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蠡的话语逐渐逐字逐句重了语调,凑近萧璟云的肩侧,嬉笑地看着玉面如冠的他: “试试不就知道了,有些事情,如同空中飞着的纸鸢,轻轻被人捏线一引,便会彻底散架?” * 庭园寂寂,万物萧条。 这几晚清黎总是点着红烛强拉着苏迪雅一起研究山河表里图,几度二人都欲睡着,都互相掐着大腿,以疼痛催醒掀不开眼皮的困意。可二人将绣图一寸寸仔细研究、无论是水浸湿、火烤、还是研究着绣角的痕迹,二人都一无所获。 连着几夜熬着通宵,就是在草原上熬过雄鹰的草原儿女也终究是熬不住了倚着个可以睡的桌案就打起了瞌睡,清黎也不好意今夜再强拉着苏迪雅起身。 晚风拂过窗棂,丝丝冷意转入丝绸。清黎想吃些甜粥暖暖身子,犯着宵禁,躲着来往守卫去东厨端了一碗散着热气的酒酿圆子回到云台殿。 迈入之前,她自己观了一眼窗内,无一点灯火,预想起无数遍的场景早就该习惯,也难掩失落已经嫣红了她冻得冰冷的鼻子,泛着酸意。 “砰”的一声,殿门被清黎一角吱呀吱呀地踹开。 颀长的影子在屏风后隐隐一晃,架在上面的玄色衣衫随风轻轻摇着,那影子在屏风上越来越大,离着那层薄纱越来越近。 清黎迟疑一瞬,羽睫上一滴珠泪应下落在地上,忙着去擦去滑落的眼泪,都未顾忌手上还端着一碗酒酿,瓷器应声砸碎在地上,黏腻的香气飘散在整个屋子。 她提着过长的裙摆,也不从哪来的力气,推开了那扇屏风。 那双清冷的眉眼、削薄的唇翼、高挑的鼻梁,再熟悉不过... 半年的等待,无数次推门而进的失落,却反倒让她在见到萧璟云后迟迟转不过神来,她不敢相信萧璟云是真的回来。脑海排练过无数次再遇时稀松平常的招呼却哽在喉咙里... 同观,萧璟云也喉咙轻滚着。 两位相顾无言,各怀心事。 清黎又惊又喜,找不到话题开口,眼神也窘迫到无处安放,不自主的向下轻扫。才发现萧璟云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亵衣,甚至只穿了一侧肩,应是未料到清黎会此时回到殿内,胸壁上粗粗地用着白条绕了几圈耸松地跨了下来,露出一角刚刚凝结的血痂。 清黎的柳眉皱了起来:“你受伤了?” 半年不见在南境挥汗日下查证,萧璟云的骨骼愈发利落,肩背到腰际以下的噴张的线条,犹如行云流水般起伏,看得清黎口中起了燥意,吊着语调:“谁伤的你?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带一身伤回来?” 萧璟云快速穿好另一侧的衣襟,柔声说没事:“已经找御医包扎过,也上了药,不必担心。” 如此粗制滥造的包扎技术,还有伤口都未曾闻到药粉的气味,清黎没想到萧璟云的谎话如今也是张口就来,可念在这个木头也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才随口诌了一个满是漏洞的谎言,也没有深究。 清黎还是有点不反心,秉住了呼吸:“要我再帮你上药吗?” 萧璟云眸中掠过一丝光翼,随即而来的是脑海中涌现出清黎和解蠡相惜相依的样子,璧人眷侣,若他一月之内未能查清真相,结局无需庆帝言语,他也早已预料,还不如就此成全了清黎和解蠡,也能让她余生有人相依。 哪怕是知晓她所有的靠近、接触、好意皆是有所图谋,只要他能给得起,又何妨... 他垂下眼眸,搂住清黎的腰身:“清黎,你有想要的么?若我能给的起,你尽可以开口,不必瞒我。” 清黎指尖有些泛白,心中的心事如洋葱剥皮般被一层层悄然掀开,她不知道萧璟云怎么会提到此事,或许只是玩笑,可凝视她的双眸又是如此认真,眸底碾碎了所有星河。 真心却又谋上枕边人的棋局,清黎都不敢回应。 良久,她稳了心神,才半开玩笑地回应道:“当然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所以你最好顺利登基,我也能沾沾你的光,成为天下所有女子仰慕的王后了。” 萧璟云笑得温润。 “这样即升了地位,又有享之不尽的财富。” 清黎随口提了一句:“怪不得世人常说三大乐趣无非就是升官、发财、还有死伴侣...”刚一出,看出他眉目间的失意,她就有些懊悔:“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璟云低头一笑,没有丝毫愠色,反而顺势接过话题:“若真有这吗一天,不必为我守节,我只希望能再寻个称心如意、对你好的郎君好好过完余生。” 他遥想到解蠡嚣张跋扈、城府深沉的样貌,不由得婉言了一句忠言:“我只愿你眼光能好一点..最好他的所有才学、武艺、私德、为人处世都能比我还要好,还要懂察言观色、懂如何哄你。” 清黎嘟囔:“这难度还不如让我守寡。” 今夜的萧璟云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古怪,肺腑之言直接让她无从作答。谈吐之间,清黎只好装困草草结束这低沉的话题。松开萧璟云的手掌,转而躺在了软塌上,双手如个受惊的兔子静静地捏着被褥,露出一双慧眸扫着萧璟云的动静。 萧璟云先是穿好所有衣裳,接着拿起笔墨回到桌案上伏笔低头在宣纸上不知写着什么,微皱的灯火揉碎了照亮他的脸庞。