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事,便是六殿下快回来了。” 萧璟云淡淡回道:“好事。” 傅简提着宫灯,听着池塘中蛙声轻叫:“哪里好事了?六殿下本就是皇后的嫡出,又是众皇子中最受宠的那位。六殿下如今是得胜归朝,陛下肯定龙颜大悦要大肆赏赐,轻则黄金万两,重则封爵赏地、开府上朝。” 萧璟云倚着栏杆,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连月影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 “有话直言。” 傅简抓了抓脑壳,他深知他能想明白的事情,萧璟云怎么可能看不透?奈何他永远是一副超然脱俗的样子,明明这城府比任何人都深,却屑于分一点心思在计较得失上、更甚算计别人。 傅简哀其不争:“殿下,我们也防着有心之人行吗?特别还是那种把狼子野心摆在明面上的人。” 萧璟云悠然散漫地从他手中接过宫灯,眸色深沉:“自古以来,高位能者居之。国运兴衰,王朝更替,皆是道法和天意,你不必在意。” 傅简叹了口气:“是您并不在意吧,殿下。” 听着林叶作响,傅简耳朵微动听到一些细碎的脚步声,立马轻功一跃揪出躲在灌木后惊慌失措的太监和宫女。 小太监和宫女衣衫不整,女子的口脂被划出淡淡的红晕,还依稀挂着些水痕,两人刚从余情之中还未退散,就歪打正着撞到了今日回宫的太子殿下。 二人齐齐下跪,惊慌失措:“殿下...殿下...饶命。” 萧璟云并未反应过来,二人在干些什么鬼祟之事。 幸得傅简看不惯这种私相授受的龌龊事,以手中银刀震慑:“你们是哪个宫的当值的,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宫闱之内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心中还有没有礼法和道义,还有没有廉耻。” 萧璟云这才知道二人刚刚在行鱼水之欢,揶揄出目光打量着一旁的花草,又忆起宫女嘴角那被抹淡的口脂,又不知为何想到了那漆黑的轿撵之内,清黎柔软的唇间轻轻抵着他的唇瓣.... 他的思绪骤然混乱,这是周公礼吗?是他们口中的鱼水之欢嘛?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私事,自古熏受古礼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荒唐地不逾矩,毫无礼制。虽是半推半就之间,但还是损了姑娘清誉和自己恪守的礼法。 他四肢僵硬,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手指却下意识摸着唇瓣之间那未散的余温。 傅简瞧萧璟云一下子窜起来,神色还有些慌张,也跟着紧张:“殿下,怎么了?” 萧璟云脸上荡着极其不自然的红晕,感觉自己的呼吸难以稳住,连带着心跳如鼓,他有些诧异地用手搭在自己的左膛之上,感受着皮肤之下那不可思议的搏动。 头一次,如此,澎湃。 他屏住呼吸,狂稳住心跳:“傅简,传御医。” ~ 傅简跟在殿下身旁二十载,殿下头疼脑热次数少之又少。而且凡事都会为人考虑,不会在深更半夜之间通传太医。所以傅简铁了心认定,萧璟云一定是突然得了什么大病,又联想到殿下之前自己给自己服下化骨散,怕是这毒根本没有剔干净还在体内作祟,心急如焚。 他急忙将殿下安置于床榻上,驾着烈马直冲进太医院,一把抓醒正在美梦之中的温太医就往东宫狂奔。 可怜还在睡梦之中的温舜,美梦才到一半,就被人不由分说地抓起来,连个布靴也不让他穿。还被强拉上最怕的烈马,一路颠簸,疾风狂灌入他的口腔,寒气侵入五脏六腑,心跳超速,即将快一把老骨头上西天。 “救!” “命!” “啊.....” 终于到了东宫,傅简纵身下马准备强硬拉下温太医,却见温太医如蔫草一样径直倒了下来。傅简感到大事不好:“温御医,温御医.....” 还未医人,就已经半条命搭在途中。 一炷香过后,温舜才靠在软塌之上缓缓缓过气来,喝着傅简给他递过来的茶水,甚是不满地啧了一声:“武夫。” 温舜又慢慢收拢起随身的小药箱,提着笔墨写下一个小药方递给萧璟云。 萧璟云抬手接过,目光下敛:“温御医为何只给我开安神的药方?” “对啊,你这老头怎么只给殿下开些安神的药方?医术行不行啊?你可没看到殿下刚刚那个面红耳赤的样子,还用手捂着胸口,说心脏狂跳不止,肯定是体内余毒未清。” 温舜见有人质疑他的医术,也有些负气:“傅官,你来告诉我哪个人心脏不跳?” 傅简哑口无言。 今夜有月,淡白的月光清洒在萧璟云颀长的身影上,显得清冷又寂寞。他捂着胸口感觉那处慢慢又趋于平静:“可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今夜是第一次...” 温舜笑道,指着自己心尖处:“好事啊,说明殿下这里终于开窍了。殿下可是遇到了什么人或者事?是不是遇到了哪位姑娘?” 傅简凝着眉头,后表情逐渐舒缓:“噢~,定是那个名叫清黎的女子让殿下动了凡心!” 温舜和傅简不禁摇头感慨情爱的力量,都能把一个不懂七情的人焐热!可喜可贺! 萧璟云想到轿撵之内那一炷香的时间,眸色愈发漆黑深沉:“南陵中人果然深不可测。” 他深知这可不是世人口中的男女情爱,那一炷香的时间,不知清黎向他施下了什么,可能是蛊虫也可能是神秘的巫术,才让他刚刚如此反常。
