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司樾睨向她,“好像你见过似的。” “这有什么的,”纱羊说,“大雾天我还是见过的,你要是吞城,总不至于把嘴巴张得像城郭一样大,肯定是化成原型来吞。” “我的原型你都知道了?” “谁不知道。”纱羊本以为司樾会很得意她的名声在外,却见她抠了抠脸,露出几分别扭的腼腆来。 “你怎么了?”她奇怪地问。 “总觉得……像脱光了衣服站在集市里一样,有点害臊。” 纱羊抽了抽嘴角,“我倒不知你居然还有羞耻心。” 但再一想,“脱光了衣服站在集市里”,对司樾来说竟然也只是“有点害臊”,可见她还是没有羞耻心的。 “如此说来……司樾,”纱羊上下地打量她,“你的原型是一片雾,雾也分雌雄吗?” “怎么可能,”司樾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你见过哪片雾长丁子的。” “说话别那么粗鄙!”纱羊叫道。 她想起昨天的事来,又问:“既然如此,你这么邋遢的人为什么会化成女人的模样?那些渔者叫你‘小子’你还不乐意,对雾来说,性别有什么所谓。” “嗯……这话从前也有人质问我。” “我没有质问,只是好奇。你要是不方便说也可以不说。” “倒也没什么不便,”司樾道,“既然开智化形,自然是模仿最向往的形状。” “你向往女人?” “我向往强者。” 纱羊不明白,“那和女人有什么关系?” 司樾道,“幼时目光所及,唯怀崽、带崽的雌性最强。” 纱羊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这倒是没错,母羊都敢为了孩子去和豺狼拼命。” “那你生崽子了吗?”纱羊又问,问完她自己便答了,“应该没有,我从没听说过。” 司樾嗯哼了一声,印证了她的猜想。 “原来这就是你幻化成女人的理由,”纱羊笑道,“你小时候还挺天真烂漫的。” “那当然,小时候的我可爱极了,进城人家都得拦住我。” “为什么要拦住你?” 司樾推开门往外走,“盘问我是不是混进来的仙童,又或者是不是哪位绝世大妖走丢了千金。” 纱羊追上去,飞在司樾脸旁,“那你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修炼时出了差错吗?” 司樾拧眉,看向她,“现在怎么了,我现在不倾国倾城吗?” 纱羊抱胸,“奇怪了,明明妖魔知道化成什么模样最能勾引人呀,我还以为三界的审美是一致的呢。” 司樾伸出两指掐住纱羊的两颊,面无表情道,“你这小虫,还学会拐弯骂人了。” 纱羊被她掐得动弹不得,含含糊糊地开口道,“你又不在意容貌。” 司樾要是在意皮囊,变一个就是了,但她偏不,又总是不喜欢别人谈论她的外貌。 “不在意不代表乐意被骂。”司樾道,“‘鄙人’是自个儿用的。” 纱羊拉扯着她的手指,扭动着钻了出来,“那你乐意被骂什么?” “这是人话么?” “是蜻话。” 说完,纱羊和司樾对视着都沉默了。 “我、我只是觉得讲这个谐音的机会很难得……”纱羊别过脸去,自己也觉得尴尬。 太丢脸了,她竟被司樾腐化成了这副模样! 司樾撒开她,往食堂走去,她不置一词的反应让纱羊更尴尬了。 裴莘院的四位先生都达到了筑基,平时辟谷,不用和学生们同吃,来食堂吃饭的只有司樾一个大人。 今天司樾难得踩着饭点,四周学生颇多,每一个都对司樾行了注目礼。 她排在一群半身高的孩子队伍里,纱羊的尴尬变成了羞耻,她小声对司樾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凭什么。”司樾说,“这饭菜我也有份。” 指不定就是她给傅老头的十万灵叶买的菜呢。 打饭的厨娘给孩子打多了饭,一抬头,身前突然出现个同样高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嗬了一声,“咋长那么高呢。” 司樾咧嘴,乐道,“谢谢。” 纱羊戳她脖子,“这是拿孩子在和你比较。” “你别老是把人往坏处想。”司樾端着碗盘找了个位子坐下,责怪纱羊道,“心里总是那么阴暗的话,小心走火入魔。” “这话轮得到你说吗?” 两人坐下吃饭,纱羊昨天受到了惊吓没有食欲,今天缓和过来了,取出自己的餐具。 她拿着半个核桃壳做的碗,从司樾的碗里分出来些饭菜。 刚刚下界的时候,纱羊是不吃凡人吃的东西的,她从前没有吃过,也并不合胃口。 她不吃,司樾一天到晚地在旁边大快朵颐,耳濡目染二十年,不知不觉中纱羊也习惯了和人类一样一日三餐,哪天不吃,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好像什么事情没做似的。 “司樾,”她盛了饭,扭头往左右望去,口中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们都在看我?” 孩子们悄悄盯着纱羊,有的甚至站起来看。 司樾扒着饭,“可能是没见过会说话的虫子吧。” 裴玉门的弟子多少见过精怪,就算没有,心中惊奇也不会当着纱羊的面表露出来,可这些刚刚入门的孩子不同,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巴掌大小的人,背后还带着翅膀。 