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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两人都身处人群之外，成了俯瞰一切的“局外人”。 阮北晴见他身旁没有一个人，以为他是在躲避什么协会内部的团体小斗争，“看来这里的竞争也挺激烈。” “不能说是竞争，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立场？这里不是......那个友爱的组织吗？” “定义一下，‘立场’在我这里指对联盟的态度。” 他或许是怕阮北晴不懂，指向了正在争吵的人，“看见那一批了吗？他们比较直率，计划不去理会联盟，单刀直入地毁掉核心区。” 又朝另一派较为温和人扬下巴，“他们的态度是联合或者说服联盟，这样会方便很多。那里毕竟是联盟的地盘，我们的力量太小。损失那么多的人不值得。” 阮北晴有一瞬间警觉。 她听他毫无顾忌地提“联盟”和“核心区”，从墙角处发现了一个极小的、闪着红点的摄像头，疑惑性看着他：不怕被窃听吗？ “没事，人多听不见。”温殊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这地方还是很安全的，都是自己人。” “那这些‘自己人’，都是和技术绝缘的人吗？” “也不全是。你看着的那个摄像头，是我们的人处理的。” 阮北晴没有说话。 很明显，这里面有问题。 在学校时，他们的交流尚且需要观察和谨慎，何以到了外面反而不在意了？ 就算他们的技术有人掌控，可人心难测，万一有人反水怎么办？ 这般“大声密谋”，如果不是脑子缺根弦的话，就是还有别的隐情。 比如，故意让某些人知道。 她寻思了一下，觉得对方不是脑子缺根弦的人，不会出这么愚蠢的插座，也稍微放了下心问道：“这个组织既然是针对人类和机器人和平发展问题的，怎么大家全都在聊核心区的问题，不谈机器人？” 核心区还在其次，她更关心的还是自己变成机器人该怎么办。 “这个啊。”他思考着，“你可以把核心区理解为核武器，一个机器人和联盟都能够控制的核武器。如果它在，他们永远都会担心对方会攻击自己，这样机器人和人类永远不可能真正的和平共处。” “那如果机器人有独立的系统，毁掉核心区之后不能影响它们，又该怎么办？” 温殊神色犹豫，大抵知道自己的话不能够让阮北晴信服，但还是道：“我们会有办法的。” 忽然，两方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 前方的讲台上走来一个人，阮北晴看不见是谁，只见周围人窃窃私语着，似乎产生了一些异议。 “老大呢？” “不知道，听说是住院了......但是，她？” 直到安凉喊出那句“Good morning everybody ， I LOVE YOU！”，阮北晴眼前一黑，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奇怪和质疑了。 安凉阐述了重新召集大家的理由，即为后续的行动制定计划。阮北晴确认她就是这次的负责人，一时觉得这个组织有点前路堪忧。 但好在，安凉除了态度open，在办事上还是比较严谨的。 这次交谈的时间很长，内容大致也和温殊所说差不多：两派人讨论究竟该对联盟采取什么态度。 持负面态度的人首先反驳了。 他们坚持道：“联盟怎么可能会毁掉核心区？你们会主动砸掉自己的饭碗吗？正是利益相关，他们才没有在最合适的时机停止科技进步，造成了今天机器人失控局面！” “当时他们说，技术肯定掌握在人的手里，所以绝对不可能产生失控的事情。然后呢？”一人愤慨道，“你们难道忘了，从元宇宙诞生之日起，它就是自私自利的产物。科技发展到现在，有多大程度是改善生活，又有多大程度，是服务于一己私欲？” 阮北晴想到了来时碰见的那位老人，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很久之前，我们发展技术是为了让人们生活的更好，是为了提高生产力，可元宇宙给人们带来了什么？它提供了幻想，却对生产力的提升没有任何帮助。人们发展它，只是因为盈利大的领域都被巨头们占据，要想率先分一杯羹，只能朝着新兴领域发展——它是被资本吹起来的。不然，你们看看最先发展元宇宙的是哪些公司？ “2021年，Facebook改名Meta，致力于发展元宇宙，他是为了什么？为了人类？为了经济社会的发展？不是啊，只是想抢先宣誓主权、拿到‘长尾效应’中的头部而已。 “早期时，学界原本注意到了元宇宙发展泡沫，还比较审慎。可是在越来越多公司参与、越来越少分到利益的情况下，也不得不向金钱妥协。今日的核心区，和元宇宙最初不是一个模样吗？你们难道指望这些资本家亲手毁掉自己的公司？” 这些言论一落地，对立的人群中也有不少人点起了头。 另一批人却不慌不忙，堪称平静地反驳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把联盟批判得一无是处，我们同意。那么请问，你们打算怎么做？”
