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为了阻隔欲海的入口,我已将伏羲钟的作用范围扩张到极致,神力覆盖的领域越是广阔,其防御的力量就越是薄弱,若继续勉强使用,我担心伏羲钟会彻底损坏。” 娲皇像破裂至今无法复原,叶流裳不愿如梦世仅剩的一件神器也就此毁去。 她虽未直言,但内里的意思显然不支持小洞天继续防守。 “可是眼下穷尽你我之力也斗不过纪若昙,再加上妖魔二族的大军那不要命的打法,他们不想活就不想活了,难道我们也要拉着小洞天所有的修士一同去死吗?” 火烧眉毛的关头,宋阙也顾不得维系宗主风范。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抢在明澹前面扬声质问着叶流裳。 “那等伏羲钟毁了我们也还是不敌纪若昙,届时你又待如何?” 叶流裳不甘示弱,妩媚上挑的眼睛喷出两道挑衅的烈火。 “你!” 宋阙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何必与妇人见识,又扭头看向明澹:“明宗主,烦请您给句准话,那补天石尚在纪若昙的手中,就算我们可以放弃占领欲海,但是补天石他无论如何都要交出来!” 他说到了重点,叶流裳也不再维持针锋相对的姿态。 连同其他窃窃私语的修士,十来双殷切的目光齐齐注视明澹,盼望着他能给出个正确的答案。 明澹环视周遭,却没说话。 他抬袖一挥,账内登时多了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影。 “这——” “娇河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阙瞪大眼睛,他怎么也没料到明澹会把这个烫手山芋带来。 可作用是什么? 难道有了她就能威胁纪若昙,然后扭转战局? 站在明澹身边的许娇河仅是含着笑意,并不回答。 就在这时,明澹向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昂首道:“我已有了主意。” “我会将纪若昙引出欲海,再启用舍身阵将他诛杀。” 明澹语气平淡,但“舍身阵”的名词一出,所有人瞬间对许娇河失去了关注。 “舍身阵是上古禁术,需要献祭一名高阶修士换取敌方魂飞魄散,永世难以超生,宗主您——” 宋阙自诩能言善道,却没想到自己也有词穷的一天。 “既是我启动舍身阵,那要舍去的,自然是我的命。” 明澹淡声说道,“只要纪若昙伏诛,欲海便再拿不出什么杀手锏来同小洞天抗衡。” 人族艰苦修仙,为的便是寿与天齐。 越是位高权重者,越是珍惜自己的性命。 明澹此番决定出口,哪怕是为着纪若昙的叛变,对云衔宗颇有微词的修士也再无异议。 大家肃然起敬,纷纷向明澹作揖到底。 明澹风淡云轻地摆了摆手:“我活了千年,虽说并未得登仙位,但也着实算不上遗憾。”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 他看了眼身后的许娇河,话锋一转,“我今日回去,为的是跟娇河君结契,从前她与纪若昙的婚事,只不过是纪若昙贪图她承命者的命格强行为之,从未有过道侣之实,我早与娇河君两情相悦许久,若我不能活着回到云衔宗,娇河君便是下一任绝无争议的宗首,希望诸位能够支持我的决定。” 万籁俱寂。 一时之间,所有人不知该敬佩明澹舍生忘死的高义,还是该震惊明澹与叛徒之妻结合的出格。 可“死”者为大,在大脑空白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后,宋阙率先反应过来,真切地道出恭喜。 比起明澹做出的牺牲,他想要与何人结契,又有什么好在意? 明澹出手,一招便定乾坤。 法帐之内,气氛一改颓唐。 虽然人人都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胜利,会用明澹的命来交换。 但献祭之火没有烧到自家头上,终究不过是口头上的沉重和不舍。 众人沉浸在困难迎刃而解的喜悦中,簇拥着明澹讨论起接下来的计划,唯有游闻羽在听见“结契”二字时,朝着躲在明澹身后始终没有开口的许娇河望去。 …… 天光乍破时分,镇在欲海入口处的伏羲钟被叶流裳撤去。 她收回神器,立在明澹的身后。 而她的身后,又是数千蓄势待发的小洞天修士。 由明澹带领的千军万马,静静悬浮在苍空之上,等待着敌人军队的到来。 欲海的另一面,扶雪卿第一时间感应到了封印的松懈。 弹指之间,他的身影出现在修士阵营的下方。 与欲海同色的玄甲战袍迎着浩荡天风,奏出烈烈声响。 分别象征极冷与极热的两把弯刀,在他掌心散发着雄浑的魔气之光。 而海洋深处,和滔天的浪潮一同呼啸的,是无数长相奇异、阴冷诡谲的妖魔兵将。 他们踏浪而出,人数是修士的数倍。 纵使修为不如,却能凭借数量与之旗鼓相当。 纪若昙最后才现身在扶雪卿的手畔。 他甫一出现,打了胜仗的欲海大军气势更盛。 排山倒海的呐喊声犹似闪电,几欲将久久压制在欲海之上的灰蓝苍穹撕裂。 为首的扶雪卿自下而上看去,深邃凌厉的碧绿眼珠透着森然的寒气,不偏不倚落在明澹的身上,随即冷笑道:“明宗主,缩头乌龟当够了,终于来舍得送死了吗?” 