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蕴并不理睬许娇河气恼的质问, 她像是早就在心底准备好了说辞一样, 双手交叠举过头顶, 匍匐在地上,凄切地说道:“夫人并非修仙之人, 如何能够明白娲皇像被盗是多么严重的大事……” “而奴婢却能体会,只因奴婢的父母便是死于七年前的那场魔族出逃的祸事!” 舞蕴咬着一口银牙,眼眶在急促的阐述中渐渐红透,她膝行道许娇河裙前,砰砰磕头道,“所以哪怕念着无衍道君收留的恩情,奴婢也无法将夫人所做之事隐瞒下去!” “奴婢出卖了您,自是罪无可恕,夫人要杀要剐,奴婢都无怨无悔。” 许娇河望着舞蕴从青白服饰下伸出来的一双素手,纤细洁白,比得九州的官眷小姐也不遑多让——概因她时刻记着自己曾经受到的苦,因此分外怜惜这些为奴为婢的女子。 然而也是这双看起来没受过什么苦的手,今日却成为了将她拉入泥沼之中的知名武器。 许娇河颤抖着唇瓣,指着舞蕴,到此刻才发觉她已经抢在前头,把话都囫囵说了个完全。 留给自己的,不管是要辩解,还是要怒斥,落在旁人眼里,皆会变成因心虚而狗急跳墙。 她转过头,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最有话语权的明澹身上:“宗主,我真的没有……” 明澹倒不似旁人般或避开眼神交集,或对许娇河怒目而视。 在白昼明亮的光影中,明澹无声与她对望。片刻后,他将面孔转到了女婢所跪的方向:“舞蕴,你确定你没有听错?怀渊峰山高陡峭,秋冬季节常有天风环绕,你会不会将风声听成了开门声?” “奴婢不敢撒谎!” 舞蕴一面高喊,一面以头抢地,连磕十几下,白皙额头再抬起时已然映出一个骇人的血印。 她眼神坚定,声调铿锵,似乎时刻准备以死明志。 见此情景,明澹无言,只得以法术定住了她的身体,防止就此命陨在众人面前。 而另一边,如梦世的人更是如同忽然滚烫的沸水般炸开了锅。 脾气最暴躁的乐情跳将出来,对许娇河喝道:“连你身边最亲近的女婢都出来指证你,你昨日到底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偷偷拿走了娲皇像,现在交出来还来得及!” “我都说了我没做过,没有的东西你叫我怎么交出来!” 许娇河将手指攥得很紧,紧到边缘发白,一阵尖锐的疼痛自手掌的中央传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冤枉的,众人却只相信那滴无法验证身份的血和舞蕴莫须有的指证。 “你还敢狡辩,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 “万一妖魔因此现世,就是云衔宗和如梦世加在一起,也无法向九州交代!” 乐情早在如梦世时,就听说纪云相被许娇河害得承受了几十下戒鞭,此刻见她依旧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气得将礼仪秩序抛在了脑后,恨不得凭空幻化出鞭子,也鞭打许娇河几十个来回。 “你说什么也没用,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难道为着以后事情暴露,要找出一个替罪羊向九州民众交代,你们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拿我定罪吗?” 便是千夫所指,许娇河也不愿束手就擒,她仰着面孔,瞪向乐情的眸光寸步不让。 “你!” 乐情气极拔剑,抬手就要对准许娇河,却被纪云相拦了下来。 他道:“大家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样下去毫无意义,不知明宗主有何打算?” 纪云相话出,压力瞬息间来到了明澹这边。 事已至此,他再想一力保住许娇河安然也是徒然。 但接下去的主动权在云衔宗或是如梦世的手中,眼下倒是可以趁着机会争一争。 明澹思忖至此,沉吟道:“目前的线索既然都指向娇河君,那云衔宗也不可徇私,不如——” “不如将娇河君交给如梦世如何?” 纪云相打断明澹的话,敛袖平声而道,“我如梦世尊主的攫念术举世无双,只要经她手验证过娇河君脑海中的记忆,相信是否冤枉了无辜之人的真相也能够立即水落石出。” 明澹却不同意:“还是请叶尊主辛苦前来如梦世一趟吧,一则娲皇像在此失踪,若是继续仔细搜查,或许还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二则虽然舞蕴的指证和凹槽下的血液皆是证据,但人言可以作假,血液故意滴落在这里,用意也很是可疑,或许是潜伏在云衔宗内的魔族内应栽赃嫁祸也未可知。” “栽赃嫁祸给谁不行,非要栽赃嫁祸给她!” “明宗主到这个时候还要为娇河君说话吗?” 乐情忍不住叫嚷道。 纪云相斜了他一眼,后者心不甘情不愿地噤声。 只是沉默归沉默,以纪云相为首的如梦世众人,却隐隐呈现出不给说法誓不罢休的气势。 “我没有为谁说话,只是平心而论。” 明澹维持着不急不缓的语调,并没有被眼前的情形所慑,“若娇河君真的是魔族内应,她是凡人又没有灵力,出入也很是不便,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察觉,魔族向来狡猾,不会如此不谨慎的决定。” 他身量极高,皓衣巍巍,又稳居仙道魁首之位千百年,睇向纪云相的视线,带着处事不惊的坦荡无畏:“云相小友不如仔细思量一番我说的话是否有道理。” 纪云相同他对视,陡然安静了下来,不再如同前端般步步相逼。 