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司樾,他还喜欢起了恒乞儿。 恒乞儿木讷刻苦,学了礼后,他的行事作风倒颇合宁楟枫的性格。 他第一次想要束发,便是宁楟枫让凌五帮他束的,那发带也是凌五的。 两人从一开始的相顾无言、到水火不容,再到如今已十分融洽。 每天下午他们在课上对练,晚上回去后一同在炕上看书。 书都是宁楟枫带的,宁楟枫阅读时,恒乞儿就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书看。 他一句话不说,可那眼神任谁看了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宁楟枫也不吝啬,直接借书给他,当恒乞儿读时,还迫不及待地问他对哪章、哪段感想如何。 恒乞儿说不出几个字,宁楟枫这个发问的人倒是滔滔不绝地谈论起来。 不论他说什么,恒乞儿都只静静地看着他,或点头,或嗯一声。 他虽对不上话,但只要宁楟枫开口,就会从书上抬头看着他,一副专心听的模样。 这让宁楟枫愈加乐意给恒乞儿讲课,也愈加乐意借书了。 到底是裴玉门偏僻,宁楟枫没什么人可说话。 蓝瑚是女子又不能日日夜夜伴在一处,他只能和同舍恒乞儿聊天。 和恒乞儿亲近,不仅是环境所逼,更是因为恒乞儿身上的确有令宁楟枫佩服的天资。 宁楟枫嘴上不说,可确得承认恒乞儿的天赋在他之上,且比他更加用功刻苦。 他知道,恒乞儿有今天的成绩,并非是高人指点,而是自己拼命——见多了司樾,宁楟枫也了解了司樾的个性,她怕是还不如自己给恒乞儿讲的学问多。 “山长说,我们几个的诗书学得差不多了,这一个月就不必再背书写字。除让抄《道德经》和《太平经》外,其余时间抓紧练气。” 宁楟枫坐下后,对司樾讲明了来意,“因裴莘院人杂,他又要紧着教导几个快要引气成功的同窗,怕顾不上我们,门主便让我们来了这里,托真人管教。” “原来如此。”纱羊回头看向司樾,司樾用脚勾了个竹椅过来,在门口坐下。 “这么说,你们几个已经练到不需要山长帮助的境界了?” “才刚入门,哪里会不需要师长帮助呢。”蓝瑚道,“不过是能听懂师长口中的话罢了。” 除紫竹外,几人都到了练气初期。 一旦引上了道,往后便轻松许多,有了章法可寻。 紫竹和留在裴莘院的那几个学生一样还有些模糊,不过因为她身份特殊,便被破格带上了停云峰,好照顾蓝瑚。 “这样吧,你们先安顿下来。”纱羊问司樾,“你看看他们住在哪里好?” “这山上不就这一间屋子,你还问我干什么。” “当然是让你给他们造房子啊!”纱羊叉腰,“听不懂客气话吗。” 几人一惊,来的路上确实没见到其他屋子,原来真的只有这一间。 “好罢好罢”司樾起身,叹气道,“看在咱们也算是牌友的份上。” 她出了门,左右张望一番,这山上全是纱羊种的花草树木,也就只有自家附近还有空地。 “说吧,”她望向纱羊,“你想让我砍哪几棵树?” 纱羊睁大了眼睛,“什么,要砍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木头怎么造房子。” “可、可我这些都是花树呀,用来建房子,那起码也得是十年以上的树……” 纱羊回头,身后几个孩子齐齐地望着她,眼眸纯真无邪。 她咬了咬牙,肉疼地声音发颤,“好吧,你、你、你看着砍吧,反正统共也没几棵能盖房子的。” “确实不够,”司樾睨她,“恐怕连五年以上的也得砍了。” “什么!”纱羊翅膀都绷直了,“这周围那么多山,你不能去其他山上砍吗!” “那我还不如把他们送下山去,岂不一棵都不必砍?” “这……”纱羊痛苦得脸都皱了,她扭过头去,“好好好,你等着,等我飞走了你再砍,别让我看见!” 宁楟枫看不下去,“真人,这都是纱羊师姐精心栽培的树,不然我们还是回裴莘院吧。” 蓝瑚点头,“是啊。” “我逗她而已。”司樾大笑道,“屋顶、横梁、家具摆设用木都不同,这山上哪有能造出一整个房子的树。” 纱羊一愣,接着生气地大叫,“我就说花树怎么盖房子!果然是你诓我!” 她冲到司樾头上,一连拔下三根头发,一边拔一边喊:“可憎!可恶!可恨!” 司樾嗷的一声叫,“我认输我认输!” “哼!”纱羊退开几寸,又推了推她的头,“还不快变!” 司樾揉了揉头顶,嘴里嘟囔了几句,接着往门前走了几步,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房屋。 这座屋子是再简单不过的平房。 司樾一挥手,赫然间大地微颤,两侧拔地升起了一左一右两间厢。 青砖白瓦,与中间司樾那座主屋协调统一,只是没有院墙,三座房子赤.裸.裸地露在日下。 几个孩子大为震惊。 “原来这世上真有凭空造物一说。” “也不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功力……” 恒乞儿呆呆地看着左右厢房,末了又低头,瞥了眼自己的手,眸中神色微暗了下去。 “不如索性造全了。”纱羊飞到司樾身边,“把围墙、走廊和大门都做上,这样不伦不类地有点奇怪。” “我看不必。”蓝瑚上前,站到司樾身边,打量眼前的房屋,“此处留地不多,为我们建造屋舍已经用去了许多空间,再要建上围墙走廊,不仅拥挤,且挡了采光。依我看,真人屋后的那几颗桃花就很好,不如再移些花树过来,树干作墙,花枝盖廊。” “你看,”司樾瞥向纱羊,“这才是仙子的思想。” “你说什么!”纱羊鼓了鼓脸,不高兴,却也服气。 她指了几棵桃花给司樾,让司樾把它们移植过来,落在三座屋舍的两侧或是房后。 开满繁花的花枝斜在屋舍之间,飘下花瓣、落下斑驳的花影。 人从花枝下走过,再是精美的走廊也无法与这桃花廊争锋。 移来了花树,这屋子就算安顿好了,纱羊让几个孩子把行礼带去屋中。 三个男孩一屋,两个女孩一屋,对门而住,中间是司樾的住处。 惯例是男孩住东厢,女孩住西厢。 进屋的时候,司樾拉住紫竹,“你家小姐爱看花,你就去东厢,他们几个又无所谓。” 紫竹和蓝瑚看向宁楟枫,宁楟枫立刻点头,“是了,东厢给我们也浪费了,还是给你们的好。” 此后男孩们和紫竹都进屋收拾了,独蓝瑚一人没有立刻回去。 她站在厢房和主屋的夹角处,仰头看着上方的花枝,一抬手,便有花瓣落入她白皙的掌间,顺着皓腕上的玉镯滑入袖中。 纱羊轻轻咦了一声,扯了扯司樾,“你看。” 司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温柔的日光下,女孩眉梢染喜,眸中闪着惊叹,整张脸都蒙上了花影。 “怪不是能成为煌烀界的第一仙子,”纱羊凑在司樾耳边小声说,“她真是美,人美,心也美。” 她说得未必是蓝瑚心地善良,而是她有一颗欣赏美的心。 或许是蓝瑚见惯了金银财宝,因此再漂亮的首饰贵物与她而言,都不如这一簇桃花来得美丽。 “宁楟枫虽然家世和修为胜她一些,可蓝瑚嫁他一点儿也不算高攀。”纱羊说着,“咦,宁楟枫呢?这样的美景他也不来欣赏欣赏。” 她回头望去,就见宁楟枫正在西厢房里摆书,他一边放,一边问在铺床的凌五,“小五,那本灵极剑谱呢。” 凌五扭头看他,“那本您不是好久不看了么。” “我不看,恒大还没看完。”宁楟枫朝他走去,“快给我,我给它摆上。” 纱羊歪头,司樾知道她在想什么,伸了个懒腰道,“急什么,这个年纪就是喜欢和同性混在一起的,再过一两年不用你说,他自己就会想女人了。” 她伸完懒腰揉了揉肩膀,“一大早上就闹得鸡犬不宁,好端端的屋子里来了这一窝崽子,真是给我累坏了。” “这有什么累的。”纱羊不屑道,“人家小小的狐狸精都可以变出一栋豪宅,这两个破房子怎么就累着你了?刚才竟然还骗我要砍树——你使坏的时候倒一点儿都不嫌累。” “你一个小虫,怎么心眼也那么小。” 纱羊拉起司樾的手指贴上自己的胸口,“我的心胸本来就才一指宽!” 司樾教育她:“身体小了,心胸就更要宽广才是。” 纱羊嘁了一声,“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你要真舍不得树,让他们回去不就行了。”司樾抱胸,“当初是谁叫嚷着什么甚好宗,不停撺掇我把人撵走的。” “那你不是撵不走么。”纱羊道,“既然你撵不走,司君又没说什么,那让他们留在这里也不错。你难道没有发现,他们现在是小魔头唯一的朋友吗。如果没有他们,小魔头一定会更加孤僻的。” 说话间,有人朝她们走来,两人便止住了对话。 恒乞儿从西厢房出来,在司樾身后站定,低低地唤了声,“师父…” “嗯?”司樾看他,“干嘛。” 他抿了抿唇,像是想和司樾说些什么,可余光扫了圈东西厢房,便又收回视线、半瞌了眼睑。 “没。”他轻轻摇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没什么……”
第47章 三个孩子在停云峰住了下来。 第一天下午, 几人央求了司樾的许可,由纱羊带着游览山峰。 恒乞儿没有去,他留了下来, 坐在门槛上, 司樾也在自己门口的摇椅上看书。 这场景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任何区别, 可恒乞儿一抬眼就是对面的厢房,再一转头,就是宁楟枫和凌五的摆设物什。 身为首席弟子,他头一回来师父的家, 却是和别人一起, 并无分别。 从来停云峰到现在,蓝瑚宁楟枫和司樾说了不少的话,而他一句话都没能开口。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又偷偷瞄向了司樾。 司樾搁下书, 看了过来,“有屁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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