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传明说的话,时聆朝袖中摸去, 冰凉的触感传到指尖, 她莫名松了口气。 兜兜转转, 那张狐狸面又回到她手中。 抬眼望去,只见厄渡佛像褪去满身乌黑,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金色,佛身周围还隐隐泛着佛光。 “小十。” 耳边的吵闹声瞬间消失,唯有苍老低沉的呼声遥遥传来,时聆一下就认出那是禅微的声音,她循声瞧去,竟发现是佛像在唤她。 小鬼们定在空中,阮娘也保持着先前的神情一动不动,时聆反应过来,禅微将他们的时间凝住了,这就意味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们都无从知晓。 佛像蓦然睁眼,透过那慈祥的眉眼,时聆仿佛看见禅微身穿袈裟,正温柔和善地看着她,时聆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唤了声:“师父。” “小十。” 如往常一样,他依旧唤她小十,就好像在他的眼中,她不是什么山鬼,只是那个在早课上打瞌睡、会在半夜起来偷馒头吃的孩童小十。 “你可悟?” 同样的问题,禅微很早便问过她,彼时的她以为是拈花之故,直到现在,时聆才明白他想让她悟的,到底是什么。 她仰首望着佛像,语气坚定:“欲成神佛,必先成人。” 曾经的她是法力高深的千年山鬼,从不将神佛放在眼中,不知人间疾苦,也不懂他们为何会拜,只有经历过这些苦难,才会明白他们的信仰从何而来。 “小十,你曾问过,为何那些香客看不见我。”佛像慈眉善目,神态安详,“那是因为幻境中的禅微法师,不过是我诸多法身中的一个,唯深陷灾厄之人,才有缘相见。” 时聆自然没忘,当时她觉得禅微不似常人,便以为一切都是他在掌控,却不曾想,鬼佛的确是鬼佛,只是制出这幻境的,却另有其人。 围在膝边的沙弥们神灵活现,各有特点,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坐上跳起来,佛像缓缓落手,轻抚着小沙弥的脑袋:“渡人亦渡己,你将传明拉出幻境,我合该向你道谢。” 想到传明的所作所为,时聆冷哼几声:“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把尸体往山上一扔,也不怕吓到路人。” 佛像笑言:“不过是佛门幻象。” 幻象? 时聆讶然,没想到佛门的幻术竟如此了得,甚至还能招魂。 佛像笑而不语,指尖幻出小小的佛莲,有风拂过,那莲花便轻飘飘地落在她手上。 紧接着,佛身开始变淡,金光散去,地面的大坑逐渐被填平,佛像消失不见,只闻庄严佛音从天边传来:“那朵法莲,便是谢礼。” 时聆闻言打量着手中佛莲,平淡无奇,并无特别之处,甚至不如山里的小野花好看,她随手拨弄几下花瓣,就直接往袖子里一扔。 霎时间,小鬼们又吵闹起来,阮娘看着空旷的地面,惊叹不已:“诶,佛像…就这么消失了?” “凭空而来,凭空而去。”时聆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道,“佛法自然,实相无相。” 见季陈辞还站在树下,时聆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季陈辞淡定转身:“嗯。” 时聆好心叮嘱:“你若是想下山就早些走,天暗了可就看不清路了。” 默了会,季陈辞道:“我不走。” “既然你伤都好了,还留在山上做什么?”时聆甚是不解,很快又想到什么,她凑到季陈辞脸旁,朝他耳中轻呼了口气,“莫不是被我迷住了,舍不得走了?” 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太过直白,季陈辞耳尖绯红,面上却不显,他故作镇定地拿出东西,朝她面前一放:“山鬼传言尚未查明,我如何能走?” 他手上的东西很是眼熟,时聆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松上鉴?你从哪搞到这东西的?” 上次她想拿却不慎失手,怎么会在这时突然出现? 季陈辞解释道:“方才在灵阵中跟师父聊了几句,他忧心百姓,便将这法器传了过来。” 说虽是这么说,但事实却是—— 善虚真人心血来潮想关心一下自己的徒弟,在朝天宗施了个灵阵,但始终听不到季陈辞的声音,索性就撂下灵阵不管了。 今日他却破天荒地感受到了徒弟的灵阵,于是进去第一句话就是:“你没死啊?” 季陈辞:“……”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善虚,听完之后,善虚沉默了许久,而后尴尬道:“时…时聆啊……” 想到先前她在藏经阁闹出的动静,善虚迅速将松上鉴传了过来:“她想做什么你就顺着她的心意来,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就算是她看上你了,你也得从了她。” 季陈辞刚要开口,另一头的善虚已经迅速掐掉灵阵,大声道:“有事别找我啊,我打不过她。” “……” 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告诉时聆,季陈辞默默撇开视线,摸着发烫的耳尖道:“有了这个,就能辨别城主的话是真是假。” 然而时聆压根没听见他的话,拉着阮娘的手搭在松上鉴边沿:“阮娘,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阮娘认真道。 