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河呼吸一屏。 自己还在发愁去哪儿可以摆脱扶雪卿的眼线,游闻羽便在瞌睡时分体贴地递来了枕头。 ……竟有这种好事? 只是经历过许多之后,许娇河也不再是开始那个尝到一点甜点,就能冲昏脑袋的无知妇人。 她按捺着心头涌起的惊喜,面色不改地问道:“这是什么节日,为什么你要邀约我出去?” “师母忘了吗,明日也是您的生辰。” 许娇河:“……” 她过了大半个月颠沛流离的日子,早就忘了这一茬。 更何况,出生到现在,因为生辰也是亲娘忌日的缘故,她也不是很爱提起。 许娇河无言良久,缓和了语气:“难为你还记得。” “师母在云衔宗度过的二十岁大生辰,便是小徒亲自督办的,小徒永远不会忘记。” 游闻羽说着话,语调透出一缕奇异的柔和。 许娇河道了声谢,淡然道:“你虽有心,料想那扶雪卿也不会放我出去。” “这个师母不必担心,只要师母答应,我定有办法叫魔尊同意。” 游闻羽半敛衣袖,靠在座位上冲许娇河略略作揖以作保证。 他的手掌仍在滴血,面上的神色却并无半分异样,胸有成竹到仿佛算准了许娇河会答应。 然而事情进展得越是顺利,许娇河就越感到几分不安。 她没有立刻点头,踌躇着问道:“你还没告诉我那圆月节是什么节日。” “圆月圆月,千里婵娟,人月共圆,当然是喜庆的节日。” 游闻羽答得轻巧,又细细为许娇河讲解道,“它流传自上古,是妖魔二族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圆月节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这一天到来之际,哪怕欲海之内战火纷飞,种族之间仇恨不共戴天,也要暂时放下恩怨,休战一日。而民间为了庆祝圆月节,会成立无数街市,处处张灯结彩、人头攒动。” 张灯结彩,人头攒动。 如此热闹的街市,两个人走散一会儿应当也不会引起怀疑。 许娇河几乎颔首就要应下,游闻羽却缥缈缈地挑起唇角,笑容朦胧而不真切地说起另一件事:“不过,上次同魔尊闲谈时,我不小心提到了一句师母您的生辰。” “魔尊的意思是,圆月节是大事,宫内也定要举办宴会,而您贵为未来尊后,过生辰更是整个雪月巅上下顶要紧的事——所以他想在主殿以您的名义举办一个小型宴会,遍邀妖魔二族的亲贵。” 许娇河:“?” 她的质问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游闻羽到底在干什么? 既然想二人携手出游,又何故要将生辰一事话与扶雪卿知晓。 扶雪卿要举办生辰宴会,自己这个主人公不在场怎么说得过去? 所以,他定不会放人。 而有这样的前提存在……游闻羽的请求又如何成真? 许娇河注视着与自己对望的青年双眼,想从他的表情中寻找出半点说谎的端倪。 游闻羽不躲不闪,任凭许娇河的眼神从探究审视到无言责怪。 半晌,许娇河冷淡道:“你是来戏弄我的吗?” “当然不是。” 游闻羽低眉顺眼,“我前头说过的话一切都作数。” “那你怎么——” 许娇河几乎要从床上站起来,她诘问的话语说到一半,忽然想起雪月巅内的传闻。 以及游闻羽血流不止的手掌。 电光火石之间,她脱口而出,“……你是要我选?” 选这个字传入耳廓,游闻羽的笑顿时挂不住了。 他先是卸去了所有伪装出来的温和从容,变得面无表情。 接着唇畔肌肉一抽,眸光中闪过狰狞而妒恨的神色。 他抿着薄唇,垂下头去,用完好无损的手指抚摸着结痂的指节,在许娇河的视线中,又反手将指甲扣紧了掌心外翻的血肉中,白皙面孔上血色尽褪,而不自觉颤抖的掌心肌肤间则鲜血四溢。 “小徒何时叫师母选了?” 与病态的动作相对的,游闻羽的嗓音越发恍惚得像是水中弯月、镜中繁花。 他不肯去看许娇河的脸色,径直自言自语道,“师尊好歹是您名义上的夫君,我对着他要忍……可魔尊、扶雪卿是个什么东西……我和他,让师母选……他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明明是假的,都是假的……偏偏要弄出差不多的伤口,来与我争……” “……游闻羽。” 许娇河木然道,“别作茧自缚。” 淡漠的言语,并未起到平息情绪的作用。 它如同寒冷彻骨的雪水,浇得游闻羽心头绽开簇簇锋利见血的冰晶。 游闻羽再也控制不住比疼痛更让灵魂感到饱胀和战栗的心绪,猛地抬起头,死死地望向许娇河的所在,咬着牙道:“那师母就说吧,您是愿意陪我去民间过圆月节,还是要留在雪月巅,陪扶雪卿?”
