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它几品,不就是碗馄饨嘛!” 碗只有巴掌大小,司樾用勺子在里头舀了舀。 这是南方常见的小馄饨,皮薄肉少,每只馄饨只有小拇指甲盖那么点肉。 “来,尝尝。”司樾从桌上拿了只碗,给恒子箫舀了几只,“可鲜可嫩呢。” 恒子箫接过碗,看着里面乳白色的几只馄饨,觉得和其他地方卖两文钱一大碗的也无甚区别。 他拿了个勺子,一边问:“师父,这是什么馄饨?” 司樾道,“乳馄饨。” 恒子箫舀了一只起来,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特别。 “什么是乳馄饨?” 司樾没有答话,同座的那位男人开了口,“取女子乳.肉作陷,就叫做乳馄饨。” 啪嗒—— 恒子箫勺子上的馄饨顿时掉回了碗里,溅起二三汤水。 他怔怔望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一扯嘴角,露出森白的牙来,似在嘲弄恒子箫的青涩无知。 他继而道,“所谓三品,是以乳.根作陷;二品是以中段;你碗里的一品——是取女子的乳.尖作馅。 “这可是绝妙的好物,一人身上只能取这么一小碗出来,快趁热,别浪费了。” “各位爷,这是今晚最后一道菜了!”前头的热闹还未停歇,伴随着一阵车轱辘声,一个十字木桩被推了出来。 十字木桩上绑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女人。 前胸、后臀皆被削去,两条大腿、胳膊内侧的肉也被削去,两颊上的肉被挖掉,眼珠子没了,舌头、嘴唇没了,连十个手指、脚趾也都断了。 “水晶肉片——”那小二旁边站着一人,手持薄刀,正在磨刀,“一共十盘,现剐现烧,各位爷可看清楚了,这还是有气儿的!” 说着,他一拍女子血淋淋的前胸,那女子口中发出一声微弱的痛呼。 “二两!”底下立刻开始竞价,“二两一钱!”“二两二钱!” “唔……”纱羊捂着嘴吐了出来。 恒子箫呼吸一颤。 看着那上面的女人,闻着身前的馄饨,他应该是害怕的,可一股莫名的吸力吸引着他,让他觉得这馄饨、这女人的血肉又香又甜,比他买过的任何肉都要细腻、都要美味。 他的脸色逐渐青白,不为眼前这惨绝人寰的场景,只为自己竟升起了一分食欲! 司樾哼笑一声,转着筷子,摇头晃脑地吟道,“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 “哦!”桌旁的男人鼓掌,“好诗好诗!” 司樾哈哈一笑,“只是抄用,不是我所作。” 砰—— 在司樾的笑声里,恒子箫倏地站了起来,将身前的碗碰翻,里面的汤水和馄饨流了一桌。 在这血腥弥漫的店铺里,他终于是想了起来,那些狗吃的“牛肉”到底是什么…… “啧,”司樾挑眉望着他,“二十两就这么报废了,真是败家子啊你。” 恒子箫颤抖着嘴唇,旋即猛地捂住嘴,反身不停干呕。 他呕得满脸湿泪,像是要把心肝脾肺都呕出来似的,可最终只吐了点胃液。 在止不住的作呕中,他崩溃地哀求,“师父……” 司樾撑着桌子站了起身,对着男人道,“小孩儿困了,我们先走一步。” 她起身走了,恒子箫紧紧跟在她身后,狼狈地揩掉脸上的泪。 他跟得太紧,只低头看着司樾的脚跟,直到回了院子,司樾一转身,他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司樾怀里。 恒子箫猛地一颤,往后退去。 他抬起头,抿着唇看着司樾,倔强又可怜。 司樾抬手,抚上了他的脑袋,“好啊,还知道害怕,就还好啊。” 恒子箫不知道,他的眼眶红肿一片。 夜风吹散了远处的血腥和胃中的恶心。 他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司樾,顿了顿,颤抖地开口,“师父,您吃过人么……” 司樾眼睑半垂,没有回答,只笑了笑,“你得怕,才行啊。” 恒子箫一愣,他不知道司樾要让他怕什么,又要行什么。 他只知道,这个夜晚有些凄凉。
第80章 这一晚恒子箫迟迟无法入定。 他一闭上眼就是那绑在十字架上的女人, 和喂给后院那些狗的、一桶又一桶的“牛肉”。 他实在心浮气躁,睁开眼来,看向通铺另一侧呼呼大睡的司樾。 他盯着司樾看, 没想到司樾突然睁开了眼。 恒子箫很少直视司樾的双眼, 这不恭敬。 此时此刻, 在昏暗的房内,他看着那双黑中带紫、紫至发黑的眼睛,仿佛是在仰望一片浩瀚的星空,令人心神宁静。 司樾侧过身子, 支着头问他:“睡不着?” 恒子箫点了点头。 “害怕?” 恒子箫亦是点头, 半晌,又低低道,“不止害怕,而且……荒唐。” 司樾哼笑一声,没有笑声, 只有鼻间发出的一点气音。 她抬起一条胳膊,露出怀抱, “要我哄你睡么。” 恒子箫抬眸, 看了她一眼, 复又半瞌下眼睑, 摇头, “不、不用。” “是么。”司樾放下了胳膊,“那我可睡了啊, 你要是害怕,一会儿自己贴过来。” 她翻了翻身, 衣襟里露出一个睡熟的小脑袋。 纱羊今天直钻进了司樾的衣服里,扒着她的锁骨, 害怕得不敢松手。 恒子箫见了,低下头来,照旧坐在原位没有动,闭上眼睛努力入定。 半个时辰后,他睁开了眼睛,望向那头又睡着了的司樾。 