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宗主的想法, 倒是和本尊没有半分偏差。” 叶流裳赞了一句,面上并没有呈现出任何缓和之色, 她阴沉的目光眺过殿下静默站立、界限分明的两门弟子,忽然话锋一转道,“那云衔宗内发生的情况,宗主又打算如何解决呢?” “你说的——” “当然是娇河君。” 叶流裳秾丽的眉峰一挑,皮笑肉不笑道,“本尊听闻云衔宗出了内鬼,料想她最有嫌疑。” “此事,我已在如梦世众人面前分析过,魔族就算要蛊惑修士为他们卖命,也断不会选择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胜率太低,风险太高。”明澹言简意赅,将自己的观点再次复述了一遍。 却得到叶流裳的一声冷笑:“明宗主此番言论,那么反过来不也同样成立?娇河君不过是无衍道君的遗孀,亦非无衍道君本人,魔族栽赃嫁祸给她的目的是?” 明澹平静道:“若昙是人魔大战的首功之臣,将嫌疑加诸在他的遗孀身上,便也等同于污涂了他的身后清名——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有功之人的妻子选择和敌人合作更讽刺的事?” 叶流裳心怀怒气,上次的会面又颜面尽失,自然想在言语间扳回一局。 只是她没有猜到,清直一世,以谦和淡泊为名,鲜少与人针锋相对的明澹,也可以如此口舌伶俐。 叶流裳哂道:“那只是明宗主你的揣测罢了!” 明澹坦然与她相望,并不继续回应。 叶流裳却突然从他的表情中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失误。 若明澹的话语是揣测,似乎自己指责许娇河为魔族内应的内容,也没有提前拿出证据。 叶流裳的目光中随即流露出一丝僵硬,她不再继续试图将一系列罪名安插在许娇河的身上,而是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从始至终没有说过话的女子。 缄默片刻,她遮掩起瞳孔里的真实情绪,若无其事地开口说道:“关于娇河君是否为魔族内应一事,我如梦世倒是有一办法,一验便知。” “请叶尊主言明。” 叶流裳做了个古怪的手势,身边的女侍立刻走到大殿中央。 女侍向明澹行礼,依然不张口,目光炯炯地望着叶流裳,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叶流裳道:“她叫叶影,是我的贴身女卫,是个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的天残,灵根天赋也无甚特别之处。唯有一点,因为她听不见外界喧扰,所以意志坚定非常人所能及,我看重她,亲自传授如梦世《娑兰经》秘术,她亦肯狠下功夫,苦练一百余载,终是小有所成。” “《娑兰经》中有一样,便可以通凡人、辨鬼神。” 她故意顿了顿,窥见明澹眸底的若有所思,加快语速道:“此秘术能够根据身体的一部分,血肉也好,碎片也罢,推算出对方的魂灵纯净程度,也能帮助我们这些驭灵之人评估其是否有炼制的价值。” 叶流裳没有将真实意图说出来,明澹却已了然于心。 她并不关心许娇河的魂灵有多么纯净,而是企图通过血液来指证许娇河就是与魔族里应外合的人。 明澹的沉默被叶流裳看在眼里,她语气玩味地问道:“莫非明宗主不愿?” “自然不是。”明澹半仰着面孔,对殿下明镜堂的弟子吩咐道,“去将那滴血液呈上。” 弟子应声离开,叶流裳又对纪云相道:“云相,你去怀渊峰将娇河君一并请来” 明澹微微皱眉,却偏过头去,没有开口阻止。 …… 兰赋不能久留,放下餐食就要离开。 许娇河来不及向她询问外界的情况,只好先满足饥肠辘辘的肚腹。 只是一碗饭才吃了两口,外头的弟子忽地将门打开,闯进来的纪云相不由分说将她扯了起来。 “你干嘛呀?为了泄愤要杀人灭口吗?!” 许娇河心中害怕,胡乱拍打了他肩膀几下。 纪云相却仿佛一座行走的高山,打在他身上毫无感应,反倒自己累得手疼。 他很快把许娇河带到清思殿,向叶流裳一拱手又退回了人群之中。 “娇河君,别来无恙。” 许娇河还没抬起头,叶流裳阴晴不定的声音便如催命般传入耳畔。 她低下头理了理裙摆,等到心情稍稍平复,才抬头问礼道:“叶尊主……您也来了啊。” 上次对许娇河说尽好话的叶流裳,这次并没有耐着性子虚与委蛇,她淡声说出“娇河君暂且等等,或许后头有事要请你帮忙”后,便再次做了个手势给停在许娇河身畔的叶影。 “什、什么事呀?你们要干什么吗?” 许娇河立刻转头提防地盯着叶影,后者没有靠近她,只是朝着相反的方向退了几步。 叶影行至捧着特制器皿的明镜堂弟子身前,动作利索地开启顶盖的封印,她分别伸出食指和中指,合并交叠在胸前,接着闭上眼睛,一束缥缈红光自两侧指尖点燃,尽数汇聚在盒中凝固的血液之上。 两转呼吸后,与许娇河身形一致的透明魂灵浮现于木盒顶端。 可仔细看过去,又有一道更高大、亦更像男人的青色光廓附着其后,影影绰绰,恍若一体。 叶影没有顾及这层异样,她转过身去指着许娇河,顺势向叶流裳点了点头。 “好啊、好啊。” “我就知道——” 见得到的结果和内心的猜测一致,叶流裳再也不克制暴怒的心情,她腾地站起,朝着叶影所指的方向厉声喝道:“我就知道那利用血液开启藏宝库的魔族内应是你!” “我?” 