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三阵鼓鸣声,时聆抬眸,只觉窗外天色渐暗,她转了转酸软的手腕,不解道:“这是何意?” “晨钟暮鼓。”观南闻声收起纸笔,将抄好的佛经都放在边上,“这是入室鼓,该去后殿听师父讲经了。” 似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时聆惊得睁大了眼:“讲经?” 光是抄个佛经都要睡着了,更别说是听人讲了。 “是啊。”观南疑惑道,“怎么了?” 她含糊其辞:“啊,挺好的。” 季陈辞知她最厌这些,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若是不想听,就把思绪放空,这样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嗯。”时聆敷衍地应了一声。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她才不要去听那拗口难解的东西。 趁他们在收拾佛经无暇顾及她,她偷偷溜走,这经文枯燥乏味,有什么好听的,还不如去逗檐下的小狸猫。 如此想着,时聆穿过沿檐,去找她心心念念的小狸猫。 忽而路过正殿,看见一位老妇衣衫褴褛,在殿外长跪不起,时聆不禁顿住脚步,在树下静静地望着她。 “小十。”看到她的身影,知心轻快跑来,拉住她的衣袖问,“你不去听师父讲经吗?” 时聆将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语气颇为不耐:“不去。” 谁要去听那玩意。 知心撒开手,小声地哼哼:“等会我就去告诉师父,你逃学!” 时聆不为所动,目光仍停留在那老妇身上:“哦。” 那老妇的身形略显佝偻,目光却极为虔诚,就如同襄城的百姓对着邪神祈愿,以求神灵庇佑。 隔得有些远,时聆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的嘴唇翕动着。 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到处是陈旧的补丁,缝缝补补年复一年,让她想起当时躲在垂柱后的男孩。 他说那碗几乎看不见米的粥,是他吃过最美味的食物,甚至那平淡无奇的米糕,是他至死都舍不得吃的奢求。 知心叭叭地说了半天,面前的人半点反应都没有,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气得跑开:“你完了!我要让师父打你手心!” 时聆仍然没有理他。 寺内的香客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老妇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双腿哆嗦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 时聆赶快过去扶住她:“为何不进去拜?” 老妇扶着她的胳膊,道了句谢,又听到她的话,老妇难堪道:“老妪这衣裳太脏,恐脏了菩萨的地。” “不会的。”时聆坚决道,“若是他们连这都接受不了,又有何颜面高坐佛台,受尽拜谒?” 话未说完,老妇急忙捂住她的嘴,但怕她嫌弃,又很快松手,脸上浮现出困窘:“孩子哟,你说这话,菩萨会怪罪的。” 他们可不敢怪罪,时聆暗暗心想。 想了想,她对老妇说道:“菩萨没这么小气。” 老妇只当她是随口胡说,念了两声“阿弥陀佛”,颤抖着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素白的馒头。 “老妪身上不干净,就不进去了。”她的声音低哑沧桑,小心地将馒头递到她手上,“劳烦你将这馒头供到案台上。” 看得出她生活窘迫,这馒头也不只是她攒了多久钱才买下的。 时聆接过馒头却没有动:“菩萨慈悲,若是看见你这般,怕是于心不忍,不如你留着自己吃吧。” 老妇奋力推脱:“这怎么行!” 像是怕时聆拒绝,她撑着微颤的身子转身离开,尽量加快了步伐。 待老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时聆望着手中的馒头,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后,她徐徐转身,将馒头放在正中央,最显眼的地方。 再抬眼,她对上佛像悲悯的目光。 你看到了吗,这满目疮痍的尘世。 你听到了吗,这竭力虔心的祈愿。 依旧无人应答。 她想,若这世间教神佛无奈,那这神明,便由她来当。 作者有话说: 查了一下,古代佛教应该是没有符咒的,类似的东西应该叫咒轮,佛咒应该是受到道教影响才衍生出的,但关于咒轮的资料太少,文中就用佛咒代替(以道符为参考)就当是个私设了 “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佛说造塔功德经》
第30章 拈花 ◎昔日佛祖拈花,惟迦叶微笑。◎ 轻缓低柔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显得格外空灵,鼻尖处萦绕着浓幽的佛香,教人昏昏欲睡。 手边是粗粝泛黄的佛经, 时聆眼睛都要睁不开,趴在桌上忍不住打盹。 “笃——” 清脆的木鱼声响起, 住持的声音倏然离得很近, 带着愠怒:“小十!” 时聆睁开惺忪的双眼,便看见住持手执佛经站在她身边,背挺得笔直:“小十我且问你, 昔日佛祖拈花,惟迦叶微笑是何故? 什么玩意? 脑海中一片空白,前面的知心和如常还向她投来幸灾乐祸的坏笑。 时聆顿时惊醒, 磕磕绊绊地道:“佛祖…佛祖拿起一朵花,然后这个叫迦叶的人觉得花很好看,就笑了起来。” 背后传来两声轻笑,是季陈辞和观南的,时聆痛苦地闭上眼, 等待着住持的训斥。 听了这话, 禅微连连摇头:“你是半点没听啊, 伸出手来。” 