第62章 媒介挽歌（一） 天气转凉了。 安凉陪着耿哲散步时, 有一片金灿灿的银杏叶落在了地上。 酸雨环境下，植物很难生活。为了美化和净化空气，人们也在玻璃栈道内栽种了许多植物。 栈道内有气温调节装置, 四季近乎常温, 栽种最多的也是常绿植物——毕竟好看就行, 谁也不想多花钱雇人扫叶子。 这一排银杏确实有些显眼。 它们大约没到落叶的时候，放眼望去仍是绿油油的。 黄色的银杏叶像是一声哨音，吹响序曲，翻开了秋天的第一页篇章。 安凉目送它飘在地上, 移开目光。 耿哲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拾起那片叶子, “之前怎么没看见这里有银杏树？” “是啊, 什么时候种的......”安凉附和着，“我怎么感觉我脑子也不好使了。” 两人沉默着又走了一会儿, 周围渐渐没了人。 终于, 耿哲停下了。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有很多事情都很奇怪？” “是关于机器人的吗？” 安凉警惕地四下环顾, “老师,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无所谓。就算换一个地方，想听我们谈话的人自然也有办法听到。”耿哲道，“那些人有着我们没办法掌握的黑箱，我们像是牵线的木偶一样, 躲有什么用？反而让他们增加优越感。” “别这么悲观嘛。”安凉嗨了一声，“线索是一点点梳理开的。现在虽然头绪不清楚, 像是个僵局, 好歹没到见血的时候。” 耿哲摇摇头，“这个局僵的很有意思, 推断局外人的位置更有意思。” 安凉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您有发现了？” “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是三败俱伤，但真正捉襟见肘、在状况之外的，似乎只有联盟一个？” “联盟确实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安凉思考后道，“元宇宙的崩塌，内部人的异化，包括现在的舆论，他们除了公关做的还可以，基本没什么还手的时候。核心区毕竟有着人类最顶尖的技术，他们真有能力突破的话，不至于闹出这么多事，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没错。之前我们认为，那些破坏联盟的事情是由机器人做的。至于它们为什么不能一举击败联盟，我们推断的理由大概是......” “它们想这么做，但是没这个能力。” “不错。我们假设目前的推断都是正确的，可是安凉，如果核心区真的是它们的枢纽，你觉得机器人在想方设法破坏联盟的情况下，它们会坐视不管吗？”耿哲的话一顿，“那位能凭一己之力塑造出乌托邦的Mr.Xie，为什么现在没有任何举动？” 安凉错愕地同她对视着，像是会从高山的玻璃栈道上推下一般，头皮一阵发凉—— 他们在决定摧毁核心区、判断“毁坏掉核心区就能让机器人宕机”时，列举了几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其一，机器人的发展是基于对人类的学习，而运作对于服务器的需求极大。按常理来说，它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创造另一个比人类更强的“核心区”。 其二，机器人数次有规模地入侵和破坏，虽然很难去预判和抓取，但安凉听李小向分析说，它们或多或少都留下了IP信息——哪怕联盟的人追踪后发现是一片空白，也证明它们依然在用人类的、而非自创的系统处理问题。 其实安凉也知道，这个判断有风险，但她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耿哲一句话戳到了他们最害怕的事情上。 ——如果核心区真的事关机器人的存亡，为什么它们会坐视不管？ 不是因为它们有更厉害、更独立的技术。 更不是因为它们神经大条。 “难道它们早就准备好了我们会去破坏核心区，现在目标太分散，决定在最后一网打尽？” “不失为一种可能。”耿哲点头，“但它们既然能窃听到我们的消息，为什么不在筹划的时候动手？” “它们......”安凉正想要回答，忽然念头一转，“等等老师，你怎么确定它们一定知道我们的计划？” 耿哲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因为从没有人告诉过你，在你们讨论的地下室的天花板上，有一个监控，清楚地记录到你看见了它。” “......” 过了许久，安凉都没有举动。 泛黄的银杏叶落在了地上，那种凉意又来了。 不再是由外而内，是从脊骨中生长出，刺入后脑，让人僵直而不知所措。 直到耿哲喊了她一声，安凉才让五官归位，生硬地笑着，“我......我没注意到。可是老师，为什么要安装监控把这些透露出去？” 耿哲的镜片上泛着冷光，顾左右而言他道：“安凉，你知道自己有一个特点吗？” “你并不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但对于你觉得没有必要的事情，和你自大到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即将成功的时候，你会忽略掉很多细节，譬如你压力大的时候会疯狂吃零食。脑子转的越快的人，越容易忽略掉周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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