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恒乞儿将刀握在手中时,手中的哪里还是老旧的钝刀,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暗金色的匕首! 半尺长的匕首在正午的冬日下散发着威严冷厉的刀光,暗色的刀面上倒映出了恒乞儿愣怔的双眼。 匕首玄色为底,上烙金色法纹,重量也涨了不少,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冰凉。 他无措地看向司樾,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司樾晃着摇椅催促,“愣什么,杀鱼。” 恒乞儿哦了一声,蹲下来,将匕首砍下了鱼头。 匕首一落,那鱼头就断了。恒乞儿睁大了眼睛,他从没用过这么锋利的刀。 纱羊看见了,凑到司樾耳边小声道,“你怎么给他这么危险的东西?” “这么把小刀,也算得上危险?” “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够危险了!”纱羊道,“你昨天没看见吗,恒乞儿和宁楟枫对练时喜欢拼尽全力,自己都收不住自己的力,以至于一头冲到了篱笆上。” “不止昨天,他一贯不懂得收力。你现在再给他一把利器,万一他真的杀人了怎么办?” 这可是个真敢杀人的孩子。 “那我不就有理由赶…啊,我相信他是个好孩子。”司樾对恒乞儿招了招手,“来。” 恒乞儿立即放下鱼,双手滴着血地朝司樾走去。 司樾指了指他手里的匕首,“小子,不许拿它杀人,知道吗?” 恒乞儿点点头,噢了一声。 “好去吧。” 他便又蹲回去杀鱼了。 司樾对纱羊道,“他说他知道了。” 纱羊皱眉,“就这样?” “那你想怎样。” 纱羊没好气道,“古往今来,仙门从小教导弟子们修身养性,就是怕他们长大了滥用力量。你这轻飘飘的一句‘不许杀人’,他就真的不会去杀人了?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无妨。”司樾瞥了眼在鱼肚子里七进七出的匕首,“那上面缠了我神识,他在干坏事之前,这把匕首会先干掉他。” “原来如此,我就说你怎么那么好心送他兵器。”纱羊刚一高兴,马上又叫了起来,“什么!你还想干掉他!你要是敢干掉他,我就干掉你!” 司樾啧了一声,瞅着空中的小虫,只觉得自己身在一盘象棋上。 将帅无棋不吃,却为小兵掣肘。 真烦。 恒乞儿一回生二回熟,他捡来了干柴,双手覆在上面,回想起上次生火的情景,这一回生得更快了。 鱼鳔鱼鳞被他扯了一地,他看着地上一片狼藉,伸手指着地,念出了清洁咒。 得到了干净的鱼鳔和鱼鳞。 看来水魔并不觉得鱼鳔和鱼鳞是脏东西。 烤好的鱼,恒乞儿献宝似地拿给了司樾。 司樾接过来,“火候不错,没糟蹋你的灵根。” 恒乞儿烤肉的火候向来不错,宁楟枫练剑三年,他烧烤三年,也算是术业有专攻。 但火候和味道并不相干,恒乞儿烤的东西向来难吃。 这一回虽然加了盐,可没有生姜黄酒去腥,味道也只能算是勉勉强强。 所幸鱼够新鲜,司樾也不挑食。 她把鱼肚子上最好的两块扯下来,给自己,剩下的给了恒乞儿。 两人一虫吃了鱼,恒乞儿自己动手收拾了地,纱羊留他在这里午睡,被恒乞儿拒绝了。 他摇着头,从衣襟里拿出山长给他的书和笔来。 “你是要做功课吗?”纱羊明白了他的意思,指向屋内,“那快去吧,在炕上写,暖和点儿。” 恒乞儿进了屋,把书铺在炕桌上,跪坐着描上面的字。 等待午休时间结束,他才收起书笔和司樾道别。 纱羊把炕稍微收拾了下,飞出来和司樾说:“你看,这样多好呀,每天相处半个时辰,也不耽误你什么事。” 司樾脸上盖着话本,没有回应,已在太阳下睡着了。 打这天便起了头,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三人重复着这样的生活。 每到中午、下午放学,恒乞儿吃过饭都跑来司樾这里描字,到了时间再回去。 恒乞儿的学习速度飞快,一次堂上,山长想让他表现表现,便抽他起来背课文。 这一次的抽查,让山长惊掉了下巴,终于发现恒乞儿原来压根不识字,只把那些字当做画一样的记。 他当即留了恒乞儿补习,每天晚上拿着戒尺,让他诵读认字。 恒乞儿的记忆本来就好,只是认字的那些课没上,这么一补,很快就把字认全,跟上了甲堂的进度。 他认字快,学剑也快。 尤其是被宁楟枫用剑打败过,于是学得更加认真。 一个月下来,不说在剑道上有什么长进,至少身体结实了许多。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恒乞儿学了清洁咒,人变干净了; 读了书,精神清爽了; 吃饱喝足又学了武艺,身上也开始长肉。 如今的恒乞儿和刚上山时蓬头垢面、一身虱子小乞丐天差地别,恒铁生有时看着他,都觉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他和恒婷珠几次想要私下找恒乞儿,却一直没有机会。 放了学,恒乞儿不是在山长那里就是在司樾那里,要不然就是在宿舍里和宁楟枫、凌五一起睡觉,根本找不到空隙。 