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樾掀了掀眼睑,懒洋洋地看向她。 “你好大的胆子!”纱羊怒道,“在人间滋长妖魔邪气,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嘛!” “什么罪?” “能把你再关进灵台的罪!” 司樾哼笑一声,“我来问你,我可害了谁的性命?” 纱羊一愣,“没有……” “我可断了谁的手脚、伤了谁的血肉?” “那也…没有。”纱羊紧接着道,“可你把洪员外吓病了!” “你们的龙还把叶公吓病了,那条龙可治罪了?” “这……你还把那几个禛武宗弟子的修为都吸掉了!”纱羊哼了一声,“这你无法抵赖吧。” “是,那又如何。”司樾不以为意,“我替你们清理门户,何罪之有呀。” “清理门户?”纱羊不解,稍一思索,她猛地睁大眼睛,“你、你是说……” 司樾哈哈一笑,翻了个身,闭上眼午睡了。 恒子箫出了门,避开府中的家丁往洪员外的院子走去。 这里本是最精致的地方,可闹鬼之后,除了来的几名禛武宗弟子外,就再没有人敢过来,洪员外和他夫人都被转去了别苑养病。 没了人,倒是方便了恒子箫潜入。 他按着剑,翻进了院内。 院分前后,前院就是传说中出现二三十架骷髅的地方。 恒子箫细细探去,院子地上铺着青石砖,没有草木遮挡,可谓一览无遗。 他蹲下来摸了摸地。 听说骷髅身上的血把整个院子都染红了,可这他手下的青石砖干干净净,别说是血,连一点潮湿都没有。 恒子箫在前院没什么发现,将目光投去了洪员外的屋子。 他试探性地推开门,转移洪员外事出突然,十分匆忙,房门果然忘了落锁,叫他顺利地走进了屋里。 甫一进屋,恒子箫便被洪员外的财力所震惊。 屋里所挂皆是丝绸,月门上悬了一方小磨盘似的玉璧,墙上挂着一副字画,定睛看去,落款是有名的大家张隶。 许是几日没住人了,屋里比院里更阴冷些。 恒子箫四处搜寻,直到内室,他一眼就朝床上看去。 这间屋子精美奢华,处处都被收拾得十分仔细,唯独床上凌乱,褥子上有许多褶皱,像是被人蹭出来的。 他上前一看,忽然在床角看见了一支耳环。 想起当初在洪员外书房外听见的淫词艳语,恒子箫一阵厌恶,立即移开视线,可那耳环的样式却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他又望了过去,两指将其捏了起来。 这是一支红琉璃耳环。 像这样艳丽娇俏的耳环,应当是年轻姑娘家的。 自己怎么会对姑娘家的耳环感到眼熟? 师父和师姐都不戴耳饰; 裴玉门里,他只和五长老、主峰的几位女弟子有过接触,她们也不曾戴过这样的耳环; 下山以来他再没和女孩有过接触,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恒子箫目光微瞥,电光石火间,他蓦地想起来时师父那意味深长的一笑,她说—— 「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危险呢。」 无怪他当时觉得这句话耳熟! 施粥后的第二日,师父带他去客栈吃早饭,隔壁那桌人家的母亲劝女儿不要外出时,那女儿就是这么答的! 一字不差。 恒子箫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红琉璃耳环上。 那日虽只是一瞥,可他记忆向来不错,这正是那天姑娘所戴之物! 确认了这一事后,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为何几天前就离开洛城的女孩会把耳饰留在洪员外屋里。 或是洪府的姨太太们也有这样的耳环,可恒子箫想起那日,师父曾两次劝说对方从东门走。 胡老爷一家本是从东边来,到西边去,怎么会再从东门离开,师父那主意实在奇怪,故而他们一家没有听进。 恒子箫眯眸,师父为何要让他们从东门走呢…… 他记得,当时师父说的是——“西门不太平啊”。 恒子箫睁眸,当即收起耳环,往屋后跑去。 他出了后院,沿着门外的小径一路探去。 这后面是一片花园,草木茂密,假山重叠,看不出什么来。 恒子箫甩了甩头,屏气凝神,静下心来聆听。 他一边缓步慢走,一边注意着周围,又一边细细静听。 待到一处假山,他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哭声。 恒子箫左右环顾,既没看见人影,也没看见房屋等可藏身之处。 他不由得轻声呼喊,“胡小姐……胡小姐?” 连叫几声后,那哭声一歇,紧接着传来一声,“谁!” “胡小姐,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假山下面!” 恒子箫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巨大的假山,他观察了一番,走进假山道里。 漆黑的通道中,胡清瞳的声音越来越近。 走到中央,恒子箫收回前脚,低下头来。 他的脚力尚可,觉出底下触感不对,遂蹲了下来,在黑暗之中摩挲着下方的石路。 好一会儿的工夫,恒子箫摸到一处弯钩,他拉着那弯钩起来,竟带起了一块石砖。 石砖下是一方囚室,拉开之后,底下正是梨花带雨仰头望他的胡清瞳! “是你!”