这种感觉不再像是之间高高在上、不落凡尘的扶桑,更像是一个真的有血有肉、难舍感情的凡人。 清黎也察觉到了不对,声音柔柔的:“这么晚还点灯,打扰到我睡觉了。” 萧璟云笔尖微顿,刚粘上饱墨的汁水顺着毛笔晕在纸上:“打扰到你了?” 清黎翻过身去,整个被子闷住整个身子。 “你先过来。” 萧璟云倒是听话,指节上还染着刚刚粘上的墨汁,他边揉戳着指节,边坐在了清黎的腿弯处:“怎么了?” 故意恪守着距离,又难逃自己的本心驱动,最后落了个不远不近的位子。 谁曾想,清黎伸出皓腕抓住了他的衣角,蒙着的声音从层层掩盖的被褥中钻出来,轻轻柔柔,又夹着娇气,难掩她双颊绯红的羞态。 “我要睡觉了。” “我知道。” 清黎呲了一声这不得意思的木头:“我的意思是,你不睡吗?” 似嗔非嗔怪的一句唯他心中一阵,耳根也被这暖热的气氛羞出了红润,看着那双拽着自己衣角的手犯了难,他微微俯下身要揭开那层束缚的被褥时,紧紧捏住的五指却停顿了。 萧璟云颤着鼻息:“你先睡吧,我最近公务繁忙,难免打扰到你,我会挪到侧殿办公。” * 夜色深深,乌鸦栖在司命的肩头,侧着头鸣着嘶嘶哑喊:“仙君何必如此煞费苦心,为何不直接执行命簿上的最后一页,孟婆也不敢不遵从你的命令按着棋局落字。” 金色仙法绕身,原是解蠡的皮囊顷刻之间化为司命的眼眸,不同的是,眼眸皆是如这黑夜深深的颜色。 他轻笑:“离心,唯二者皆背离才有看头,才能为这命簿最后一页染上血色。” “萧璟云离心,才能走上他真正的命途。” “清黎离心,才能成为害死萧璟云的致命一击。”
第51章 萧璟云的抉择 天刚刚蒙亮。 清黎再一次从榻上醒来, 最近几日的睡眠觉浅,可能是心中积蓄的心事。翻来覆去、接连苦思几日也未有答案, 一切缘由萧璟云那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态度。 天际开始泛着白,清黎掐着时辰才听到那步履匆匆的脚步声,萧璟云这几日总是这样早出晚归、回来就在侧殿端坐在桌案上,神情肃穆念叨觀山案的最后一个疑点,便是霍连徵明明频频捷报,为何要转战觀山? 这一个疑点始终萦绕萧璟云的心头。 虽说萧璟云对待她也像往常一样温润和细致,可清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总觉得他给出的解释和理由是在刻意回避两人之间的距离,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似之前亲昵, 也未有过行房, 哪怕清黎前几日如此明晃晃的暗示, 也不见萧璟云接招。 她叹着气,从抽屉里拿出衣衫穿戴整齐, 簪花带镯, 好好对着铜镜梳洗了一番。拿着木梳一遍遍梳着自己溜着光的发丝,思索好似是从萧璟云回来后,就有些古怪... 难不成是因为半年的分别? 百思不得其解,清黎索性拿杜康解忧。 日上三竿, 苏迪雅揣着步子推开清黎的闺门,一入眼便瞧见了上首喝得微醺的太子妃, 以及桌前东倒西歪躺着的空酒瓶。她用袖子遮住这呛人的酒味:“阿姐,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你也太能喝了吧。” 连叫了几声阿姐,清黎并无回应, 直到推搡推搡了肩头,她才撑着脖子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 原来是苏迪雅在唤她。之前鬼魂都唤她阿奶,叫姐姐总有些时间无法适应。 “阿姐,为何大白天借酒消愁啊?有什么烦心事,说于我听听?” 清黎弹了她的脑门:“没大没小,你这个小屁孩能懂什么?” 苏迪雅进入东宫以后,日渐变得开朗,脸上的阴翳也渐渐在日里一扫而空,只是清黎偶有几次深夜路过还能听见她捂在被子里小声抽噎,其中冷暖也只有自知了。 思绪渐渐收拢,只见苏迪雅甩着无赖推搡着清黎:“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阿姐为殿下烦心,是不是?” 清黎放下皓腕,认真地审视了苏迪雅一番,是似默认。 她道:“你有何见解?” “阿姐你先告诉我,你为何事烦忧啊?” 清黎无语:“搞了半天,你只是瞎蒙的。” 耐不住苏迪雅不厌其烦的推搡,清黎只好娓娓道来。 苏迪雅也学着清黎的模样托着腮:“麻烦,忽冷忽热、忽咸忽淡,不会是这半年的分别让殿下在南境寻到了些其他的狐媚子吧,这就叫喜新厌旧。定是这样,殿下才会迟迟躲着阿姐,不碰阿姐!” “看来阿姐上次圆房技术不行啊,没有死死抓住殿下的心,让别的女人钻了空子。要是连碰也不碰,可就离着休妻不远了...” 结果,被清黎一顿毒打。 苏迪雅抱着头满屋子慌乱逃窜,嘴里大喊错了错了。 一追一逃二人跑了半个时辰,终于双双累得气喘吁吁,清黎靠着墙沿大口喘息。苏迪雅靠着桌角楷着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水,湿汗浸透了整个后背,她的白皙的皮肤开始晕出朵朵艳丽似梅花状的红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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