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黎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到,不仅喘着气调侃道:“要是谁娶了你,是不是冬天都可以不用赏梅了,直接看家中的娇妻就好了。” 苏迪雅羞红了双颊,不想理会清黎流氓的话语。 清黎也正乐着调侃苏迪雅,可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她以前时常纠结宋清衍在招魂夜留下的最后线索:画中梅藏匿。 可山河表里图里并没有梅花,一针一线绣出的皆是恣意快活的绿野青山,连半点绯红的色彩都没看到,何谈梅花? 梅花。 只有苏迪雅身上有梅。 画中梅藏匿。 清黎恍然大悟,完全展开山河表里图,放在苏迪雅的红斑之上。她身上的梅花与这绣图融合一纸,点点红梅印在这绿野之中与这山川相连,断断续续,巧妙融合。 竟悄然化为了一副字字殷红的血书,笔锋凌厉,每句苛责,都在质问着那个天下独尊的帝王。 上写: 南境大遂,只需久防,敌军便不攻自破。 原以陛下大喜,臣霍连徵不懈于内,攻防在此。 曾多次上书兵甲不足,粮草不足,可陛下屡屡无回信。 苦等唯独密旨一封,交于臣。 陛下命臣诱敌进觀山,并令率林元正与臣合力围剿,便可化解这难题。臣不宜异同,谨遵陛下之命,南定觀山,庶竭驽钝、攘除奸恶,浴血至最后一刻才骗局。 或许臣早已知道,只是不知臣拼死效忠的帝王早已不是彼时进尽忠言的陛下。 清黎双眼呆滞,脑中一片空白,曾想过觀山的主谋可以是任何人,却未想到是庆帝。 绝对不可以庆帝。 她双眼微微缠着,离着桌案三两步的距离也被吓地浑身摇摇颤颤,勉强虚扶着桌案坐了下来,一壶接一壶地灌着自己。苏迪雅看见清黎六神无主的样子,急切地前去关心,可无论再怎么唤她,也再无反应。 清黎莫名地恐慌,她终于知道那萧璟云命簿上的最后一页,为何被定为谋逆..为何他会走入枉死的结局...为何庆帝这么反对萧璟云彻查觀山案... 她太清楚萧璟云是非分明的性子,若他知道了此事,定会冲向殿内,让一切罪恶皆昭,他会挑衅庆帝最引以为耀的皇权和权威,他会在百官面前揭露庆帝谋害权臣的嘴脸,他不会顾念自己的性命也要让庆帝承认罪行。 为什么主谋一定要是庆帝... 萧璟云真的会死...是毫无生机的死棋.. 清黎捏紧了山河表里图,面色铁青。 * 萧璟云披着裘狐大鼇冒着微微冬雪踏着沉沉的夜色走入侧殿,冰雪落在他的眉目间还未来地及融化。内庭还未点灯,漆鸦的氛围连萧璟云忍不住蹙了眉头。 从前身旁也是此般孤寂,可他只顾与诗书为乐,浑然不觉。可如今孤单、冷意死一汪苦水趁他不备之时就会趁虚而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喜怒不行于色的萧璟云此刻毫无顾忌地将神伤外露,以至于在漆黑的殿内都清晰可见。 他轻叹一声,又闻到一股甜腻的糯香。 桌案上放着碗还散着热气的酒酿圆子,白花花的汤面上还洒着今早刚从树枝上掸下来的桂花,甜味中还缠着淡淡的雅香。可这不足以让萧璟云舒缓眉头,他从不喜吃甜食,这股味道甜得他胃里泛酸。 萧璟云点燃蜡烛,正欲唤来逵叔把这碗酒酿圆子端出去,却抬眼看见桌案旁清黎素罗青衫以待,乖乖地居腿而坐。 是在等他。 不知为何,萧璟云今日观清黎水灵灵的杏眸泛着微红,弯弯盈盈的柳眉颦在低处,顾盼生辉的面容此刻暗淡无光,她紧紧地坐在此处连萧璟云进殿点灯都浑然不知。 萧璟云轻念:“清黎。” 清黎霎时如软泥一样摊在地上,面色惨白,后又如濒死的鱼儿被人重新放生回大海,嘴唇一翕一张缓和了好一怔才回过神,揉着眉眼对萧璟云笑道:“你回来了,我给你做了碗酒酿圆子,趁热吃。” 萧璟云脱下裘狐大鼇好生规矩地叠在清黎脚处,端着圆子一勺一口地送进口中。面团中的生粉还未完全煮熟,汤汁又放了许多白糖,过于齁甜,他嗓子腻得难受,却还是全部送入口中。 因为,他知道,清黎从不做饭。 今夜,她有事瞒他... 萧璟云清润的嗓音染着些许凉意,他不想主动逼问清黎,只道日常琐事:“从未品尝过你的手艺,我今夜有幸能尝到,只是有待提高。” 他故意轻松玩笑,想引起清黎往日的讨骂缓和气氛。 可清黎杏眸黎早已清润了几分泪意,只是强忍着:“璟...若你想,我们今后还会有这样的日子的。” 萧璟云柔声道:“怎么了?” 清黎握着他的双手,感受着他细微处寒凉的体温,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你的手好凉。” 她清晰地知道她该交那字字印在山河表里图上的血书,可她不敢,可她又太清楚萧璟云的性子以及他一生认定的道义。 萧璟云把法正、国民看得比他的性命更重。 清黎想到曾在南陵问过萧璟云的愿望,他说唯愿家国永安,不懂七情的他却懂守护万民的忧喜。他生来有着自己的使命,神性让他无私奉献于苍生让他一民,无论高低贵贱。 清黎知道她不能再为人的度量去决定萧璟云的去留,是自私的。 