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闻羽刚沐浴完毕,堪堪披了件元青色的道袍在外面,脖颈和胸膛上仍有淋漓的水迹。 廊下只悬了一盏薄灯,屋内满室黢黑。 越发衬得游闻羽修眉高鼻,目似点漆。 他甚少穿这般浓重的颜色,一股与平日截然相反的压迫感朝许娇河袭来。 不争峰内,分明有独立的浴房。 ……游闻羽竟然在自己的屋内沐浴! 许娇河呼吸发窘,跟着她来的弟子们更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迅速溜走。 “这么晚了,师母怎会到小徒这里来?” 游闻羽袒露着身体,并未感到任何不好意思。 他踩着道靴,靠近许娇河几步,水汽间夹杂着过高的体温,仿佛密不透风的网将许娇河捕获。 这,似乎有些太逾矩了…… 许娇河虽做好了另觅芳草的准备,但也不至于一上来就接得住游闻羽的“坦诚以待”。 她下意识倒退两步,嗫嚅道:“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忽然来了兴致,想找个人喝酒而已,你若在忙,便忙你的,等下次得了空我再来就是了……” “小徒不忙,随时可以奉陪。” 游闻羽瞧着许娇河的头低到不能再低,撤退的脚步亦不曾察觉身后错落的台阶,再差半步就要踩空跌下,他索性长臂一展,握着许娇河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小心脚下,师母。” 许娇河低低惊呼一声,等反应过来,空闲的手已然径直撑在了对方赤/裸的胸膛上。 她想要逃开,又被游闻羽牢牢钳制:“师母何必如此畏惧于我?” 他一面询问,一面伸手将覆盖在额头的湿法捋到脑后,露出一张毫无遮掩、锋芒毕露的面孔。 这般逾越的距离。 这般出格的搂抱。 更何况,她与赤身的游闻羽相对,刚才还被跟来的小弟子们给看到了。 许娇河镇定不得,满脑子皆是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如何还能回答游闻羽的问题。 然而游闻羽并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往她的痛楚再次戳去,“不过,小徒始终有个疑问,还盼师母为我解惑——师母时时避我如避猛虎,究竟是真心不愿与我亲近,还是,害怕师尊的责难?” 许娇河一怔,猛地抬头:“我几时怕过你师尊了?!” 游闻羽抿着薄唇,又是一笑,激将道:“既是不怕,今夜还要不要与我一同饮酒?” “话说回来,不过饮酒罢了,若这般师尊也不能谅解,那师母委实也过得太辛苦了些!” 许娇河的心防逐渐被他撩拨得松动几分,可思及屋内沐浴过后的涓涓热气,心中不免带上几分嫌弃,拧着眉道:“你这屋内尽是湿气,沾在衣衫上黏糊糊的,如何能够喝个痛快?还是算了吧!” “那有何难,我带师母去个好地方便是。” 游闻羽捏着许娇河纤细的手腕,无须使出多大力气,便将她拉进了屋里。 四周用灵力催动的壁灯却是不开,只随手凝起术法,点亮了桌上的一方油灯。 微薄的光线映照出许娇河眼前的视野。 屋内冷清清的,窗外偶尔有寒鸦飞过,传来嘶哑嘲哳的鸣叫。 游闻羽没有限制许娇河坐在何地,只是转身背朝于她,绕过浴桶来到床前。 他随意蹬开道靴,光脚站在冰凉地面,拎起床上的里衣,那件元青色的道袍便顺势滑落下/身。 许娇河看得愣了愣。 蜿蜒在游闻羽脊背之上的鞭痕又转眼将暧昧的气氛打破。 她后知后觉地收敛眼神,偏开的面孔上已然尽是霞晕。 “你怎的这般下流!” “就、就直接在其他女子面前裸/身穿衣!” 游闻羽闻言回眸,见许娇河隐在昏暗处的身影满是僵硬,低道:“除却师母,未有其他女子。” “就算只我一人看见,那我就不是女子了吗,你还是下流!” 许娇河想也不想地指责于他。 游闻羽笑了笑,并不言语,手指覆在里衣系带上,打了个雅致的活结。 许娇河听见自他胸腔中传出沉沉的笑声,才反应过来,彼此之间的对话,哪像是师母和徒弟相谈的正经言论……反倒更肖似旖旎拉扯的打情骂俏。 说是错,不说也是错。 她粉面愈红,跺了跺脚气恼道:“你别那么多话,快些穿好衣服,再晚我就困了!” “已经好了。” 游闻羽一面答着,一只有力的手臂自后而来,反扣在了许娇河的细腰上。 于此同时,象征传送法阵的重瓣之莲在二人脚下升起。 顷刻间,不争峰的房间之内,除了氤氲的水汽和许娇河身上的花草香气,再无遗留任何。