身旁的乐情见状,颇为急切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又用手指着站在人群中央的许娇河道:“师兄!” “你指我干什么?” 许娇河听罢明澹的话,脑子也转了过来,理直气壮道:“那些所谓的证据本来就是污蔑我的!” 乐情又想发怒,纪云相却用身体掩住了他的行径,只意味不明地凝视着许娇河。 良久,他仿佛想到什么,紧绷的脊骨松懈一秒,退让道:“那就按照明宗主所说的办。” …… 连同柳夭在内,许娇河身上所有的法宝均被收缴,人还被囚禁在了自己的房间之内。 没有命令,谁也不得随意开门或是进入她的房间,唯有兰赋来送一日三餐。 原本乐情闹着非要将她关到设置了十二道法阵的云衔宗地牢内,最后被隔岸观火良久的游闻羽不阴不阳刺了一句:“在我云衔宗的地界,这位乐情道友是否有些过于不分礼仪尊卑了?” 这句话没有叫乐情畏惧,反而提醒了纪云相。 浮屠塔内,游闻羽指责自己的情形于脑海中再现。 纪云相深知对方表面上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实则却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主。 如今又坐拥剑阁阁主之位,实在不好旗帜鲜明地与之为敌。 思量再三,纪云相当即让有失礼数的乐情同云衔宗众人道歉。 那可恶的乐情挨个作揖告罪,却唯独跳过了最应当向其道歉的人! 许娇河坐在房间内的八仙桌上,心头犹自愤意不平。 等自己无罪释放,定要他好看不可! 没有女婢伺候,许娇河拎起茶壶,连喝了三杯茶水才勉强冷静下来。 她站起身来,回首透过山水屏风望向拔步床,锦被簇乱,软枕不平,仍是一副早上出门前的光景。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自己就从高高在上的怀渊峰之主,沦为了行动受限受限的阶下囚。 境遇转变之快,着实叫许娇河始料未及。 她仿佛没头苍蝇似地在房间内打转,一时又想到终究是今非昔比,往日游闻羽定会全然护着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如梦世的人出言羞辱,如今却冷眼旁观了整场。 直到最后才出言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许娇河半是迷茫,半是窝气,忽然看见门外看守的人影中忽然出现了第三个身影。 “阁主,您不能进去。” “我不进去,在这里同师母说两句话也不行?” “这……” 熟悉的尾音含情的“师母”二字。 说曹操,曹操就到。 竟然是游闻羽。 ……他来这里干什么,不是已经和自己决裂了吗? 事关自身,许娇河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只闻游闻羽道:“我来,是为了尽快查清师母和云衔宗的冤屈。” “况且你们是云衔宗的人,一颗心要向着谁,自己应该掂量清楚。” 许娇河突地心生一股希望,疾步跑到门前,用手扒着门框道:“闻羽,你相信我没做过是吗!” 游闻羽并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只是道:“师母,我来是想告诉您,若是没有做过,宗主定会想办法查清楚真相,请您稍安勿躁——以及请您再细细想想,近几日有没有发生任何让您觉得怪异之事?” 怪异之事? 清早时,纪若昙也提到过这个问题。 可是自己要怎么把他提供的消息说出口呢? 倘若说出来,岂不是违背了和纪若昙立下的誓言,将他活着的消息告诉给了他人? 许娇河张开口,突兀发出一个音节后,却没有继续说话,陷入两难之境。 游闻羽敏锐捕捉到她的犹疑,问道:“可是真的有怪异之事?” “……” 许娇河的内心且烦且乱,生硬回答道:“我暂时还没想到。” 游闻羽似是有些失望,沉默片刻道:“不急,师母再思量思量便是。” 在离开之前,他又一顿脚步,仿佛记起什么般,淡淡补充道,“不过,就算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一点您得考虑清楚,是旁的东西重要,还是自己最重要。”
第51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五十一天 叶流裳收到纪云相的消息后来得很快。 这次她没再设下煊赫辉煌的排场, 仅仅穿着一身常服,带了一位观之无甚特别的女卫。 法阵之光如雾四散,她自白芒中走出, 转眼行至云衔宗山门外。 明澹亦亲自将其迎入清思殿, 接着叮嘱关闭殿门。 两扇厚重的大门缓缓闭合,光线略显暗沉的空间内唯余知晓详情的几人。 叶流裳与明澹互相见礼, 旋身在低于主位半分的客座上落座, 勉强弯了弯嘴唇以示礼节:“娲皇像失窃的来龙去脉, 云相已然书信一封尽数交代清楚, 只是本尊不知, 明宗主接下去是如何打算的?” 她虽想极力摆出一宗之主的沉静气魄, 但凝结的眉宇之间,如暴雨将至的阴霾挥之不去。 “此事一旦泄露,后果严重,我已告诉知情者务必管住口舌, 不可传到其他修仙门派耳中。” 得到叶流裳“本尊亦然”的回答, 明澹又道,“事发之后,我立刻派遣出宗门之内最擅长追踪的高手, 共二十一名, 令他们现身九州, 务必尽快查清娲皇像的下落。另外, 我也修书一封送到了欲海镇魔局, 秘令执法长老时刻关注欲海情况, 不要放过每一处可疑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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