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为是某种病毒作乱,导致人神经中枢受损。 医学家们忙碌地找寻该“疾病”的破绽,多日过去仍一无所获。另一噩耗如期而至:第一位确诊精神紊乱的病人最终因为自杀离世。直到他死去,人们还没找到他的精神紊乱是什么缘故。 在得知消息前,安凉刚刚和母亲通完电话。 除了休闲娱乐之外,“拟态世界”还被当做人们缓解焦虑、治疗心理疾病的手段。 研究所和公司有过合作。他们为公司员工提供最新的技术和操作方法,公司则为研究院资助了不少资金。 安凉对公司和研究所都很自信,自然而然地将技术推荐给了常年失眠的母亲。 她很欣喜地看见技术带来的好处——母亲的精神状况好了许多,像是回到了变故之前。 “昨天我又看见你爸爸了,他去给你开家长会,班主任还让他上台发表感言。” “等你回家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吃火锅。” “好呀,要不去美食街的那家?他们家的锅底好吃。”安凉很认真地瞎编完,忽然抹了下眼角,“哎呀......今天的假睫毛戴着好难受。” 她其实很想说,母亲看到的都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但那样太煞风景。 母亲却像是明白她的话,缓慢道:“所以你看,病是可以治好的,心结是可以解开的,生活会越来越好。任何问题只要努力,都一定会有解法。” 安凉眼睛一酸,又差点落下眼泪来。 身为科技研究者,她们相信,科技的进步一定能把人类带向更美好的未来。 也有不少批判的声音,但人们只是发泄不快罢了,技术依然按照自己的方向发展。 第一个把病症怀疑到技术身上的是耿哲。 安凉去找她时,发现她桌上摆有圈圈点点的资料,白纸上写着“机器人”三个字。她问安凉:“拟态世界的运转还顺利吗?” 安凉和公司的联系还算密切,但很久没有听到过相关的消息,“老师是想再做一篇研究吗?之前不是有好多人研究过了。” 耿哲摇头,“我有种预感。” 她在拟态世界的用户上找到了0号病人的名字,并发现很多神经紊乱的人都曾登录过拟态世界。 而且他们或多或少都提到过“机器人”。 这两点证据不足以成为怀疑拟态世界的理由,耿哲也仅仅是猜测。可她说完之后,安凉警惕了起来,毕竟自己的母亲是拟态世界的重度用户。 “我约好时间了,周三就去看看。”安凉回应道。 然而参观机器人沙盘的计划被公司回拒了,理由是会泄露公司机密。 “这能有什么机密?”许是和耿哲有了同样的预感,安凉有些焦躁,“你们用的技术我们都知道,只是看一眼,又不会有什么改动。” “但是用户的数据信息可能会因此泄露,这会是我们公司的巨大损失。” “你觉得我有本事把这么多数据都记住吗?” “可这是公司的规定。” “通融一下都不行?” 无功而返后,安凉总觉得心跳得很快,像是预感会有事情发生。 “以前都能看,怎么现在不可以了,难道真是出了什么问题?”和耿哲倾诉完后,安凉紧接着和母亲通话。看着母亲平和而幸福的笑容,她觉得到口的话像是在摧毁自己的家,“最近别去拟态世界了,有点危险。” “为什么?” “发生了一些事,不太方便说,但我总觉得不太好。” 母亲若有所思地想了很久,平静地微笑道:“我知道了。” 耿哲带着安凉朝着这模糊的想法深耕。期间,安凉搜集到了不少数据,也在公司蹲点时意外发现,他们倒卖了很多还算崭新的微观机器人。 微观机器人就像是硬盘,被格式化之后,也会残留部分重要信息。就算真的出问题,也可以靠重装改进,为什么要当零件卖掉? 几周的严防死守后,安凉顺藤摸瓜地得知,拟态世界真的不对劲了。 有些微观机器人的代码会不受控制地乱跳。在精神紊乱的新闻越来越多时,公司高层或多或少注意到了两者的关联,他们不敢说,只能让公司内的程序员加紧破除bug。 安凉找到耿哲,“我觉得我有证据了。” 耿哲却摘下眼镜,神色疲惫地推过来一张纸。 是研究所与该公司新签的合作声明。 公司新拨了一大笔资金给研究所,而研究所设备更新,一大批项目的预算还没报销完,正是缺钱的时候。 这时候说出这件事,无异于打公司的脸。这笔钱是别想拿到了,安凉和耿哲恐怕也别想在研究所呆着了,研究所的许多项目也会因为缺钱被搁置。 可透露这个信息之后,至少能救很多人。 耿哲告诉她:“你可以仔细想一想,过几天再来找我。” 这几天,安凉度日如年。 她不断反思: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她做研究的初心是什么?她愿意为了自己的初心放弃一切吗? 他们到底要坚持自己相信的事情,还是“正确”的事情? 在某个夜晚,纠结万分的她给耿哲打了电话。 “老师,你会害怕吗?” “世界上让人害怕的东西太多了。你指哪一个?” “如果我挑出任意一个呢。” “你会发现让你害怕的东西大多数是可以克服的。” “啊?” “我以前怕狗,害怕它们会在背后咬人,害怕它们会害了我的性命。