第119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一十九天 护山大阵, 从不阻拦宗内众人。 游闻羽带着许娇河轻而易举突破小洞天的结界,不多时,便收起法阵, 降落在一处陌生地界。 高山之巅, 静止无风,巨大的月轮和闪烁的星宿悬挂在天幕之上, 仿佛徒手就能摘取。 待许娇河站定, 游闻羽也没有再占便宜, 识相地松开揽在她腰肢上的手。 他们并肩站在寂寥的冬夜, 脚下是青黄不接的野草地。 许娇河举目前眺, 发觉几步外是拦断山崖的纵深天堑。 万丈深渊垂直而下, 而周遭尽是漆黑一片,唯余月色充当不甚明晰的光源。 虽然没有风,但许娇河依然觉得很冷。 景色不见美好,月光也分外孤清。 况且还要席地而坐, 怎么看怎么脏兮兮。 ……这如何会是一个饮酒的好地方呢! 许娇河期待良夜的心冷了一半, 无言地环视四周,故意发出啧啧的嫌弃声。 她故意闹出明显的动静,可等了一会儿, 依旧没有等来游闻羽的解释说明。 索性噘起嘴巴, 没好气地哼声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吗?要风景没风景, 要热闹没热闹, 还不如在不争峰喝酒算了——起码不争峰还有把坐着不磕碜的椅子!” 游闻羽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他在野草地上行了两步, 道靴碾着一颗石子踢落悬崖。他的话音夹在石子与山体的撞击声中:“枕天地, 饮星辰, 河山万里,风月无边, 岂不洒脱自在?” “自在你个大头鬼!” 许娇河用力一拍娇贵易损的丝绸裙摆,“这要是坐下去,我的裙子还能要吗?!” 见她真的恼了,游闻羽方才感觉到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满意足。 他半折起流丽的眼尾,侧首尽心尽力地安抚道:“师母莫要生气,小徒素来知晓师母衣食住行事事讲究,怎会拿这么个破地方来敷衍于您?” “您且立于此地暂且等候,小徒自有更好的献给您。” 说着,他离开许娇河的身畔,径直朝前走去。 前面除了万丈峭壁,还有什么东西? 许娇河不由得好奇。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游闻羽行至悬崖旁,没有御剑,也不曾停驻。 只迈开步子,一脚踩进虚空,然后整个人微笑着坠了下去。 “啊,游闻羽!” 眼前失去青年的身影,许娇河下意识惊唤一声,奔向山巅的边缘试图探明对方的所在。 游闻羽却在这时徐徐上升,浅色的灵力化作缩小的山河图景,被他踩在玄黑的鞋底。 他朝着月色漫步而去,山川阔海变迁在他的脚下。 一朝生,一朝灭。 一念枯,一念荣。 澄澈的月轮为鉴,置身其中的游闻羽仿佛即将羽化成仙。 许娇河看得愣怔,见他闲庭信步至辽阔的夜幕中央驻足。 修长手指有着堪比月色一般的苍素洁白。 自一端开始,复一端终结,一个半透明的发光圆圈自他指尖诞生。 而后他收回指尖,圆圈顷刻间变作了实体,不断旋转着变大,流动的光华自内浅浅溢出。 绮绚灿烂,令人目不暇接。 游闻羽放任圆圈自行扩张,负手转身,朝许娇河仰望的方向看来。 他的眉目被流光渲染,映出月宫仙人般不惹纤尘的皎洁。 他对许娇河道:“师母,过来。” 许娇河几乎就要在这样神圣的蛊惑中沿续他的步伐轨迹,朝着月色步步走去。 可小半只脚掌踏出草地,空荡的失重感叫她猛地停滞。 ……她还没学会高阶修士的那几套法术。 乘不了风,也御不了剑。 踏错一步,只能笔直坠地。 许娇河的神智被残酷的现实拉回,她立刻倒退几步,无论如何都拒绝再向前走去。 游闻羽恍作不觉,浮在空中,含笑问道:“师母不来吗?” “只要小跑几步,奔向小徒,小徒自会将您接住。” “这悬崖到你面前的距离不下几丈,我如何能跳得过去?怕是直接摔个粉身碎骨。” 许娇河听见游闻羽承诺会把她接住,依然心怀恐惧,不肯交付全然信任。 游闻羽又抚慰几句,观她仍作抗拒姿态,不觉有些失望。 他同许娇河沉默对视,鸦色瞳孔几乎要消融在皎洁与凛冽之中。 长久之后,缓慢叹出一口气:“师母知晓,古来飞升成仙者,最重要的共性是什么吗?” 许娇河恍惚道:“卓绝的天赋。” “错了。” “贞固的道心。” “也不是。” 许娇河憋着一股劲,又陆陆续续想出一些答案,均被游闻羽否定。 她横眉道:“那你自己说,是什么!” “是能够放弃一切的决心。” 游闻羽向天平展双臂,呈仰首之势,目光却依然停留在她的面上,一字一顿道,“放弃一切,抱向死而生之心,才能活着渡过九道天雷的考验。” “而师母的人生,总是时时刻瞻前顾后、刻刻畏首畏尾。” “殊不知,有的时候,唯有豁得出去,才能享受最畅快的自由。” 游闻羽的言语平淡,不具任何褒贬。 许娇河却忽然被他包含怜悯的俯视,凭空激将起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咬着下唇,又后撤几步。 在游闻羽摇了摇头,打算折返地面的前夕,埋首向前跑去。 一步、两步、三步—— 即将抵达天堑,她屈起膝盖,用尽全力向游闻羽的所在跳起。 游闻羽亦被她眼底一瞬间绽放的决绝所震慑,身体自发作出迎接的姿态,向她俯身弯腰而去。 砰。 躯壳与躯壳相触,肌肤与肌肤紧贴。 又像是突破肉/体的桎梏,在某一刹那,得到灵魂之间的共鸣。 游闻羽笑了起来,像是要把人揉进血脉一般,用力地拥抱着扑入他臂弯的许娇河。 他簇拥着她,仰颈向后,一同跌入那抹令人忘却忧愁的浑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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