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着脚蹬,手轻扶车壁上了车。 岳陵桓一愣,随即自然地收回伸出的手说道:“到时候我会随行在官员的车队中,你会在稍后一点的家眷队伍中。”他蹙着眉,似乎很是担心。 “你放心好了,我又会出什么事?”容蕊不解他为何会担忧。 岳陵桓的担忧却并未有半分缓解,而是嘱咐道:“若有什么事,立刻让素苓来告诉我。” 出门毕竟轻装简行,容蕊只带了素苓出来,听他这样说,便只好点头:“我的修为不弱,你委实不用担心。” 岳陵桓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还是没说什么,上了自己的那辆马车。容蕊也进了马车中。这马车很大,如一个小房间一般,中间有个固定在车上的小几,上面放着她爱吃的几样茶点并几本书。 容蕊心下一暖,如此贴心,肯定出自岳陵桓的手笔。 马车缓缓行驶,容蕊随手翻看着那些书,不一会儿便到了城郊。果然城郊已经有了许多的马车,而最中间一辆玄色马车最为醒目,那便是东陵国国君肖齐的车架。 岳陵桓下车走到她的车架前,又是叮嘱了一番,最后才缓缓往肖齐的车架旁驶去。 这会儿车队并未行进,她闲着无聊掀开帘子,看到旁边的车架帘子也是掀开的,她望过去,便见前几日赏花宴那个气得跑走了的那个叫林蔷的姑娘也在看这边,见到容蕊望向她,立刻瞪了一眼把帘子摔上。 容蕊不以为意的一笑,又向别的车架望去,结果她便看到了公主的车架,昨日就听月妗说明安公主作为肖齐最疼宠的嫡长女,此次出行自然是要去的。 明安的车架隔得稍远,但当容蕊望去的时候,明安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转头对她一笑,十分亲切有礼的模样。 容蕊自然回以一笑,之后又将目光移开。 只是可惜别的车子帘子都未掀开,也不知道里面都有谁。 好在出行的车队开始缓缓前进,容蕊让车夫将车驶在外侧,还能看一看沿途风景。 已是秋收十分,涪城外有着成片成片的麦田。她看见有不少身形消瘦却唱着高亢歌曲的农人在田中收麦,那声音虽不甚整齐,但洪亮而又充满喜悦,甚是有感染力。 这几年虽然偶有小的冲突战乱,但自东陵吞并西岐之后,三国之间并无大的战事,总算让饱受战乱之苦的民众有了喘息之机,纵使因为常年的战乱妖魔横行,祸乱人间,但人类的生命便是如此强悍,只要有一丝的喘息之机,就会努力的活下去。 容蕊呆呆望着那些农人,心中十分感叹。 许是有大名鼎鼎的极清宗掌门,又有国君的一千兵士随扈,一路上走得颇为顺遂,什么妖魔鬼怪都没遇上,顺顺当当地便进了西岐王宫。 岳陵桓还要随侍在肖齐身边,有人先将她领到了宫中一处院落安顿。她的父王虽然残暴弑杀,于女事上却并不看重,因此当年有很多院落都是空置。如今西岐的旧宫成了东陵国的行宫,肖齐国君说要君臣同乐,因此行宫西边划出小一部分给臣子及其家眷下榻,其余大部分是国君与宫中女眷的居所。这些院落经过新的修葺。名字也都新改,所以她对入住的扫秋院并没什么印象。 只是即使如此,她心中依然烦闷不堪。心想幸而没有将她安排到自己旧时所住的碧曜宫,不然她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把肖齐杀掉。 然而正这般想着,就见一个小宫女走过来,颇有些趾高气扬地道:“我们明安公主请姑娘过去一叙。” 素苓听了微微皱眉,问道:“公主可有说什么事?” 那小丫鬟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不知。” 容蕊微微一笑,想着明安公主还真是一刻也等不得,刚刚安顿下来就要叫她过去。看看天色倒还早,岳陵桓估计一时半刻回不来。闲着也是闲着,微微一笑,决定去看看明安公主到底找她做什么。于是换了件衣裳,就由着那小丫头带着往明安公主的住处走。 然而当那个小丫头停在碧曜宫前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明安公主的意思了。 不过是要给她添堵。 她仰头看了看攀出墙外的番榴树已经结了不少红彤彤的琉璃果,眼眸微微一暗。 这种番榴树原只有一个附属于西岐的小国生了一棵,相传是上古时期的古树,其果晶莹如琉璃,味道极为甘美,可谓是那个小国的国宝。 但因其附属于西岐,因此每年秋日结果时都会将为数不多的琉璃果近贡给西岐。 她小时候最好吃这琉璃果,但因为那附属国与西岐王都相隔甚远,难吃到新鲜的,就随口说若自己院中也能有那番榴树该多好,当时父王还笑她说哪家的姑娘院子里不种花种果子的。 可是后来父王真的将番榴树种在了她的宫中,说是那小国自愿奉上,她感动不已,觉得自己的父王真的是天下最好的父王。 想到曾经的事情,她自嘲一笑。 那时候自己是个傻子,父王说什么她便信什么。若不是后来岳家谋反指责父王残暴的其中一条罪状便是为了几株果树发兵孱弱小国,穷兵黩武,她永远不会知道那小国竟然是因为她的一句话而灭国。 如今物是人非,这果子却依然长得喜人。 那小宫女出声催促,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走进了碧曜宫。 一切竟然都没有变。 或许是她的碧曜宫太过豪奢已经改无可改,这宫中的一切竟然与从前一模一样。