个人影一晃便看见了他们,率先冲了出来:“在这里!兄弟们抄家伙……” 话音未落,阿南已经按下机括。 钢管中设有火石,机括启动,飞射爆裂声立即响起。 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需要时间,只在阿南抬手之际,对方的胸前已有一朵火花炸裂燃烧。 砰然巨响压过了此时的暴风呼啸,交织着对方的惨叫声,外面的诸葛嘉立即率人冲进来,查看皇太孙殿下的安危。 阿南却理都不理他们,只举手盯着天风阁内的人,冷静而沉稳。 每根钢管都只能发射一次,因为用炸药发射暗器后,爆炸留下的灰烬会堵塞管口,为免炸膛,必须彻底清理才能再次使用。 所以,六根钢管,她只有六次机会,浪费一次便少了一次。 见同伙一击倒地,对方自然不敢再直接欺上来,而是隐藏在门后,企图借助门窗遮掩身体。 可惜门窗的漏雕出卖了他们。阿南冷静地眯起眼睛,瞄着后面那两道影子,手中又是两声发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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