万籁俱寂之中,少年抿了抿唇,双手撑着床铺,小心翼翼地往司樾那里挪过去了一些,又挪过去了一些。 他慢慢地躺了下来,蜷缩着身子,额头贴着司樾的膝盖。 …… 第二天天亮,纱羊还在念叨,“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人类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大庭广众之下,都没有官府和修士管一管吗!” “蜻蜓不相食么?”司樾问她。 “我又不是普通的蜻蜓!天上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过!”纱羊骂完,抚着胸口后怕道,“还好我前世修够了功德,这辈子可以出生在仙界,哪怕是当一只虫也比在凡间当人好啊。” 她说完,望见坐在院子里发呆的恒子箫,“你看,他是不是被吓傻了?” 司樾笑道,“吓傻了岂不合了你的心意?” “这叫什么话!”纱羊道,“我为什么要吓傻他?” 她说完一顿,随即睁大了眼睛看向司樾,传音给她,“原来你早计划好了!” “昨天这一吓,他以后怕是再难虐杀生灵了!别说像上一世那样嗜血,以后只怕闻到血都得恶心。” 司樾抱着后脑勺躺在床上,“但愿罢。” “司樾,你真是个天才!”纱羊忘了恐惧,高兴起来,“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这些年好说歹说他都不听,还和我辩论什么万物平等,吃人肉是吃、吃鸡肉也是吃,没想到你一出手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这话也没毛病。”司樾瞅着她,“只是欺负他现在年纪小、没见识,所以才怕。” “嘿嘿,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有好好在做任务的嘛。”纱羊飞到她耳边,“你对他越来越上心了。” 司樾挥手赶她,“去。” 纱羊飞到空中,“可昨天那家店要怎么办,我们去报官吧!不能让他们再这样杀人了。” 司樾似笑非笑道,“你当真以为,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开店,是因为胆肥?” “那、那……那我们就告诉禛武宗,这是他们的契地,他们总该管管吧。” “道士只管道士的事,除非这些被吃掉的人变成了妖魔,否则干道士们何事。” 纱羊不说话了,她抿了抿唇,“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有些难过。 这些菜人什么也没做错,生前被活刮,死后索命也是情理之中,可修士们一来,她们却要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虽说一切都是因果,她们今生如此,必是前世种了恶因,可若是魂飞魄散了,那便连改过的机会都没有了。 纱羊望向天上的白日,难道就没有人能救救她们么。 秋哥儿和他娘告假了。院子里的下人走了不少,喂狗的肉需要司樾他们自己去厨房领。 冷清了几日的厨房,今日忽然热闹起来。 司樾取肉的时候问了一句:“怎么,老爷要带病办宴?” “不是,是禛武宗派了个大师父来。”厨娘把肉给她,“说是什么峰主,姓赵,道行很深。” “峰主?那确实难得一见。”司樾环顾了一圈厨房,“我看这人走了不少,今日既然要宴请仙长,不如我们也去帮忙。” “唉呀,那怎么好意思。”厨娘双手一拍,高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劳你们把这两坛酒送过去吧。” “小事一桩。”司樾把肉桶丢给了恒子箫,自己腋下夹着两个酒坛子出门了。 她等恒子箫喂了狗,一道去东院送酒。 管家见了她,立即低骂道,“怎么这么晚才送来!人仙长都到了!” “这不是要喂狗嘛。”司樾说。 “喂什么狗,仙长和狗哪个重要你分不清?” “唔,我下回再权衡权衡。” 洪员外还躺在别苑的病床上,接待赵尘瑄一行的,是他的大儿子。 司樾在门口把酒交给了管家,说话间就要往厅里走。 “诶诶诶!你干嘛去!”管家要拦她,可抱着两坛酒,空不出手来,竟就这么让司樾大摇大摆地进了厅里。 她进了厅,左右一看。 一张圆桌,首座无人,一边坐着洪少爷,另一边坐着一身着白锦、头戴玉簪的男人,正是赵尘瑄。 赵尘瑄身后还立着两名弟子,腰佩长剑,清一色的锦衣。 “哈,菜都上齐啦。”司樾从门口走去桌边,半道上捡了张凳子,到了桌旁,把凳子往主座一放,自己坐了下来。 “我来得还算巧啊。” 她对着门外一招手,“诶,管家,可以上酒了。” 恒子箫跟在她身后立着。 洪少爷看着不请自来的两人,一时愣住了,“请问二位是……” 司樾二郎腿一翘,“我们是你家老爷请来的修士。” “两位也是昇昊宗的道长?”洪少爷不确定地看向对面的赵尘瑄。 赵尘瑄看着司樾,“我倒是没在昇昊宗里见过二位,不过也算是有一面之缘。” 管家匆匆忙忙过来,把酒放下,一把扯向司樾的胳膊,低声骂道,“你干什么!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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