鉴身泛着朦胧白光,宛若夜间柔和的月色,时聆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看漏了什么,她又道:“那你说不好看试试。” 阮娘又说了一句。 只是这次,阮娘话音刚落,鉴面上的花纹瞬间被血色淹没,花瓣徐徐展开,滴滴嗒嗒有血滴落下,诡异又艳丽。 阮娘下意识松开了手。 时聆觉得稀奇,把松上鉴翻来覆去地看,她炫耀似的将法器举到季陈辞面前,露出上面燃红的血莲:“简单!我会用了!” 被晾了许久的季陈辞揣着手讥嘲道:“三岁小儿都会用。” “是个好东西。”时聆自顾自道,接着将东西塞在他怀里,“就是有点重,还是你拿吧。” 季陈辞轻叹一声,当心接过法器放入乾坤袋中,要是不慎磕碰到了,免不了又是一顿骂。 时聆正准备收拾收拾下山去,忽然有两个小鬼尖叫着飘来:“老祖宗——” 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时聆闷哼一声,推开两个小鬼:“这是怎么了?” 阿成和阿杰对视一眼,谁都不肯先开口,两只鬼眉来眼去许久,阿成才硬着头皮道:“刚才有群人上山,把一个女孩淹在了河里。” 时聆微怔:“什么河?” 阿成的小脸皱成一团,他狠了狠心,闭上眼睛飞快道:“林…林波河……” 阿成的声音越来越小,等他说完,四周顿时陷入沉寂,无人敢说话,阿成壮着胆子睁开眼,偷偷瞄了眼时聆的脸色,时聆睨了他一眼,他急忙捂住眼睛。 见时聆和阮娘都是一脸凝重的样子,季陈辞试探着问道:“这河,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时聆淡淡道,“就是里面有个很恐怖的怪物,相貌丑陋,粗鄙不堪。” 林波河在魍离山最东边,时聆不喜欢那个地方,无事从不踏足,她看着两个小鬼:“那女孩,你们可救下来了?” “救是救了……”阿成戳着手指,小声道,“但我们法力低微,只能帮她吊着口气。” “我明白了。” 时聆颔首,赶紧用法力画了个传送阵,阮娘和季陈辞跟了上来,两个小鬼也想进来,却遭到时聆的无情驱赶:“你俩别来,太吵了。” 疾风掠过,扬起满地尘埃和落叶,俩小鬼只能委屈地待在阵外,眼瞅着他们消失在风中。 不过须臾,清澈明净的河水映入眼帘,潺潺向前流淌,时聆顺着河边找去,终于在一块石头后面找到了伤痕累累的女孩。 女孩身上满是淤青,四肢烂趴趴地搭在石头上,眼中还插着两只粗针,经过河水浸泡,眼睛肿胀溃烂,还在往外冒着血。 时聆看得心惊,小心地翻开女孩残破的衣裳,竟看见她被打得皮开肉绽,触目惊心,衣裳慢慢揭起,露出更多的伤口,浑身上下,居然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 衣裳沾着血黏在身上,女孩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无论时聆怎么动作,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时聆强忍下心中的怒火,微颤的手紧握成拳:“施家女。”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43章 邪术 ◎他们利用邪术,将女孩的命数和气运全部换到男孩身上。◎ “施家?”季陈辞诧异道, “城主那个施家?” 说来也是奇怪,先前在城主府,城主身边只有张叔和哑女柳儿两人服侍, 从未见他有妻儿在侧。 张叔曾说柳儿是在雪地里捡来,从小养到大的, 他既能如此待柳儿, 又为何会对自己孩子下这般狠手? 时聆将女孩一点点扶起,让她靠在阮娘身上,继而沉声道:“不错, 早在八百多年前,施家就已经在这了,无论这里改成什么名字, 城主之位,永远是施家的。” “施家曾受过神灵诅咒,凡是男孩皆体弱多病,活不了几年便会夭折,女孩则与常人无异, 于是他们利用邪术, 将女孩的命数和气运全部换到男孩身上, 这个男孩就会成为新一任家主,代代相传。” 女孩的手无力地垂在阮娘肩头, 脚也以诡异的姿势扭在一边,时聆用灵力稍微探了探, 只探到无数细碎的骨头和断裂的经脉。 “他们贪生怕死、自私自利,踩着女孩的尸骨苟且偷生, 又害怕她们死后回来报复, 就会弄瞎她们的眼睛, 打碎身上的骨头,再以残忍的方式折磨至死,这样她们就看不到回来的路,也不敢再回来。” 沉默良久,季陈辞不知其中缘由,却不曾想那城主伪善的面孔下,会藏着这样一颗狠毒的心。 时聆蓦然转身,望着季陈辞道:“你还记不记得,君风在鬼节讲的故事?” 君风? 季陈辞仔细回想,忆及当时君风说的,好像是个没有眼睛的女鬼,喜欢抽人骨头…… 他顿时反应过来:“莫非她也是……” 原先他以为是杜撰出来的志怪轶闻,没想到是确有其事。 时聆又问:“你可知,她叫什么名字?” 季陈辞自然不知。 “她叫如郎。”时聆漠然道,“她从一出生,就是不被认可的。” 阮娘背着女孩,无声地站在时聆身后,听到这句话,她身形微僵,垂着眼看不清神色。 … 女孩的伤势太重,时聆翻遍了昭阳殿,将能用的灵丹仙草全都找了出来,甚至还捧着禅微给她的佛莲,思索着这玩意能不能吃。 阮娘看着怀中快要塞不下的药草,想起她之前也是这么救季陈辞的,不禁担忧:“姑娘,这些丹药,能一块吃吗……” 时聆视线从佛莲上移开,落在阮娘身上:“怎么不能,那道士不也是这么吃的,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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