第15章 清黎编写命簿 邹启领着清黎来到一间偏远宫苑处,清黎推开屋门走进去,封存已久的灰尘漫天飞扬,她被熏得连连呛咳。邹启双手抱胸倚着门栏看着清黎这落魄的样子,心中的怨气发泄不少。 这间小屋,空间狭小,摆设简陋唯有一张紫檀桌案还有一张檀木床。她微微眯起眼睛,质问着邹启:“我就住这里?” 邹启冷笑一声:“你知道你什么身份吗?在南陵你可以是圣女,但在这晟宫你这是一个不受待见、甚至是令人憎恨的巫女。你不知道吧?晟宫最忌讳巫蛊之物。” 邹启笑容阴暗:“记住你的身份,是白术部落一个会观天象、卜算运势的司命,此次专门被贵妃娘娘请来卜算一下流年运势。你如果想在贵妃娘娘手下活得长一点,就别被别人发现是南陵巫女的事情。” “可萧璟云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这你放心,太子殿下没你那么喜欢多事,也不会对贵妃娘娘不利。” 清黎戏虐地说道,挑着眉梢:“怎么?贵妃娘娘这么畏惧我被人发现身份,难道她所求之事这么上不了台面,以至于她根本不敢告诉别人她在求巫蛊之术?” “是不是跟你好男风一样上不了台面?” 邹启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五官扭曲:“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清黎指指脖子,似笑非笑。 ~ 夜风轻摇,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清新优雅, 清黎一手撑着脸,一手支着紫檀案几,散漫随心地看着平铺在桌子上的经卷。清黎看到经文中上白纸黑墨上写着劝导世人清心寡欲。 常能遣其欲,而心自净,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1] 清黎看着直发笑,萧璟云天天与此经卷打交道怪不得养成了个一声不吭的闷葫芦性子。 “你在笑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收敛了平时的洒脱和散漫,多了几分冰冷。 清黎微微一笑,翻着下一页的经文。 “你何时喜欢看这种书册了?”司命瞳孔暗沉,晦涩不明,撩了一下衣袍坐到了清黎对面的软塌之上:“明知道是我来了,也不给我倒一杯茶。” 司命只好握着茶壶柄给桌上两个玉瓷小盏倒了两杯清茶,茶色清亮,香气清香。 清黎谢过,微微举杯向他示意,而后一饮而下。她原想并不喜欢喝这种寡淡的汤水,总觉得少了烈酒灌喉之后的酣畅,现在在凡间时日呆得久了,亦或者是跟萧璟云接触了一个月也跟着他也习惯了品茶,竟愈发觉得茶香气饱满馥郁,清香留齿久久不散,令人依旧未尽。 司命沙哑的嗓音克制着体内的暗涌:“我原先也下过忘川,给你带凡间的茶,结果你不喜欢。” “是吗?”清黎躺在木椅上,手中轻轻摇着绣着牡丹图案的扇子:“司命,你知不知道今夜我成功给萧璟云中下了曼珠沙华,也就是忘川的彼岸花。” 司命不解:“这彼岸花有什么用?” “司命,你可知彼岸花的典故?” 清黎在宣纸上画下曼珠沙华:“你知道彼岸花花叶同根,却永不相见的典故吗?有两名小花精灵一个名字叫曼珠,一个叫沙华。二人共同守护彼岸花几千年,可因为彼岸花花谢时叶在和花开时无叶的原因,他俩永世不得相见。从未见过面,也依然无法阻止他们之间互生情愫。” 她将宣纸举到司命面前,眉眼之中尽是得意:“你觉得这花像什么?” 清黎十指弯曲似一个含苞待放的花朵:“彼岸花的身形是不是酷似一个妙龄少女在上上天祈祷的手形,这是曼珠和沙华对于爱情的祈祷,所在在我们忘川被称为情花。” “萧璟云不是生来没有情根,无七情,我便给他种下曼珠沙华。” “现在情根已种,只待花开。花开之际,他的情根就会慢慢地一点点生根发芽,最后七情开遍。就可以轻松拿到他的眼泪,打道回府了。” 司命问道:“那要如何开花?” 清黎捶着小腿:“反正我今日□□没有成功,看来小打小闹是动摇不了他的。” 司命一口清茶刚入口,听到□□两字猛地一口水喷在清黎反应:“什么?!扶桑神君什么反应?” 清黎用帕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事后想到那羞耻的一幕,神情一瞬间有些慌乱:“没啥反应。” 她话锋一转:“我猜想应该是受外界事情影响,或大喜、或大悲,反正能催生他的情感的大事件,使情根发芽。” “大喜之事暂未想到,我想他已经贵为太子,万人之上,也拥有了无数金钱、势力,应该很难有什么事能让他高兴。所以,我们可以从悲入手。人在云端呆地太久了,就更害怕失足坠入泥潭,一无所有。” 司命拿着手中的命簿轻轻敲了清黎的脑袋:“我今日来找你,也是为了此事。扶桑神君在我命簿之中有必须经历的两起两落命劫,我在司命殿苦思冥想也不知道该如何编排这落的情节?” “你平时主意最多,可帮我想想如何写?” 清黎低垂着头翻着手中经卷,优雅而散漫。半响之后,才跟司命开口:“你可否使用仙法让我们隐身去庆帝那走一遭?我想了解一下萧璟云在这晟宫中的一切。” 司命道:“好。” 二人隐去身形,来到中庭的上书房。鼎上覆以琉璃瓦顶、七彩横木,正脊用龙纹樟木,两端祥腾云纹相吻合。书房中两个饰一龙、一凤皆以精美雕刻的金烛台左右吻合,红烛泣泪,渐渐燃烧。庆帝在书案之上照着一副笔法多变的行草专心临摹着字迹,太监汪怀言在一旁俯身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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