远在乙堂的恒婷珠尚且不甚了了,可恒铁生挨着恒乞儿的座位,日复一日地看久了,有时候总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还有恒家村都离这个小乞丐越来越远。 这种感觉在偶尔宁楟枫、凌五和恒乞儿三人一同上下学时尤甚。 那个高扎墨发、抱着书卷的恒乞儿走在宁楟枫身旁,并无多少突兀。 不知何时,他和他们慢慢不是同一路人了…… 三月底,天气暖和了起来,也到了裴莘院一月一次的假期。 学院给孩子们放了假,他们可以在宿舍休息,也可以去山脚下逛逛。 裴玉门山下都是和门派有关系的百姓,相对安全。 即便如此,下山的孩子也都需要找先生领一枚通讯符,至少三个人结伴出行。 这些孩子来了裴玉门一个多月,却还从未了解过四周的风土人情,难得有机会,整个裴莘院几乎都空了,所有孩子都结伴着下山玩耍。 唯独恒乞儿没去。 他照旧跑去司樾的院子里,打算描一天的字。 纱羊又在院子里摆弄她的花,见到跑来的恒乞儿,咦了一声,给了他开了门,问:“难得的休假,你不出去玩吗?” 恒乞儿摇头,“读书,和师父,一起。” 念了一个月的字,恒乞儿说话虽然依旧不连贯,至少顺序是对了的。 屋门打开,司樾扛着鱼竿走出来,回了恒乞儿的话:“那真是不巧,我今天要出门,你自个儿在屋里读书吧。” 恒乞儿愣了愣,马上把书收进怀里,改口道,“不读了。” 纱羊蹙眉,“怎么能这样……” “随你干什么,”司樾走出屋子,“这房子给你了,我今天要去干大事。” 她走一步,恒乞儿就跟一步,一直走出了院子。 “干什么。”司樾回头看他,“别跟着我。” 恒乞儿仰头巴望着她,“师父。” “撒什么娇,我不吃这套。”司樾冲他挥手,“去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凑热闹。” “你能有什么大人的事。”司樾不吃恒乞儿的撒娇,纱羊却心软了,“不就是钓鱼么,带他去看看嘛。” “钓鱼带孩子最烦了,”司樾拧眉,“一会儿要撒尿,一会儿又饿了,再一会儿又说想回家。哼,这么好的黄道吉日,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影响我钓鱼!” “人家背井离乡来这里一个多月了,你做师父的,带他下山看看怎么了。”纱羊叉腰道,“你天天去钓鱼,天天都说是黄道吉日,也不差这一天。” 她飞进屋里,拿了一包点心,用手帕包好,塞给恒乞儿,“喏,跟你师父去吧,饿了就吃这个,无聊的话就让你师父叫我,我带你回来。” 恒乞儿接了点心,仰头巴望着司樾,小声地唤,“师父……” 司樾耙了耙头发,烦心。
第37章 近日鳞仃湖有化冰的趋势, 已经不能坐在冰面上钓了。 司樾提着小马扎坐到岸上,恒乞儿便蹲在她身边,仰头望着她。 “我要打窝了。”司樾嘱咐他, “今天你安静点, 别吓跑了我的鱼。” “饿了就吃, 困了就睡,渴了就喝水。” 她取出一个大竹筒,戳到自己和恒乞儿中间,里面装了一竹筒的水。 “尿尿就去河里;掉下去就喊一声救命, 别喊多了, 呛水;闲着没事就看你的书;实在无聊了就扯我袖子,我让纱羊带你回去。” 一口气全部交代完毕后,她问:“听懂了?” 恒乞儿点点头。 “好。”司樾往湖里扔了一坨坨的小米糊糊团,继而抬头看天,“风雨欲来, 云厚水盛。不错,鱼儿都该出来透气了, 看我一杆入魂——” 她把钩子甩进了浮冰的空荡里。 恒乞儿仰头看着她, 见她又坐下, 用一只脚踩着鱼竿, 双眼严肃地盯着湖面。 严肃半刻钟, 司樾一仰脖,闭上眼睛睡觉了, 只用一只脚来管着这湖宝藏。 恒乞儿坐着,看了看四周。 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湖。恒家村只有小河,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湖——第一次是在梦里。 如此说来,他从未见过湖, 为什么梦里会见到湖呢…… 岸上钓鱼者不少,或许如司樾所说,今天真是钓鱼的黄道吉日,但来的多是男人,难得看见女人。 恒乞儿回眸看向司樾,想起个事来: 师父是男的还是女的? 恒乞儿盯司樾看。那张脸虽然平平无奇,但五官上隐隐约约、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地透出半分清丽。 他想起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见过谁管司樾喊“仙子”。 那师父大概是个女人吧。 是男是女对恒乞儿来说也没什么关系,但自从司樾教了他清洁咒后,再没有教过他别的法术。 白笙带他们走的时候,说是带他们来成仙的。 可自己待了一个多月,除了司樾,也没人教他怎么成仙。每日不是学剑就是写字,也不知多久才能成仙。 恒乞儿对山长不抱希望,他不明白,司樾为什么不教他了呢,是他没讨司樾的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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