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徵强忍沉痛,站起身来向黎缨鞠了一躬:“有劳殿下照看师尊了。” 黎缨淡淡点头,补充了了一句:“任何人,包括你。” 公仪徵呼吸一紧,凄然苦笑:“我明白。” “我不是怀疑你会加害明霄法尊,但是不得不防,有人利用你。”黎缨深深看了公仪徵一眼,“我的灵力含有九阳黎火的神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克制血咒蔓延,但也支撑不了多久,你最好快点找出下咒之人和解咒配方。” 待公仪徵离开了房间,黎缨才布下结界,灵力灌入天音法螺之中,一道亮光映亮了门窗紧闭的房间,虚空中投射出一抹虚幻飘渺的人影。那人的面容看不真切,似乎正懒懒地躺着花架下,青丝如瀑,散落在寝榻之上,花影半掩娇容,却掩不住这一身风流与从容。 “黎缨啊……”一个悦耳的声音含着笑响起,“倒是稀奇,你竟会主动找我。” 黎缨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一幕,这便是隐世三百年,当世最强大也最神秘的强者,潋月道尊。 还是和三百年前一样,没什么正形。 “出大事了。”黎缨叹了一声。 “是阎尊的事?”潋月道尊足不出户,但该知道的她也都知道,她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好端端的,你们惹她干吗?还逼着我出山,我不喜欢和姓晏的打交道。” 三百年前,承煊帝晏遮为成神而献祭众生,琅音仙尊散尽自身修为方救得苍生性命。为了将其复活,潋月道尊每三日便要放一碗心头血,三百年来始终不辍,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众人都以为她避世隐居是不喜欢抛头露面,却不知道她正处于虚弱期,不宜出手。 “不是阎尊,是血宗。”黎缨端正了神色,加重了语气,“血咒术重现人间了,中血咒的……是明霄法尊。” 虚影中的那人缓缓坐直了身体,气势陡然一变,丝毫不见方才的娇弱与可怜,虽隔着千万里,仍是让黎缨感觉到了一丝威压。 “血咒术。”潋月道尊幽幽一叹,“真是让人不得安生啊……这世间才安定了三百年。慎之现在如何?” “昏迷不醒,虽有九转金身,但是也无法抵挡血咒的侵染,只是多缓上几日。”听潋月道尊叫出了明霄法尊的本名,黎缨不禁心中暗自叹息——他终于还是得到她几分宽恕了。 这三百年来,明霄法尊将自己困于一室之间,不见外人,潜心丹药之道,救人无数,大济苍生,世人皆感念他的恩德,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赎罪,只因当年他也曾误入歧途,被血尊蛊惑,投入血宗门下,助纣为虐,成了血尊座下的逆命使。折于他手的人命不知有多少,那都是他应背负的因果。潋月道尊最终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割袍断义,却没有取他性命,便是要他用余生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活着的人无法代替死去的人说原谅,所以终其一生,不得解脱,这也是为何明霄法尊对黎缨说,他不配谈放下。 “这血咒会不会是三百年前便留下的?”黎缨问道。 “自那件事后,我便没再与他见过面,我只知道血尊逼他立下过心魔血誓,不知道有没有血咒的存在。”潋月道尊略一沉吟,说道,“不过即便是三百年前留下的,也定是有什么缘故才会于今日触发。” 正道之人对血咒的了解甚少,或许明霄法尊会是最了解血咒的人,但他如今已经身陷昏迷。 “此事我已让公仪徵去调查。”黎缨说道,“有我看着,明霄法尊的身躯和神魂应该没那么快被血咒侵蚀,但至多也只能维持一个月,还是得找出下咒之人。” “辛苦你了。”潋月道尊轻轻点头致谢,“我会令人彻查当年旧案的。” 虚影逐渐消散,房中归于宁寂。 神霄派大殿上,道盟七宗再次聚在了一起,只是面对公仪徵时,他们心思各异,神情复杂。 公仪徵微微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把玩着春秋扇,一袭鸦青色的长袍仿若有光,透着几分内敛的矜贵,沉稳而神秘。俊美的脸庞难掩重伤未愈的苍白,隽眉微蹙,睫羽低低压着眼眸,看似沉静平和的瞳孔映着深沉的服色,仿佛正酝酿着风暴的密云。 不知是因为境界的突破,还是之前发生的事,众人看着眼前的公仪徵,只觉得他与先前大有不同,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莫测的威势。如今他已证道法相,与在座之人同被称为尊者,修道界只论境界,不论年纪,因此他与众人也可平辈论交。 法相称尊,即便有罪也不能折辱,更何况公仪徵算起来也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众人也不好对他无礼。 自然,谢枕流的那一番话也至关重要,凤千翎的阴谋被曝光,极大地洗脱了公仪徵的罪名。 凤千翎出自拥雪城,这对拥雪城的声誉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谢枕流赤诚君子,有错便认,毫不避讳,倒让麟照尊者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前得知公仪徵与阎尊有染,他心里想着唯有包庇与遮掩,远不及谢枕流坦荡磊落,这就是正道剑修的气。 公仪徵静静听完众人的言语,麟照尊者说道:“前几日,破月剑尊已经查明,凤千翎的真身便是拥雪城的弃徒谢寻,谢寻炼化了剑魂,以剑气伤你的人便是他,恐怕杀死广陵门九名修士的也是他。