许娇河被一声怒斥骂得找不着北,她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而后朝旁边扑过去想将秘术呈映的画面看个分明,“怎么会是我?这术法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叶流裳误以为她想逃跑,一道灵力甩了过去,将许娇河重重击倒在地。 然后趁众人没有回过神来之际,抛出早就藏在袖中的法宝,将其变成一只半透明撞钟,将叶影和许娇河围了起来,一面对叶影做出指示,一面再次喝道:“还不赶紧对通敌之人使用攫念术?” “叶尊主,不可!” 变故发生得太快,明澹也没有想到叶流裳会公然发难。 “攫念术”三字入耳,他想也不想释放灵力试图阻拦。 但大乘期境界的灵息,落在那巨大撞钟之上,仅将它击打得晃了一晃,没有碎裂开来。 叶流裳见此情形,扶了扶脑后的发髻,讥刻微笑道:“就算以宗主小洞天第一人的实力,想要破开我的上古神器伏羲钟,怕是也要费上一炷香的功夫……宗主不如认命吧。” 明澹冲击伏羲钟的灵力不停,平和清隽的面容但见鲜明的怒意:“叶尊主,你且抬头看看梁上的殿名,这是我云衔宗的清思殿!你竟然在这里指使女卫随意攻击我宗中之人,是要与云衔宗为敌吗?!” 他的质问声出,殿下刀剑声起。 分别代表着云衔宗和如梦世的两排弟子怒目而视,灵力附着在武器之间肆意游走。 叶流裳高声道:“攻击?何来攻击?不过是区区攫念术,明宗主缘何要如此大动干戈?” “就算攫念术对人体损害较小,但娇河君终归是肉/体凡胎,距离上次使用尚未过去一月,叶尊主怎可无视灵力加诸在凡人身上的痛苦,一而再再而三对其使用?!” 叶流裳闻听明澹的偏袒言语,不敢置信地侧首,对他大喊道:“明澹,你究竟能不能分得清是非曲直,如果真的能够将娲皇像寻回,区区一个凡人的性命又何足挂齿!!” 在他们对峙期间,叶影已然将许娇河脑海内的记忆提取了出来。 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清思殿的所有人面前呈现。 舞蕴并没有说错,昨日三更时分,许娇河真的睁开了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内唯有一盏残灯如豆,以供前往盥室时的照明所用。 许娇河披散着及腰长发,在路过梳妆台前时,铜镜中映出一张不甚清晰的面孔。 让人难忘的,是她的双瞳如此冷静,眉目尽态极妍,仿佛黑夜中诞生的艳鬼媚行。 许娇河没有穿鞋,光/裸脚掌无声点地,转眼便来到了房门。 雪色肌肤与深色门框形成无法忽视的对比。 …… 叶流裳胜券在握,陡然收起了抵挡术法的伏羲钟。 她指着毫无阻隔的殿下情形,幽冷地询问明澹道:“哪怕是这样,你也要拦我吗?” 可那扇门终究没有推开。 在她话音如同清晨雾气消散在明澹耳边的刹那,承受不住的许娇河抱住头颅痛苦地尖叫了一声,而后如失去控制的风筝一般坠倒在地。
第52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五十二天 叶影常年居于叶流裳的内庭, 甚少与人接触,偶尔所见,也尽是境界高深的修仙者——她从未遇到过如许娇河一般单薄羸弱的凡人, 法术一时中断当场, 颇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意味。 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许娇河,又望向殿上与明澹僵持到底的叶流裳, 等待着对方指示。 眼看只差一步就能得到娲皇像的线索, 叶流裳十分不甘心。 她不愿就此放过许娇河, 只一意孤行地认为自己已经拿出了证据, 明澹自然不敢横加阻拦。 于是用一种令人发憷的语气, 对如梦世的弟子命令道:“不过是凡人灵台脆弱, 无法多次承受法术效用而导致的晕倒罢了,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们轮流输入灵力强扶她的神智就是,总能坚持到攫念术成。” 她说到最后,字句仿佛从齿缝中挣破而出, 寒凉难掩杀机, “无论如何,我今日定要一个结果!” 如梦世虽贵为仙地位超然的修仙宗门,但行事无忌, 向来为人诟病。 此刻清思殿内, 叶流裳的表情和言语, 均映出直逼邪魔的残酷和无情:“还不快去!” 许娇河嫌疑深重, 而明澹又未曾下达保护她的指令。 云衔宗弟子长剑在手, 迟疑着没有上前, 沉默以待如梦世众人地步步逼近。 而气氛剑拔弩张的殿上, 明澹双手握拳,衣袖下的手背青筋毕露。 许娇河尚不能承受攫念术的第二次冲击, 更遑论第三次? 见事情已至自己预料的最坏地步,明澹终是无可奈何地抿紧嘴唇。 刹那过后,他似是心中终于有了抉择,拂袖先前一步,扬声喝止道:“万万不可,娇河君是承命者,她的体内不能承受陌生灵力的注入!” 承命者? 陌生的词汇甫一出口,未等殿下弟子有任何反应,叶流裳率先不敢相信地扭头望过来。 “你说什么?!” 她且惊且疑,瞳孔较之先前急速扩大了一倍,伸出手指骤然做出命令暂停的手势,“你莫不是为了保住许娇河的性命,故意拿莫须有的话来诓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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