后来我发现,当我忽视它们的时候,它们叫一会儿就会离开;当我正视它们的时候,它们只是狗而已。你所害怕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但当你正视它的存在,敢从它面前走过时,就知道它们只是野狗,而不是跨不过去的山。” 安凉还想问些什么,又觉得耿哲的话已经隐喻到了。 最后她问:“老师,你为什么会成为科学家?是因为真理吗?”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像在回答一个无法用标准答案定义的问题,一个需要用一生去思考的问题。 “因为我觉得,世界需要我们。”
第64章 媒介挽歌(三) 因为世界需要我们。 也因此, 安凉选择了和老师相同的路。 她们把调查公之于众,一片哗然大波后,研究院果然找到了她们头上。 那天安凉正在忙手头的论文, 要向耿哲做开题报告。她从学校赶到研究所后, 发觉耿哲的办公室房门紧闭, 有争论声传出—— “......我不想和你讨论其他的问题,只想问问终止合作的资金该怎么办。” “批判不能解决事情,建设才行。不管是针对这个问题,还是针对那些病人, 你们得给出解决的办法吧?” “......” 安凉凑上前刚想细听,门被人拉开了。 迎面走出的是副所长。他意味深长地扫了安凉一眼, 似是警告。但他们大概率并不把安凉这种小角色放在心上, 很快便收回目光抬步走远。 安凉呆愣了很久,琢磨不透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但经验告诉她没什么好事。她推门而入, 耿哲正坐在电脑前,疲惫又平静地揉着眉心, 像是这样的事情已经经历了许多次。 她立马明白了, “老师,他们是想扣我们的工资吗?” 见耿哲没反应,她有些艰难地试探道:“还是......撤职?” 然而都没有。 研究所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地开除二人。但他们也知道如何威胁:他们要两人“将功赎过”,找出应对的办法。只要有办法控制, 人们就仍然离不开科技公司,即便科技带来再大的危害, 舆论也会趋近于正面——毕竟事情能合理解决, 且大家都要靠他们续命,犯不着当出头鸟。 这对研究所更是极好, 既能修补和合作公司的关系,又能赚到口碑,没准还能赚上一笔。 但研究所同样放了狠话,只要两人对解除病毒的研究毫无进展,一定会开除二人。 找出破解程序病毒的方法本就是她们师徒的想法,安凉同意,但同意得十分膈应。 在一行行代码和报告之中,她察觉到了孤独。 原来没有人在乎真相是什么,只在乎真相能怎么利用。真相如此,真理也是如此。 她自嘲着告诉耿哲:“闹了半天还是个打工人。” 可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科学家,是追求纯粹真理的那个人。 “解药”以芯片的形式被研制,研究所的大多数人都参与其中,最终找到了破解该公司设备病毒的芯片。 芯片问世当日,民众欢腾,白花花的钞票飞入了公司内部,最终落入研究所的科研经费中。 安凉看着银行卡里多出来的钱,想着是自己花了一周熬出来的成果,翻着白眼收下了——给钱总比没钱好,何况她正愁月底交房租的事。 而“更妙”的还不止如此。 与该公司竞争的公司不计其数,由于不同的受害者购买的设备品牌与程序不同,这一芯片不能通用到所有的设备上。开发不同的芯片,意味着拥有了更多赚钱的可能。 公司生怕别人捷足先登,又拿出一大笔科研经费资助研究所。 其实所里的人考虑的并没有这么多,除了极个别钻到钱眼里、发水刊混资金之外,他们只想最大限度地救人。 既然此公司具有极强的号召力和组织力,由他们来推行芯片也未尝不可。 悲剧就此埋下伏笔。 安凉回家休息半天后,又重返研究所,开始猛灌咖啡工作。 她在研究一款品牌名为“ROBOT”的设备的问题。该设备厂家配置低廉,最容易被病毒入侵,却因为购买的大多为社会底层阶级,发声并不算大,研究者们大都忽略掉了它。 但研究出针对ROBOT的芯片很重要,因为再贫困的人也是人。 电话打来时,安凉正披着大衣,趴在休眠的电脑前睡觉。 她被铃声一惊,揉着眼睛接听电话,“喂?” “啊,是我。医院?发生什么了?” “......” 电话那头的人平静而快速地传递着消息,安凉却逐渐听不见电话的声音了,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电脑的键盘上还带着温度,简约的浅黄屏幕上有一行宋体字:致真理,致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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