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感受到他的呼吸慢慢转移了路线,从她的鼻尖偏移,扫过她紧绷的脸颊,徐徐游荡,暂停在她的耳侧。 “你想让他知道吗?”他声音极轻,仅容怀里那一人听见。 “嗯?”赵梨攸闭着眼轻嗯了一声,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只觉得耳朵上生出细细密密的痒意,抓耳挠心,是他的呼吸在她耳畔徘徊不去。 “你想让他知道,我们住一起吗?”轻柔而克制的声线里掺进一丝若有似无的调笑意味。 住一起?这不能乱说。赵梨攸立刻摇头,仅仅偏转了一个微小的幅度,耳廓正好碰上了他的嘴唇。 红润的唇色像一滴娇艳欲滴的墨,顷刻间在她的耳朵上扩散开来,从耳廓到耳垂,从耳根到侧脸,肆意铺开一片绚丽的红云。 她原本并不在意住一起这件事,这两日他睡床榻,她睡地铺,彼此各不相干,还不如在幽簧岭那时亲近。 但现在,他们不仅住一起,两个人还带着同一顶帷帽,在同一片白纱之下,脸和脸几乎挨在一起,完全超越了她理解的范围。 她紧张地闭着眼,不敢摇头,更不敢点头,甚至不敢呼吸,在密不透风的空间里,脸颊上的温度越发灼热,红云悄无声息地扩张,缠绕上他的指尖。 她现在才知道,此前她想法设法与他接近,根本是自不量力。他们之间的距离根本不是由她控制。他可以轻易推开她,就像他现在抱她一样。 轻而易举,只要他想。 “你想吗?”耳边再度响起他温声软语的询问。 因她一直屏住呼吸,脑袋昏昏沉沉。被耳边那道气息一烫,顿感头皮发麻,双腿也好像失了力气,上半身摇摇欲坠,倒入他的怀中。 这下不用再硬撑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脑袋埋进他胸前的衣襟里躲起来,也不在乎他的手还捂住她的嘴,极小声地回答:“不想。” “为何不想?”他低头问她,一只手还揽着她的腰,不知是担心她摔倒,还是不想让她跑掉。为何不想,是不是不想让别的男子看到你与我这般亲近? 赵梨攸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支支吾吾道:“因为主人在意自己的名声,所以我不想……” 她忽然感觉他的胸腔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不由自主地发笑。她愈发窘迫,更不敢抬头了。 都怪突然来敲门的那家伙,从救星变成了灾星,雪中送炭不成,反而变成了火上浇油。 漫长的静止之后,门外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这位小公子,你找谁?”卢聿之明知故问。 “找我朋友。”雍游看了他两眼,眼神无声询问,“你是谁?与你何干?” 卢聿之笑道:“真巧,我也找我朋友。” 两人一时无话,房间里里外外都一片沉默。 数息之后,赵梨攸听见门外那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所以你朋友与我朋友,他们住一起吗?” 她终于抬头,有气无力地摘下帷帽,幽怨地瞥了越寒霄一眼,“还给你,再也不敢玩了。” “嗯。”越寒霄松手放开她,随即带上帷帽,将表情和眼神隐匿在白纱之后。 她突然又想起什么,别扭地问:“那朵花还在吗?” “还在。” “那你骗了我,你说不能蹭来蹭去。” “蹭不掉的。除非有朝一日我灵力尽失,它才会消失。” 赵梨攸怔了一下,她从未想过这样的情况,在这一刻,她忽然希望那朵花永远不要消失。 敲门声又起,卢聿之问:“时辰不早了,悲云阁快开了,你们不打算去幽屏山了吗?” 越寒霄泰然自若地走过去开了门,淡淡道:“走吧,去悲云阁。” 卢聿之跟上他的脚步。雍游站在门边等了一会儿,见屋里那人背对着室外不动,遂走到她跟前叫上她。 “你是不是练剑太累,回屋睡着了,所以没听到我敲门?”他问得云淡风轻,像是随口一提。 赵梨攸很感激他好心递过来的台阶,顺势回答:“嗯,今天好累。” 至于房间里另一个人为什么不去开门,她找不出理由为他解释,就当他只是不想吧。 四人离了客栈上街。夜色已深,熙熙攘攘的人群朝同一个方向赶去。 因为方才在房间里摘帷帽的事,赵梨攸心情尚未平静,不敢和越寒霄走在一处,也不想被卢聿之看见她脸颊上迟迟未消的红晕,一番思量后,走在了雍游右手边。 “小梨,你怎么也不介绍一下,这位是?”卢聿之边走边问,眼神落在新来的年轻公子身上打量。 赵梨攸后知后觉地介绍:“雍游,我的朋友。” “短短两日,两位就成了朋友,莫非是一见如故?”卢聿之抓着这话题不放。 雍游笑着朝他点头,“这位公子好眼力,我与她的确是相见恨晚。” 拥挤的人群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步伐稍顿,像一阵风在夜幕之下短暂地停驻。 “是吗?”卢聿之饶有兴致地追问。 “不是——”赵梨攸想解释,那声否定在喧哗声中并不明显。 身边的朋友将她打断:“怎么不是?你忘了你当初想见我时有多么迫切?” 赵梨攸知道他又在说观音祭,一时气上心头,踩了他一脚。 “哎呦,你不用这么不好意思。”雍游放慢了脚步,落在最后。 卢聿之悠悠说道:“和越公子在一起时,没见小梨这么不好意思。” 赵梨攸知道他是故意取笑她,也懒得再费心纠正,只放慢脚步等雍游一瘸一拐地跟上,才正经道:“我有事问你。” “你有求于我还踩我,怎知我还会不会回答你?”雍游走得更慢了。 