云端之中,蕴含灵力的烟岚阵阵,明澹四遭万千华光萦绕,将他衬托得如同自在天降世的仙人。 仙人自是不会与下等种族的卑劣言辞计较。 明澹抬掌,灵剑鉴白的实体在指尖凝结。他将鉴白握住,无比熟练地挽了个剑花,锋利的刃尖朝上,贴合手臂的线条而立,他眉宇平和地问道:“魔尊怎认为我一定是来送死,而非取你性命?” “若你能取,早就来取,又何须等到现在?” 扶雪卿嗤出一声,他对于小洞天这种人输阵不输的自我找补精神向来不屑一顾。 “须知有时,尽力地准备,也是对于敌人之死的一种尊重。” 明澹说得淡然出尘,好像前几次短兵相接的失败方是欲海一样。 扶雪卿忍不住想笑,他转过头看向纪若昙,期盼纪若昙能够说出几句在小洞天的认知里,足以将明澹气得跳脚的讥讽,奈何对方岿然不动,已经盘古剑调整为迎敌的姿势。 他心里暗道纪若昙无趣。 连日来和小洞天的数次交锋,打破了他还是少尊时,跟随在父尊身后得到的记忆。 人族似乎变弱了。 天梯断裂的千年以来,那曾经镌刻在他们骨血里的勤勉刻苦,变成了争夺诠释地位的城府心机。 只是就算是变弱了。 按照他目前的实力,在伤势恢复以前,他也并无对上明澹的实力。 扶雪卿又一次看向了纪若昙,这个帮助欲海反败为胜的关键人物。 他知晓纪若昙帮助自己的条件是维系三族之间的平衡,所以也只好把那些未曾熄灭的野心藏起。 “别再说废话了,要战便战吧!” 不止是野心,他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灼热的眸光深处。 痛饮敌人鲜血的滋味,是这世间什么也比不上的快乐。 扶雪卿率先举高弯刀,身上萦绕的魔气暴涨到极致,化作两道冲天的黑色羽翼在背后扬起。 队列的远处,沉重的号角声呜呜吹响。 大战似乎即将一触即发。 然而千钧一发时刻,明澹手侧身影的出现,打破了扶雪卿面上的兴奋之色。 “娇娇?” “她怎么会在这里?” 扶雪卿匪夷所思地唤出身影的名字,第二句话,问得却是沉默至今的纪若昙。 他向前的冲势不由自主缓慢了下来,于是所有紧随其后的魔将妖兵都被迫停下脚步。 两方相隔的距离维持在微妙的界限,如同无形之手在其中画下了一道楚河汉界。 明澹没有对扶雪卿的迟疑表现出任何意外。 事实上,在所有人执戈以待时,他的表情到动作都异常镇定平静。 他感受着许娇河双手挽在自己小臂之间的依恋,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 而后用奇异且柔和的嗓音笃定道:“看样子,魔尊现在有闲心听我说话了。” 意识到那声脱口而出的“娇娇”过于暧昧,扶雪卿迅速调整了语气,作出和许娇河并不熟悉的姿态:“这是属于小洞天和欲海的战场,你带一个毫不相干的凡人进来干什么?” “毫不相干吗?” 明澹的声音渗透着灵力,清晰而准确地传入扶雪卿和纪若昙的耳里。 他同许娇河对视一眼,柔情万种地说道,“娇河君是我的道侣,亦是云衔宗的宗主夫人——作为妻子,陪伴自己的夫君一同出战,又怎会是毫无相干?” 明澹的话差点让扶雪卿以外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的目光下意识看向许娇河,却见许娇河一副沉浸在欢喜中的模样,眼底毫无自己的存在。 就算认清了许娇河的无情,就算知晓自己和许娇河是今生无缘的关系。 可扶雪卿还是不明白,没有了纪若昙,她竟然会选择从头到尾都在算计的明澹。 某个瞬间,他很想把曾经与明澹做过的交易内容公之于众。 只是心思一起,那为了防止泄露而立下的血誓便会阻止唇舌的发声。 扶雪卿无言地遥遥望向许娇河,心底的爱与恨在瞬息之间达到了极致。 一种似痛似苦的神色在他的眼中蔓延,而对这一切抱有十分期待的明澹,露出了被取悦的笑容。 他微微侧转脸颊,看向浮在两丈外的纪若昙。 什么扶雪卿,还是游闻羽,他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 唯有纪若昙的痛苦,才是他最意欲细细品尝的胜利之果。 这样想着,明澹控制着许娇河,使得她更加小鸟依人地依偎在自己的肩头。 残酷的战场顿时化为争风吃醋的戏台——提前清楚这是明澹计划一步的小洞天修士们纷纷垂落了眼帘,生怕看见本就声名狼藉的纪若昙,更加目眦欲裂的不堪姿态。 似乎谁也没有考虑过,被作为战利品进行炫耀和展示的许娇河,她心中会是什么想法。 明澹仔细地打量着纪若昙的面孔。 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落败、不甘、嫉妒的情绪。 可惜的是,对方从始至终注视着的,唯有许娇河。 似乎他这个宗主没有半分资格作为陪衬。 凭什么? 凭什么失败者还能如此挺胸抬头? 明澹的脑海深处,忽然再次响起兰赋消失前的话语。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不论何等境遇,他从前比不上纪怀章,如今也比不上纪若昙。 魔咒似的女声重复回荡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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