时聆乖乖将手伸了出去。 禅微从身后掏出把戒尺,“啪”地拍在时聆手上, 他也不忍苛责,只打了一以当警示。 钝痛传来, 掌心火辣辣的疼,时聆下意识蜷起手心, “嘶”了一声。 僧袍轻扬, 禅微转身回到讲坛:“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时聆捂着手坐下, 又在心里给鬼佛记上一笔,新仇旧恨,等来日慢慢算。 “拈花一笑讲的是顿悟。”禅微解释道,“此故乃禅宗伊始,佛祖拈花示众,众人皆不能悟,唯摩诃迦叶尊者领悟其意,破颜而笑。” “如此祥和淡然心境,非言语可述,只能用心感悟,这便是‘无相’之境,正真的以心传心。” 解释完,禅微慈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但说出的话并不和善:“小十,你今晚去佛堂抄写此经,直到领悟为止。” “啊?” 时聆忍不住哀嚎,这老头讲起经怎么这么凶啊,她堂堂魍离老祖,现在竟沦落到罚抄经书,这像话吗! 如常探出脑袋看她,捂着嘴偷笑,也被住持训戒了几句。 时聆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像蔫了的小花。 一个时辰了。 整整一个时辰,他都在讲这个破经。 当时她放完馒头,转头就去逗长廊下的小狸猫,小狸猫顽皮可爱也不怕生,围在她脚边乱转,还时不时露出肚皮来。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瞧去,便看见住持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面布满了皱纹,带着和蔼温柔的笑, 花白的眉毛微动,住持牵起她的手温声道:“小十,该去听经了。” 就算再不情愿,她也不敢当面顶撞,于是只能跟着他来到后殿,老老实实坐下来听他讲经。 只是他满口的佛曰佛曰,还说着一大堆不明所以的感悟,听得她只想睡觉。 她强打起精神,但还是顶不住眼皮子打架,忍不住在桌上打了个盹,接着就被他叫了起来。 还被罚抄佛经,时聆捂着脸,心想这破幻境能不能瞬间毁灭啊! 趁住持没注意,季陈辞悄悄靠近她,揶揄道:“住持要是看了你抄的经,怕不是要气晕过去。” 时聆龇着牙凶他。 这模样落在季陈辞眼里,就是只炸了毛的狸猫,没有半点威胁,他轻轻戳了下时聆翘起的头发,眼中笑意更深。 而观南就坐在旁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季陈辞扭头看他,观南立即低下头,假装在看佛经。 “今天就讲到这。”住持收起佛经道,“可以去用晚斋了。” “好诶!”如常和知心大叫起来。 时聆刚准备逃走,就被住持叫住:“小十。” 她僵在原地,欲哭无泪地看着住持:“师父……” 禅微不为所动:“你拿两个馒头去佛堂,边吃边抄。” 时聆:“啊???” … 屋外夜色朦胧,屋内香烛摇曳,时聆啃了口馒头,借着微弱的灯光,艰难地抄着佛经。 “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时聆边抄边念出声,“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什么心,什么相?” 后面几个字看不太清,她便将佛经放至烛光下,对着光她才勉强认出:“涅槃妙心…实相无相……” 时聆打了个呵欠,缓缓落笔。 抄到领悟为止,这要抄到什么时候? 时聆随手翻着后面几页,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顿时就看不下去了,时聆搁下笔,支着脑袋发呆。 门外有人影闪过,带着轻微的动静,惊得烛光轻晃,时聆侧头去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时聆以为是知心和如常故意吓她,便没放在心上,但过了会,她觉得有些奇怪。 风吹动树叶发出哗哗声响,还夹杂着轻柔的吹叶声,传到这昏暗的佛堂显得十分诡异。 时聆起身朝外走去,心跳不自觉加快,许是听得多了,她竟下意识地在心中念了句佛。 等反应过来,时聆愣在原地,呼吸微窒。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跟凡人一样,会去祈求神佛庇佑? 说来奇怪,先前在君府,发现君夫人是鬼时,她也会被吓到惊慌失措。 而此时,屋外怪声不断,佛堂内晦暗只剩烛光,她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心。 身后是庄重肃然的佛像,依旧是慈悲众生的眼神,空气中还缭绕着若有似无的檀香。 诸佛坐镇,鬼神难侵。 时聆默默撇开视线。 耳濡目染罢了,她心想。 她打开门,屋外空无一人,唯有树叶婆娑,和那轻柔的吹竹声。 下一秒,无数落花从天而降,清凉的风卷着花瓣落在她眼前,额间颇痒,她伸手去摸,碰到一片柔软的花瓣。 她捏在指尖仔细打量,心里却不禁疑惑,寺内多松柏,哪里来的这么多花瓣? 那吹叶声骤然消失,时聆四处张望着,终于在棵树上看见模糊的人影。 “大晚上的,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时聆仰头去瞧,就见季陈辞懒散地依在树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片叶子。 闻声他徐徐抬眼:“我这不是在帮你领悟么?” “什么?”时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随手接住飞落的花瓣,唇角勾起极淡的笑:“昔日佛祖拈花,惟迦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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