萧璟云是扶桑,是神,他的命途是他的意志。 可触到他掌心温度的那一刻,清黎犹豫了。 手背冰冷,掌心温度炙热。 她开始舍不得这凡间的点点滴滴、朝夕相伴,是她教会了萧璟云七情,让那个孤高的神有了人性。可事到如今,又要亲自将他送上神坛。 清黎该放手,让他完成为神的最后一步。 不知,自己的指尖已经用力嵌进萧璟云的皮肉中,眸里浸润几分泪意。 “我知道我不该问出口,可我想问你,愿不愿为自己活一次?” 萧璟云半知半解,隐隐有了些许预感,脑中嗡嗡作响,直到看见清黎藏在腿后的山河表里图,眸色瞬间深谙。 清黎未得到回应。 知道自己的私心,知道自己的不耻,还是颤着声音再次问一遍:“我能留住你吗?” 她小心翼翼地将唇贴了上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沉香。近在咫尺,只要萧璟云微微低头,就可以轻易吻上他。 萧璟云羽睫轻颤,五指紧紧地捏着自己衣角似要搅得粉碎。 没有犹豫选择,只是舍不得... 他的眉眼半遮半阖,侧过脸去,敛起脸上所有可见的温纯。 “我早就应该知晓的,哪怕有了七情,你也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苍生...” 始于小爱,终于大爱。 萧璟云的选择已然明了。 无可抑制的一滴眼泪滑落,清黎强掩着内心横冲直撞的哀伤,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哭声落入萧璟云的耳朵中。一滴泪滑落,无数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幸得她早已背过身朝着殿外跑去,掠过的疾风扬起她的头发。 她的哭声再也无法抑制。 她倚着无人的回廊,柔弱的脊背弯了下去,眉宇间的哀伤尽露,哭声从嘶哑、咆哮到低地只有哭声。 可清黎终究没有听到萧璟云的答案。 萧璟云还未回过神来,指尖还残留着清黎发丝掠过的触感。 从前守护晟国万民,对他来说是无可推辞的责任。 他不懂为何,只知责任。遇到了清黎,他才懂爱,才知守护的意义。 爱无区别,也不分大小,守护苍生不是因为至高无上道义,而是因为有了那份七情和可贵的人性,才知守着苍生黎民,也是守着自己心中所爱。 “爱众生之微茫,独爱清黎一人。” “一生所爱,虽死不悔。”
第52章 清黎前世 “我没罪, 凭什么让我悔悟?凭什么送我阎罗?凭什么?” 声音沙哑,无力地嘶吼, 一听都听不出本分像女子细软的声线。 声声愤怒。 声声无望。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点点星星的光芒都没有。解蠡猛地从床上惊醒,虚汗阵阵,缓了好一阵才觉得冷汗濡湿了后背,布料严丝合缝地贴着后背光淋淋一片。 解蠡再无睡意,思绪一直困在百年之前。 凡间的太阳很晒,解蠡捧着本破命簿在凡间无所事事地闲逛着,内心无比渴望重回上清。他感慨着自己简直是从天上坠入泥里了, 百年前刚继承了司命仙君一职, 原本以为就是在凡人命簿上填几笔的苦差事, 一日一夜、一月一年地写他早已乏味,前几日写得命簿都是格式化地写着桥段, 不巧被玄乐大仙看见, 勃然大怒,贬他下凡游历数月。 他垂着头叹着气,一手执笔,一手拿着本破破烂烂的本子颓然地走在街上, 引得许多坐在街角的孩童嬉笑嘲弄着他是个破要饭的。 呵呵。 哪有要犯的穿着如此华丽?看着这个小镇里百姓着的粗布、烂布才更像个乞丐.... 霎时,他问道一股烟熏之气, 远远望去, 黑烟滚滚而散在上空。 外乡人驻足议论:“谁家着火了?” 卖菜的周婶拿着大葱挥着苍蝇,满脸不屑:“怎么还烧着呢, 怎么还烧不死呢?果然是个巫女,毒不死, 连烧了几个时辰都不死...” “真是晦气。”她驱赶得力度更大了些,一葱挥在了还在飞舞作祟的苍蝇之上。 解蠡耳尖微动,听到耳旁凄惨地尖叫声,悲凄、凄凉的叫喊让人叫得心碎。他连忙一路狂奔,寻着那烟火浑黑之地。 到时,村民一桶接一桶的水浇灭着还在蹿着小火苗的柴堆,嘴里止不住地骂着晦气,还特意一脚猛踩在了一个被烧的漆黑的头颅之上,吐着口水。 黑烟袅袅盘升上空。 青砖篱墙下、十里长街上,唯有一位女子浑身被烧成炭灰、满目疮痍,皮肤干裂如龟文般裂开,就像一个被燃烧焚火殆尽的枯柴。枯乱到肮脏的头发上,臭气熏天到无数果蝇都在她的头上乱飞。 不成人样。 难以还能称为人。 解蠡心中为之一颤,悲悯如爆发的山洪,无论此女子犯了何种滔天之罪,都不该如此残忍的对待。 正当慢慢走近那具烧得枯黑的身躯时,本文由叭刘一七期伞伞零四,君羊整理一个三根似柴火般瘦弱的手指扒住了他的衣角,只见黑色的头颅微微在移动,拼死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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