赵梨攸方才下脚不重,自然知道他痛苦的表情是装的,她只想找个悄悄问话的机会。和前面那两人隔开一段距离之后,她低声询问:“你说允生丹可以暂时保命,暂时是多长时间?” “传闻中,修士吃了它可得永生,普通人大概也可以长命百岁。但是——”雍游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赵梨攸,望着她红晕未消的脸,望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但是你,作为一个弱不禁风的剑灵,又在万魔窟饱受摧折,那灵丹妙药对你而言也不是长久之计,恐怕不足一月。” 霎时间,她脸上血色褪尽,眼底光芒消失,与刚才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 隔着拥挤的人群,有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她一言不发静静望着她对面那个人。 那遥远的一眼之后,他扭头继续朝悲云阁走去,不知她在那一刻作了什么决定。 悲云阁 悲云阁地处幽屏山险要关口,是栖息在悬崖绝壁上的丹修门派,千百年来与世隔绝,鲜有外人来往。 此月圆之夜,悬崖上几乎每一块山石上都站满了修士,他们门派不一,服饰各异,修行法术不同,修为高低也千差万别,唯一的共同点是——皆为允生丹而来。 阁主莲净真人多年不曾露面,到了子时,亲自打开结界,迎了各路来客。 “悲云阁自开宗立派以来,潜心丹修,避世多年。如今风雨飘摇之际,愈感孤立无援。今夜特开放幽屏山,惟愿广结八方仙缘。” 莲净当众诵了迎客辞,各路修士先是惊讶悲云阁一改作风,又感叹眼下时局艰辛仿佛回到了上一次仙魔大战之前,最后朝莲净真人客套了一番,将话题引到允生丹上。 人群中一个小小角落里,卢聿之与身边人低语:“我听闻莲净真人执掌悲云阁千余年,没想到他看上去如此年轻。” 越寒霄也是第一次见到莲净,只隔着帷帽看了看他的样子,未做回答。 “兴许除了允生丹之外,悲云阁还有什么别的灵丹妙药,可以使人容颜永驻,也说不定。”雍游接了话。 赵梨攸抬头看莲净,距离太远,人太多,看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模样。那一眼之后,她忽然觉得额头有点发热,头有点疼,于是收回目光,阖眼揉了揉眉心。 月近中天时,莲净又云:“吾自知诸位道友为允生丹而来,无奈悲云阁能力有限,近千年来只炼出唯一一颗允生丹,无法广济天下,望诸位海涵。幽屏山巅有一问心塔,允生丹藏于问心塔内,诸位可凭实力取得。” 话毕,幽屏山结界打开,各路修士纷纷上了山。 “此去路途艰险,风波难测,诸位保重,莫要为一颗丹药伤了和气。” 最后的劝嘱鲜有人听。 “我看他那样,更像是在说‘你们好自为之’。”卢聿之隐约感觉哪里不对,但细想又说不上来。 越寒霄掩了掩帷帽,问他:“凌霄宗可有弟子来悲云阁?” 那日在酒肆门口,他听见过一个弟子聚众谈论他。 “之前来了一个,死了,被魔修掐死的。” “魔修?” “嗯,那魔修在找尘染,找越师兄的旧相好。”卢聿之一边说一边看向赵梨攸。 赵梨攸自然也听到了那个名字,但无暇关注,只觉得眉心越发不适,冷眼将他的视线瞥了回去。 “人多眼杂,你不要与我走在一处。”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欢迎加入看文越寒霄低声吩咐卢聿之,“即便此地没有凌霄宗弟子,别的门派也许有人认出你,届时他们会猜想与你同行的人是谁……” 卢聿之找不到理由拒绝,只朝他说了声“不要逞强”,随后加快脚步,混进了更头部的人群。 幽屏山环境复杂,山势崔嵬,无数机关、陷阱、秘境遍布其中,外人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山中。浩浩荡荡一行人行至山顶,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数。 问心塔矗立于幽屏山巅最高处,是一座三层塔楼,在月光照耀下苍凉又凄清,散发出一股不祥的气息。但因为允生丹的存在,那不祥的气息又吸引人前进。 像是盛情邀请,问心塔的入口自动开启,修士们鱼贯而入,进了第一层,才发现内塔塔外截然不同,里面是另一番天地。 不是月光下凄惨的荒山野岭,却是歌楼舞馆中的花天酒地。 许多修士清修一世,过惯了苦行僧日子,何时来过这等声色场所?乍一见,只觉得过往皆是虚度光阴,当下只想寻欢作乐,猛一头扎进了结伴而行的男男女女之中。 剩下一些心志坚定的,还在寻找允生丹,或是寻找通往第二层的机要。 “你也是第一次来吗?这就看呆了。”雍游拍了拍赵梨攸肩膀,笑她没有见识。 赵梨攸困在万魔窟多年,何时见过这种地方,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儿,只觉得头更痛了。 雍游继续说:“别看了,那些庸脂俗粉没有你好看,那些庸夫俗子也没有我好看。你若想看,直接看我就行了……” “赵梨攸,跟上。”戴着帷帽的人喊了她一声。她跟过去,原想掀过一片白纱挡住一部分视线,一想到前半夜在客栈里发生的事,一下子压下那份心思,丝毫不敢去招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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