胡清瞳见了恒子箫,猛地一骇,往后退去,惊恐地喊,“你想做什么!” “嘘!”恒子箫比了个噤声,他本想问胡清瞳底下是否有人,见她如此惧怕自己,想来这下面也再没有埋伏了。 他从勾起的石砖空档处跃了下去,落进了囚室里。 胡清瞳愈加恐惧,直退到了墙角,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你们还想做什么!” 她认得出这是那天施粥时牵狗的少年,他既参与了施粥,那必是洪员外的手下! “胡小姐别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恒子箫从怀里取出那支耳环,“这可是你的东西?” “是我的。”胡清瞳脸上戒备不减,“你别过来!” 她绝不相信这洪府里的任何人! 恒子箫目光微转,他没时间和这惊慌失措的女孩解释前因后果,只道要害,“胡小姐可还记得,你们出城那日,我师父两度劝告你们不要走西门。” 胡清瞳瞬间睁大了美眸,“这么、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那你们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害我们!” 恒子箫道,“胡小姐,我是偷偷潜入的,时间紧迫,无暇细说,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尽管把事情告诉我,我也好救你出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都是坏人!是恶魔!” 几日不见,胡清瞳憔悴万分,唯独一双眼睛里嵌满血丝。 此时她瞪着恒子箫,露出两分惊弓之鸟的模样来,精神已是到了极限。 恒子箫眉间一皱,只得耐着性子道,“你冷静些,好好想想,我若和洪员外一伙儿,怎么会不知道你藏在哪里?若是一伙儿,还来问你这些做什么,直接把你带走就是。” 他劝说许久,胡清瞳终于安静了一些。 “你真的,真的是来救我的?” 恒子箫点头,“我立誓。” 胡清瞳缓了缓,又警惕地盯着他,“那你可知道,那天你去施粥,是为了什么?” 恒子箫眼睑半垂,敛下两分幽光,欢迎来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雯雯复又抬眸看她,“我不知道,我只是来这里做工,若胡小姐知道什么内情,请直言相告。” 胡清瞳胸口微微起伏着,她直勾勾地盯着恒子箫。 “好,那你听好了。”她一字一句,哭泣似地道,“我被抓到这里,不是为劫色,而是为了……剥皮…吃肉。” …… “师父!师父!”恒子箫推开院门,径直跑到司樾身边。 司樾翻了个身,掀开一只眼来,“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师父,出大事了!”恒子箫蹲在司樾身前,“胡小姐被抓了!” “这洪府名为施粥,实则是吸引满城的人过来,抓取肉质鲜美者,把他们当做菜人来买卖!” 他已彻底明白,何为菜人。 “此处地界,人人追捧菜人。洛城内外,人肉买卖不计其数。大到洪员外这等豪商所经营之酒楼,小到那日我们所去的菜市西口。” 他一股脑儿地把胡清瞳告诉他的话都转达给司樾,“凡庆典集会,那洪员外都会让犬师带狗上街,狗冲人叫,一声为三品菜人,可卖八十两;二声为二品,可得一百两;三声以上是为极品,可得二三百两。” “那些狗吃的也非牛肉,而是人肉!为的就是让它们能分辨出谁的肉好,谁的肉坏。” “那天秋哥儿所说,府中即将要办宴会宴请官员、大商,宴上所用就是胡小姐的肉!” 纱羊听得目瞪口呆,司樾从床上坐起来,“这些,都是那胡小姐告诉你的?” 恒子箫点头,“是。” “她一个路过的商人之女,怎么会知道呢。” “胡小姐说,洪员外抓她来后,见她长得美丽,遂心生邪念,想在吃她之前……”恒子箫顿了顿,终是说不出那些词来,便直接越过,“她向洪员外求饶,洪员外觉得她已是将死之人,便把这些事告诉了她。” 司樾笑道,“空口无凭,若真是这样,这么多年来,就没一个人报官?” “那胡小姐也威胁洪员外,说她爹会报官,可洪员外却大言不惭地说,从地方知县到朝廷大员,都吃过他供的菜人,每年菜人所得的利润,官员们也有分红。”恒子箫说着,不由得拧起眉来,满目憎恶,“他根本不怕普通百姓报官。” “何况我想,洛城和四周城镇都好吃人,各类菜人铺子不计其数,那各地每年的税收里,菜人一项必占不少。”他对司樾道,“官官相护,如此庞大的产业,岂是一两个人前去状告就能解决的。” 纱羊看向司樾,她眼中的神情已无法言述。 司樾点点头,“照这么说,确实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了。” “师父……”恒子箫一惊,没想到司樾会这么说,“难道,我们就真的不管了吗?” “你自己也说了,官官相护,我们又能怎么办。”司樾一摊手,“难道不成你还想溜进皇宫,直接对着皇帝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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