如此热烈的注视令纱羊有些紧张,也有些不自在,仿佛她成了妖怪。 正如芒在背时,孩子们的注意力却突然转移了不少。 “那个乞丐来了。” “听说他昨天把千字文一口气默出来了!” “怎么可能,我都还不会呢,他之前不是天天罚站么?” 几句细碎的交谈传入纱羊耳中,她朝食堂门口望去,看见低头走来的恒乞儿。 恒乞儿平常走路总是这样,低着头,一步步地挪,脚抬得很低,鞋底常和地板擦出声音来。 “是小魔头!”纱羊拉了拉司樾的袖子,司樾头也不抬,只敷衍地点了点表示知道,并不在意是谁来。 恒乞儿步入食堂,他很容易地看见了司樾。 一众孩子里,司樾的存在格外显眼,任何人都能一眼看见。 他看着司樾,想要过去,可到了只是多看了她一眼,便继续自己的路,拿了碗去打饭。 装了饭,恒乞儿也没有靠近司樾,他坐在自己惯坐的角落,默默地抱着馍啃。 “咦,他怎么不过来?”纱羊疑惑道,“这两天不是每天都往院子里跑吗?我还以为他很喜欢你呢。” “喜欢我什么?”司樾擦了擦嘴,“非亲非故的,哪来的喜欢。” “唔…”纱羊使劲想了想恒乞儿喜欢司樾的理由,“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讨厌,干嘛突然表白!”司樾嗔了她一眼。 纱羊:“……这便宜你都占?” “虽然你又穷又讨厌,长得也一般,但你还是挺强的。小魔头从小受尽欺负,可能崇拜强者?”这个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理由很快就被纱羊自己否定了,“不过他根本没见过你出手……现在的他恐怕也还不太理解什么是修仙、什么是强者吧……” 司樾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奇怪了,那他之前为什么那么粘着你,昨天还把自己的午饭和棉袄给你了。”纱羊捏着下巴,“难道是小魔头见到大魔头产生的臣服感和归属感?” “净扯淡。” 纱羊点点头,“我也觉得。那他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司樾道,“安全起见,我看就先搬回停云峰,先和他保持距离。” “你穷得连根头绳都没有,有什么可盗的。”至于奸——纱羊都懒得分析了,“你总想着逃避,别说非奸即盗了,这可是啻骊老祖的命令,就算他是后期的大魔头,想要杀我们,我们也得上!” “真有意思,”司樾哼笑一声,“你连啻骊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这么为她卖命。” 纱羊挺胸,骄傲道,“这就是小神仙对大神仙的臣服感和归属感!” “真烦。” 纱羊没理会司樾的抱怨,她的抱怨毫无用处,任务该执行还得执行。 她看向角落里的恒乞儿,不禁蹙眉道,“不过小魔头也不容易,走到哪儿都被人这样盯着看。” 司樾提醒她:“你就是盯着看他的其中之一。” “我只是偶尔看看。”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好罢好罢,”纱羊将心比心自己刚才的感受,“我不看、不看就是了。” 她移开目光,正准备询问司樾今天感化小魔头的计划,身后却传来脚步。 有人站在她后方,道,“见、见过司樾真人。” 纱羊回头,就见宁楟枫和蓝瑚一行站在走道上。 打招呼的是宁楟枫。 他脸上带着两分扭捏和无措,似乎和司樾打招呼是一件不得不做却又无比羞耻的事情。 倒是后面的蓝瑚,对着司樾盈盈一拜,落落大方,灵秀可爱。 司樾抬头,冲他们点了点。 宁楟枫等了一会儿,见司樾一句寒暄也无,遂有些失落地行礼离开。 他和蓝瑚打了饭,正要坐下,蓝瑚问他:“楟枫哥哥,不去和真人坐一块儿么?” 宁楟枫摇头,他在剑术上输给了恒乞儿,学术上也败给了恒乞儿,哪有脸面去到司樾真人面前。 至少…至少等他打败了恒乞儿,才能堂堂正正地拜师。 眼下他必须克己守心,加倍努力。 蓝瑚目光微转,她倒是想过去和司樾共进早膳。 但顾及宁楟枫的面子和心情,眼下不是好时机。 她遂柔声劝慰道,“也好,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楟枫哥哥,我们就坐在这里吧。” 宁楟枫嗯了一声,凌五和紫竹立即上前,用丝帕垫在座上,再将餐盒摆上,从储物器内取出洗手漱口的金盆、杯具,伺候两人用饭。 蓝瑚落了座,她一抬眸,看见对面角落里的男孩正抬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那双黑眸不似孩子似的懵懂无邪,却如狸奴捕鼠时般阴沉锐利。 在蓝瑚看过来时,他才猛地低下头,咬在了手中的馍馍上。 蓝瑚收回目光,望向自己面前的白馍。 总觉得恒乞儿那一口是咬在他们身上。
第28章 司樾今日得跟着乙堂学一天, 上午听文课,下午当陪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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