第86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八十六天 是出宫去陪游闻羽参加圆月节的街市。 还是留在雪月巅, 和扶雪卿度过热闹而煊赫的生辰宴。 这两个看似各有好处的主意,在许娇河眼里却不具备任何可比性。 她几乎一瞬间便拥有了答案。 可触及到青年眼底的狂热和疯癫,许娇河又忍不住想要退缩。 她是了解游闻羽的感情的。 游闻羽也绝对不允许她装作视而不见。 相处过七年的岁月, 她深知游闻羽远非表面上那般随行散漫, 或者说,能成就一方名声的修士大妖, 骨子里都充斥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执拗、傲慢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如果再次利用这份感情, 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越陷越深的游闻羽, 他朝察觉真相, 两人之间又会拥有怎样的收稍。 许娇河想了很多, 但反映到目光之中, 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明灭。 她暗自讥讽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眼下攸关性命,反倒瞻前顾后起来。 略略整理心事, 许娇河抬眼望向仍在执着等待一个答案的游闻羽。 和他面上的神色一样点眼的, 是兀自血流不止的手掌。 许娇河犹豫几瞬,终是站了起来。 她从衣袖中掏出一方随身携带的手帕,放在游闻羽的膝头, 语义复杂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你……若你真的那么在意我, 又何以会串通扶雪卿做一场好戏, 来害我颠沛流离?” 她自嘲的反问停在这里, 止了话头, 伸手指着方帕对游闻羽道, “但不管怎么样, 你还是用手帕稍微包扎一下吧……我可不想晚上枕着浓郁的血腥味入眠。” 许娇河的话并不涉及原谅。 也没有给出游闻羽期待的答案。 但她言语中的松动,如同遇见春日渐次消融的冰川, 涓涓淌出一条叫游闻羽心跳狂跳的溪流。 他行于人心感情的干裂荒漠之上,遇见得以解渴的甘泉,又如何抑制得住心头沸腾滚烫的情绪。 游闻羽就着许娇河眉目间的缓和,也顾不得两人置身何地何时,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将洁白的方帕整个攥在掌心,急急向许娇河解释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师母,请师母相信我!” 从来没有吗? 曾几何时,游闻羽是许娇河在云衔宗之内最信赖的人。 明澹圆融不定,纪若昙如霜冰冷。 唯有游闻羽事事替她出头,又费神费力哄她开心。 为了恪守师母和徒弟之间应有的分寸,许娇河刻意忽略游闻羽隐而不发的目光。 只是地牢之内,他杀人索吻、不顾一切的模样,终是在许娇河心上划下深深一道。 戏码演得多了,也会带上几分不自觉的真心。 许娇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逢场作戏,亦或实在有所动容。 她不再像之前那般抵触游闻羽的辩解,仅是拉远了彼此的距离,旋身重新坐回位置上,望着洞开的殿门喜怒不辨地说道:“或许吧,不过重塑已经摧毁的信任,本就是很难的事情。” 许娇河的话,让游闻羽眼中肆意流淌的漆黑一顿。 他垂下长睫,没有选择用方帕缠裹受伤的手掌。 而是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将其铺平叠起,接着小心翼翼地放入衣袖中去。 许娇河便在这时恰好窥见了游闻羽睑下象征心绪不宁的淡青,以及附着耳畔响起的呢语:“师母还记得吗……我曾经问过您,这般利用我,莫不是将我当成了一条随意驱使的狗。” “……” 许娇河以为他又要旧事重提,便下意识拢起了眉峰。 她想要告诉游闻羽,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更何况以游闻羽的心机和手腕,倘若被当成狗对待,迟早会恶狠狠地反咬一口。 这些话在她的唇齿间踟蹰过一个来回,尚未吐露,陷入剖白心事状态的游闻羽,却径自把话说了下去:“……如果变成鹰犬就能永远留在师母的身边,那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鹰,还是犬。 既然豢养,就要负责一世。 一世对许娇河而言,简直是个重逾千斤的词汇。 她张了张口,试图作答,又欲言又止,最后只好结巴着说道:“你、你别总是把自己放在这么可怜的位置上——我年幼时见过我家隔壁靖王府的后院,他确实养了鹰犬,可又不止一条一只。” “动物或许没有争宠之心,可人……” 可人本身能不能专一并不好说,却不能忍受来自伴侣的见异思迁。 许娇河顾忌着自己的游闻羽的关系,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谁料听出她弦外之音的游闻羽倏忽握住座椅的木质扶手,用力之下手背迸出蜿蜒而狰狞的青紫脉络。 “师母的意思是,哪怕有了我,您也觉得不满足——还想拥有其他人?” 游闻羽的面孔偏着光,秀美的桃花眼糅进阴影,再配上暗沉沉的眼珠,只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咬着每一个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极冷的嗓音仿佛来自八寒地狱。 “哎!你怎么老是曲解我的意思!” 面对游闻羽的曲解,许娇河想也不想便将指责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她又兀自有些后悔。 生怕游闻羽再度不分青红皂白地发疯,许娇河软了语气,别扭地找补道,“我只是说叫你别总想着做我的狗,从来只有人和人两厢长久,哪有人和狗一世一生的……” 听闻许娇河的话,游闻羽的面孔这才转阴为晴:“所以,师母并不想豢养许许多多的狗,是吗?” “……” 不想再纠结这个奇奇怪怪话题的许娇河,选择退让一步,口不对心地敷衍道:“是啦是啦——你别再追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又还没有原谅你!” 话音未落,坐在椅子上的游闻羽已经快步上前,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4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84 85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