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珠虽然欺负过恒乞儿,但无论如何罪不至死。 纱羊顾念婷珠的遭遇,便忍着疼痛被她死死攥着。 “什么灾星,什么乞丐?”她往婷珠身后望去,“这里没有人呀,你是不是上学太累,出现幻觉了?” “没有!就是他!他欺负我!”婷珠往身后望去,却蓦然发现身后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错愕了一瞬,紧接着低头,几乎贴着纱羊的脸大声道,“他逃走了!他刚刚欺负了我!他是个灾星,他是坏蛋!” “你冷静,冷静!”纱羊呼出一口仙气来,在闻到这股莫名的香气后,婷珠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 她的双眼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纱羊这才得以脱身,她飞出了婷珠的掌心,抱歉地对她说:“今天什么也没发生,你别多想,快回去睡一觉吧。” 听到这话,婷珠一改之前的激动。 她果然转过身,乖乖地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宿舍。 纱羊目送她离开,确认婷珠平安回去了,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舒展了被捏痛的翅膀,纱羊飞回了小屋。 屋子里,司樾靠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腿上搁着本话本,手里拔着葡萄,脚尖还吊儿郎当地一晃一晃。 见她这幅模样,纱羊气得咬牙切齿道,“尊主大人,你好自在啊。” 司樾抬眸,眼睛越过话本看向纱羊,“嗯?什么尊主?” “怎么,你以前不是被这么称呼的吗?” 司樾摇头,“好像没怎么听过。” “咦?”纱羊好奇道,“那你的部下是怎么称呼你的?” “司樾。” 纱羊一脸迷惑。 司樾道,“怎么,名字不就是被用来叫的么。” “话是这么说,可直呼上司的名字难道不怪异么?” 司樾摊手,“你乐意叫尊主也行。” “我才不会这么叫——再者,你又不是我上司。” “那你想叫什么,主人?” “我凭什么要叫你主人!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又被你带沟里去了。” 纱羊飞到司樾脸前,拽住她的两缕头发。 “说正事!你知道刚才有多千钧一发吗!” 司樾盯着自己被纱羊重重抓着的、岌岌可危的头发丝。 “我已经深刻感受到千钧一发了。” 在她的目光下,纱羊不仅没有收力,反而愈加用力,使出了一千零一钧的力道,冲她喊:“要不是我动作快,现在小魔头就已经双手染血了!” “他的手早就染过血了。”司樾指向门外,“就在那里,残忍地杀害了一只年轻鸡。” “那也是因为你!” 纱羊愤怒道,“司樾,你到底还想不想完成任务了!” “想啊想啊。” “你这就不是想的样子!”纱羊两手一扬,扯掉了司樾两根头发,“你给我认真一点,明天开始必须和小魔头好好相处!” 司樾躺了下去,“他现在是裴莘院的学生,每天都要上学,下学后还得做功课,哪有时间给我用。” “借口,都是借口!”纱羊飞到她眼前,“他今天可是真的准备杀人了!司樾,杀人啊!是杀人!才六岁的孩子就要杀人,你不觉得这很可怕吗?” “就我的身份立场和过往见闻而言,”司樾看着她,老实道,“确实,不是那么可怕。” “那倒也是……” 纱羊摇头,“不对不对,又被你带偏了!司君派我来和你一起做任务,就是为了纠正你这可怕的想法,让你了解天界和小世界的常识,你应该和我一个思想才对!”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司樾拔了颗葡萄丢进嘴里,“我可不想顿顿吃蛆虫蟑螂。” “蛆虫蟑螂怎么了!”纱羊拍了拍她的脸,“你瞧不起我虫族?” 司樾摆手,不敢不敢。 纱羊咳嗽了两声,再度引回正题,“总之,正常人类是不该杀人的,至少不该杀害无辜的人。” “人类之中,历代君王将臣哪个杀人少了,照旧金光护体转世富贵,我怎么没看出人类之中还有这规矩?” 纱羊一愣,回想了下自己从前学的内容,答道,“那是因为他们杀的都是阿赖耶识的仇人,一切都是因果报应。” “你说对了。”司樾又拔了颗葡萄,“那就当那小子杀的都是阿赖耶识的仇人。你这小虫,想妨碍因果报应吗。” “我…我学识不精,说不过你,但神君肯定知道原因。既然他们让我们阻止小魔头杀人,那我们照做就是了。” 她推了推司樾,“司樾,你有没有发现些什么?” “我发现到睡觉时间了。” “什么睡觉时间!你哪来的睡觉时间!”纱羊道,“我是想和你谈谈小魔头的事。” “什么?之前那些还不算谈?那你得说到什么时候!” “你闭嘴!听我说!”纱羊不想听她再插科打诨,直接踩在了司樾嘴上,用两只脚封住了她的嘴巴。 “我今天发现了一件事,小魔头似乎没什么善恶观。” 司樾终于安静了下来,纱羊可以好好说正事了。 “你想想他之前的行为,他应该是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并且也知道善是好的,恶是不好的。” 恒乞儿饿到皮包骨头也不去偷窃,他知道偷窃是坏事; 哪怕是给司樾找鸡,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去取得厨娘的同意,而不是偷。 “他能和宁楟枫吵架,但被恒铁生掀书辱骂的时候却丝毫不还手,这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灾星,觉得自己亏欠恒家村的人,所以就任他们欺负。从这点上来看,他也是讲道理的。” 纱羊道,“但就像你问他的那样,如果他奶奶快饿死了,需要他去偷窃,那他也就能毫不犹豫的去当小偷。” “今天也是,他从小就忍受着婷珠的欺负,但在婷珠准备向你揭发‘他是灾星’的时候,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打算杀了她。” “他知道善恶好坏,可一旦触及到他在乎的事情时,小魔头就根本不管善恶是非。” 纱羊思索道,“任务要我们‘引导’小魔头向善,我一开始以为,是要我们告诉他什么是善、什么是好,但现在看来,他正处于善恶混沌的交叉点上,只要来个人把他往哪边轻轻推一推,他就会立刻走向哪边。‘引导’真的只是‘引导’……” 她自言自语了半天,想问问司樾的想法,一抬眼,却发现司樾已经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纱羊沉默地看着她呼呼大睡,半晌,她捞起司樾的三根头发,猛地一拔! “啊!”司樾猛地坐了起来,“何人夜袭!” “你说呢!”纱羊当着她的面扬了头发。 “司樾,我本来不想管你太多!但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她抱胸冷酷道,“我现在给你发布第一道命令,从明天开始,你必须每天和小魔头独处半个时辰!若你抗命,我就告诉文昭司君!” “别欺人太甚,”司樾指着她,“什么人能天天见面?就算是不能下地的婴孩偶尔也会和母亲分开,这命令根本不切实际。” “好吧,”纱羊宽松了一点“那就每旬休息一天!”不等司樾开口,她便道,“我已经很仁慈了,不许得寸进尺,你要是讨价还价,我就去告诉文昭司君。” “司君司君,你除了司君还会说什么。” “我还会说灵台!” 司樾瞪着纱羊,纱羊不甘示弱地回瞪她。 “你要非来硬的,那我就在每天的半个时辰里使劲折磨那小子。” 纱羊惊道,“你敢?” 司樾挑眉,“我敢,你能怎么办?” 纱羊鼓了鼓两颊,片刻后冲她大喊:“司君!灵台!” 司樾扶额,“娘嘞……” 见她这般,纱羊知道是自己赢了。 她高兴地笑了两声用来庆祝自己的胜利,接着又反过来安慰司樾,“好啦好啦,我也没要求你必须做什么呀。你可以每天中午把小魔头叫过来,让他在一旁读书,然后你就睡觉嘛,这样也算独处。” “我这么做不是和你过不去,”纱羊进一步解释道,“你想,导致小魔头毁灭煌烀界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是文昭那家伙玩忽职守。要不是他不认真盯着水镜,能出这岔子?” “不许编排司君!” “根本原因是那个陷害利用了小魔头的师父,那个叫赵尘瑄的家伙!” 纱羊谆谆善诱地问道,“那么,他为什么能够陷害利用小魔头呢?” 司樾说:“因为他发现了那小子傻吧。” “不对!是因为感情呀感情!”纱羊痛心疾首道,“你看看小魔头后面对赵尘瑄多好,他之前也和我们说,他不去偷窃是因为奶奶不喜欢他偷东西。我觉得,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屠狞塔里关了三十年,三十年啊——别说是人类了,就算对我来说,也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了。”纱羊垂眸,“三十年,一万多个日夜里,他身边漆黑一片,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只有极寒的冷水往他骨头里钻。” “赵尘瑄为小魔头打开了塔门,他三十年里见到的第一缕光、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赵尘瑄。” “司樾,”纱羊抬头望向司樾,“你也在灵台里关了三千年,我听说你刚进去的时候挣扎得很厉害,整个九重天都在颤,可见连你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孤寂。那你应该能够理解小魔头的感受吧?” 司樾没有答话,片刻又躺了下去,“我可没他那么脆弱。” 她并非无法忍受孤寂。 她无法忍受的,是别的东西。
第30章 婷珠中了纱羊的迷香, 迷迷糊糊地回房睡去了,第二天醒来后也记不得昨天晚上的事。 她不记得,恒乞儿杀人未遂的事, 便就此没了下文。 另一边, 司樾按照纱羊的命令, 每日和恒乞儿接触。 纱羊知道司樾的性格,绝不指望她能对恒乞儿嘘寒问暖,只能是通过增加相处时间来培养感情。 在她看来,恒乞儿十分重情, 只要多多相处, 孤苦无依的恒乞儿必然对司樾心生亲近。 日久天长,就是石头也能捂热,何况还是知恩图报的恒乞儿。 纱羊自认为这个计划自然又完美,也不需要劳驾司樾什么,她只要在恒乞儿面前露脸, 让他喊她一声师父就行了,实在是无可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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