这里,便是她曾经住过十几年的地方,这里的一砖一瓦,她都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来。 父王宠她,她的居所是仅次于紫宸宫和栖梧宫最大的宫殿。 除却那可能是当世仅存的一棵番榴树,殿前的花圃里种着她最爱的芍药,还有院子西侧的秋千,她春日里总爱在坐在上面荡秋千,荡得越高便越开心;院子的东侧还有一个精巧的小厅,冬日时在亭中煮酒烹肉赏雪最是畅快;宫殿后面还有一个不小的荷塘,她夏日总喜欢在那里泛舟消暑。殿内还有一汪温泉池,是父王特意从山上的泉眼引到她宫中的,让她不用与旁人共用泉池。 一年四季,她这宫中总有乐趣。 然而这再也不是她的归所,她或许再也无法以主人的身份居于这碧曜宫中。 她暗暗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情住在这里。 若不是明安公主为了给她添堵,她或许都无法给自己一个理由来看看旧时的居所。 心中的怀念、开心与悲伤一同涌现,只是这些感情一瞬即逝,因为如今坐在内室如主人一般向她迎来的,是明安公主。 “容姑娘来了,快坐!”她将容蕊请到了内室。 这内室倒是不一样了,毕竟自己用的旧物即使再金贵,那也是亡国遗物,总是不祥的。她心中的压抑稍减,随着明安坐到桌前,见那桌上摆着的,正是红彤彤一碟琉璃果。 明安见她看到了那碟果子,笑笑道:“这琉璃果甜嫩多汁,也只这行宫有,容姑娘你也尝尝。” 容蕊瞧了一眼她,勾勾唇,心想她会不知道自己以前便住在这宫中? 见她一脸恳切的将那碟琉璃果推到自己面前,她笑着拿了一颗果子,剥去外壳,露出里面红艳的果肉,放入口中。 的确还是记忆中的甜到牙疼。 她一度因为知道了这棵番榴树的来历而不想再吃它,甚至想将树都移走。那时候岳陵桓跟她说:“树是没有错的,你若移了它,没有精心的照料,它必会死。你不应该移栽它,或是再不吃这果子,而是应该多吃些,才能对得起因它而死的人。” 她那时候流着泪,一颗一颗的吃,汁水入口香甜,却仿佛又带着血腥味,让她永生难忘。 现在只觉得,有些矫情。 她吃了一颗,将碟子推了推:“太甜了,我吃不惯。” 那明安见她推碟子,忽然“啊”了一声,有些赧然道:“倒是忘了容姑娘曾经便居于这碧曜宫,想来这果子姑娘也常吃,便显得寻常不过了。” 容蕊心想,自己没顺着她的意吃那琉璃果,她便主动说了出来,果然是来给她添堵的。 她有些兴致缺缺的一笑:“的确是呢,吃得太多便腻了。公主如今喜欢,便多吃一些吧!”言下之意便是,你稀罕的我已经不稀罕了。 明安公主面色不变,依然是温文尔雅地笑:“说起来,这碧曜宫的确奢华,卧房都是白狐裘铺地,可见当年西岐国君的奢侈。” 容蕊笑而不答。 她说的也算没错,虽然西岐到最后几年,不少附属国揭竿而起,平民起义不断,国库已经亏空得厉害,但是父王还是通过征税等手段搜刮民脂民膏已供宫中享乐,她当时并不知这些,只以为西岐国力强盛,父王送给自己的那些奇珍异宝不过是附属国的近贡。 只不过这样的穷凶极奢,使得父王失道寡助,最后也导致了西岐王族的覆灭。 那明安公主见容蕊不言,又道:“其实这次请容姑娘来,是想着你以前便是这碧曜宫的主人,虽然父王安排我住在这里,但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便想着禀了父王让你住在此处。” 容蕊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原来除了添堵,她还有些别的打算啊。但是她又不傻,她若是同意了,一个亡国公主住进曾经的旧所,那肖齐能不多想吗?只怕今天答应了,明天自己就人头落地了。 这明安倒是一副诚恳大度的模样,只恨不得现下就让她搬进来,但话里却藏着陷阱,让人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去。 于是容蕊笑着摆手:“多谢公主美意,但这碧曜宫我住了十几年,委实已经住腻了,那扫秋院虽然不若这里奢华,倒也极有雅趣,更何况还有桓哥哥……”她故作娇羞,心里想着看看她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果然明安的眸中飞快的划过一丝阴沉,可惜转瞬即逝。 见容蕊没有踩到自己的陷阱里去,还提到岳陵桓,正捏着一颗琉璃果的手微微紧了紧。 她如今是官员内眷,自然是与岳陵桓住在一处。 想到这里,她内心嫉妒的发狂,再没什么客套的心思,又寒暄了几句,便将容蕊送了出去。 容蕊前脚刚走,林蔷便从后头绕了出来,噘嘴道:“表姐你真是心太善,还想让她搬到这碧曜宫中。她配吗?” 说着便坐到容蕊刚才坐的位置上,拿了一颗琉璃果剥着吃。 明安一笑,也拿起颗果子:“刚才本想让你见见她,解了上次的误会。谁知你一听说她来了就躲进内室,却是在那儿偷听。” “我和她有什么误会,实打实的不待见她而已。听她一口一个桓哥哥,羞也不羞。”林蔷不屑地道。 “她本就是岳丞相的妻子,叫得亲近也无妨。”明安神色有些黯然,将自己剥的琉璃果递给林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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