他栽赃阎尊,恐怕是想挑起冲突,看道盟与阎尊两败俱伤。” 谢寻的身份,公仪徵早已知道,因此听到这番话他毫不意外,只是淡淡一笑。 第二个证据亮出来后,谁杀了广陵门修士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要杀是阎尊晏霄,这个身份便是她的罪。而弄清楚是凤千翎栽赃陷害也无法证明晏霄的清白,在他们心里,晏霄依旧是该杀之人,至少,也要逼她交出厄难书。但失去了厄难书,便如折断她的双翼四肢,失去了自保之力,还不是只能任道盟囚禁审判。高傲如她,怎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谢寻是凤千翎,但凤千翎未必是谢寻。”公仪徵缓缓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众人不解皱眉。 “二十五年前,我师尊与凤千翎交过手,直言那人的修为当世顶尖,不在他之下。当时的凤千翎若是谢寻,那他断没有实力去扰乱道盟的追踪。因为剑尊曾经说过,三十年前,谢寻只是一个元婴期的剑修,短短五年,他不可能一跃成为顶尖法相,逃过道盟七宗的耳目,于天都盗走七宝。”公仪徵看向谢枕流,后者点了点头,肯定了公仪徵的说法。 众人略一思索,也点了点头。徐音问道:“你说的有理,可若谢寻不是凤千翎,如何解释剑魂的来历?” “还有一个解释。”公仪徵轻轻吐了口气,意味深长道,“凤千翎不只一个人。” 那隐没于黑暗之中的凤凰图腾,在公仪徵眼中渐渐清晰了起来,笼罩在黑袍中的雾影,轮廓也依稀可辨。 “凤千翎不只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的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升起一丝寒意。 公仪徵的这个推测看似荒谬惊悚,但细细思考,却十分合理。 不错,若是一个人便能胜过道盟七宗,那未免太过恐怖,但若是一群人相互协作,彼此掩护,那便合理了许多。 公仪徵徐徐说道:“盗走七宝,阻断追查,袭击我和晏霄,杀死广陵门修士,栽赃陷害挑拨生事的……这其中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公仪徵没有说出口的,还有公仪淳的失踪,截天教自在天首座叛教两件事。这诸多事件皆与凤凰图腾有关,而最直接的证据,是出自神启的指证,他是唯一一个自称见过凤千翎的人,甚至有他的画像。公仪徵未曾完全相信神启所言,他定然还隐瞒了很多真相…… “如果凤千翎不只一人,那是不是有一种可能,凤凰冢内葬着的是他的同伙?”徐音托腮沉思,“道盟七宝,如今我们见过的已有引凤箫和剑魂,另外五件宝物会不会在凤凰冢内?谢寻也想要这批宝物?” “公仪道友,关于凤凰冢你可还有其他线索?”花吟芳问道。 “有。”公仪徵轻咳一声,取出一份卷轴置于桌上,轻轻一抖,卷轴展开,一张地图徐徐呈现于众人面前。“这便是引凤箫内藏着的地图。” 众人上前细看,兰彩罗皱着眉头横看竖看:“有点眼熟!” “是南海海眼。”公仪徵说道。 “不错!”兰彩罗拍掌惊呼,“确实是有八九分相似。” 灵雎岛位于海上,对海外地形相对更了解一些。不过兰彩罗是禽妖,对海底下的地图也仅止于千年前刚入门时学到过,看的是更不知是几千几万年前的海图了,而眼前这份地图应该是三十年内的,千年间地形变化极大,他能看出几分眼熟,已不太容易。 “凤千翎设了一个局,想请君入瓮,而无论我们有没有看出这个局,都必须深入其中。”公仪徵修长的五指抚过卷轴,指尖落在海眼之上,眼眸闪着微寒的亮光,“这幕后之人,也该现身了。” 这幕后之人是在凤凰冢内,还是在神霄派中? 一张张面孔在脑海中掠过,那些慈眉善目逐渐扭曲狰狞。 公仪徵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明霄法尊在调查门派之中与宋千山勾结之人,这会不会是那人对他下手的原因? 公仪徵不禁想起晏霄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阴墟本是无人之地,是人心将它变成了无间地狱。 鬼界原不在阴墟,而在人心之中。
第五十四章 道盟诸人议定,第二日便赶赴南海海眼一探究竟,哪怕明知是局,他们也没有其他选择。 “你何必要去冒这个险呢。”公仪乾看着公仪徵苍白的脸色,不由沉沉叹了口气,“原以为你困于半步法相无法突破,是因为心结,但如今你已破境,重伤又未愈,这凤凰冢凶险万分,你大可不必亲去一趟。” “父亲不必担忧,我对自己的状况最清楚。我有天生道骨,恢复较常人快上十倍,此行又有诸多法相彼此照应,足以应对一切危险。”公仪徵笑容淡淡,“这次结契之事,让父亲受了惊扰,如今我也要离开神霄派了,你便先回玉京吧,待我了却此间的事,便和晏霄回去看你。” 公仪乾摇了摇头:“罢了,你心思缜密,又能言善辩,我是说不过你的,你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明霄法尊中血咒之事,公仪徵和黎缨至今瞒着所有人,对外只说是闭关休养。明霄法尊经常闭关炼丹,因此众人也不以为异。 “凤凰冢内……若是有你母亲的消息,你一定要告诉我。”公仪乾沉声说道。 “父亲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公仪徵温声宽慰。 公仪乾离开不久,公仪徵便等到了微生明棠。 “晏霄如何了?”微生明棠还未开口,公仪徵便先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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