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去吗?” “不去。若是去了,他一定会送你回悬霁宗。那你还要去吗?” “那别去了。”赵梨攸立刻摇头。两人达成一致后,她才又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回幽篁岭吗?” 越寒霄也摇头,只不过幅度比她小一些,温和道:“我们去修澜光剑吧。” 鬼域 人族南部边境, 领地被鬼族侵占,人鬼混居,名义上还是人界, 实际上已成鬼域。 大多数时候, 鬼修装束和活动与凡人没有太大差别。但凡人没有特殊能力,终归处于弱势地位, 常年在鬼修威胁下苟且偷生, 活得战战兢兢。一旦遇上鬼域动荡, 或是触犯了鬼修利益, 或是单纯碰上鬼修泄愤, 凡人便只能任其宰割,轻则抽筋断骨,重则灰飞烟灭。 赵梨攸跟随越寒霄去鬼域的途中, 听他如是介绍。真正到了鬼域, 粗略一看, 鬼市和人界街市几乎无异, 鬼修和凡人也的确没什么两样。 “鬼修作常人装扮, 看上去倒也还好,没有那么吓人。”赵梨攸小声与身边那人交谈。 “你能分清街上走着的哪些是人哪些是鬼吗?”越寒霄问她。 赵梨攸仔细看了看路边摆摊的、街头吃茶的、背着小孩儿赶路的, 摇头道:“分不清。看着都是人。” “你不觉得这样更恐怖吗?”越寒霄放低音量, “假设你是生活在鬼域里的凡人,分不出身边的人是敌是友, 是人是鬼。与你擦肩而过的路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 可能不是人, 而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赵梨攸觉得背后发麻, 赶紧和他走近了些。 越寒霄没管她,继续说:“甚至朝夕相处的家人, 早晨出门时是好端端的人,晚上回来可能就变成了鬼。但你不知道,你还是照旧欢迎他进门……” “别说啦!吓人!”赵梨攸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背上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知道你现在抓着的人是谁吗?”越寒霄任她抓着,音调却变得阴森森的。 赵梨攸脸色一白,蓦地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一个路人身上,刚要碰到路人,又被面前那人拦腰抱了回来。 她惊魂未定,僵硬地问:“你——你是人——还是鬼?” “你说呢?”他单手搂着她的腰,低头去问她。 赵梨攸仰头往后躲避,腰都快折断了还躲不开,只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 “你还分不清我是谁吗?小梨。”越寒霄不再逗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赵梨攸如蒙大赦,一下子站直腰板扑进他怀里,想埋怨几句,但一时没说出话来。 “吓哭了?”越寒霄早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她这样抱他,但始终不习惯她的眼泪,放软语调解释,“我只是想说,鬼域里人人自危,没有信任可言,你务必要小心。” “那你呢?我不能相信你吗?”她仍然战战兢兢。 “当然可以。”他觉得刚才说的那番话似乎威慑力过强了,把他自己都搭进去了。 赵梨攸瓮声瓮气“嗯”了一声,让她相信的,其实不止他说的话,也不止那声“小梨”,更重要的,是来自他身上的澜光剑的感应。 她在他衣襟上蹭干了眼泪,刚要抬头,又听他说:“你刚才差点撞到的那个路人,他其实,就是鬼。” “你能不能不要说啦!”赵梨攸用额头顶了他几下,又害怕又生气,觉得他这段时间越来越过分了,他还不如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冷冰冰的,至少不会捉弄她。 “好,我不说了。你是不是该放手了?”越寒霄拍了拍她的胳膊。她置若罔闻,根本不想理睬他。 “快看,鬼车又飞走了。” “谁这么好命?被鬼姬选中了。” “没办法,就咱这长相,羡慕不来的。” “……” 满街路人停下脚步,仰头观望鬼域夜空中的奇异景象。 “不抬头看了?想去断冥涯找九天玄火重塑澜光剑,我们也要坐那辆鬼车。”越寒霄在吵杂的人声里提醒她。 赵梨攸抬头望向夜空,只见一只九头鸟拉着一顶血红色的轿子,从阴沉沉的夜空中缓缓飞过,发出车行一样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九头鸟唤作奇鸧,是大凶之物。你看它被砍断一截的那只脖子,还在滴血,血滴到谁身上,谁就难逃灭顶之灾。” “那这些人怎么不躲?他们还抢着去接,不是找死吗?”赵梨攸远远看着奇鸧,它的血滴了一路,还没落地,就被人争先恐后地抢过去。 越寒霄还没说话,路边一个卖花的老妇人便说:“你们是新来的人族吧?好端端的,来这鬼地方干嘛?来了,可能就走不掉了。” 赵梨攸不敢直接和她搭话,因怕她是厉鬼扮做的人样。 “凡人沾上了九头鸟的血,不日之后会变成恶鬼。这对于其他地方的人来说可能灭顶之灾,但在鬼域,这就是福泽。与其日日担惊受怕地活着,担心自己随时可能惨死在鬼修手下,还不如借九头鸟的力量主动变成鬼修,了却恐惧和痛苦,再去祸害别人……”老妇人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在说着一件司空见惯的事。 人不如鬼,做人不如做鬼。这在鬼域,本就是尽人皆知,天经地义的事。 赵梨攸边听边在数淋了奇鸧血迹的凡人,鬼车行经之处,淋了血的人成群结队,数也数不清。 那些人有的张牙舞爪,有的哭天抢地,有的仰天长啸。虽然眼下还没有变成鬼,那癫狂状态也比鬼好不到哪里去。 “鬼车这般吓人,还要坐吗?”越寒霄看着自己衣袖上的褶皱,知道她十分害怕。 赵梨攸咽了咽口水,坚定道:“要坐。你不是说只有坐鬼车才能去断冥涯么?我们必须得去。” “笑话,你以为鬼车是你想坐就能坐吗?做梦。”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路过,嗤笑了一声。 赵梨攸小声问越寒霄:“他是人还是鬼?” “是人,你看他满头大汗,他是刚才去淋奇鸧的血没淋到,现在才怨气冲天。” “那她呢?她是人还是鬼?”她望向路边那个卖花的老妇人。 “你不必管我是人还是鬼,我只个是负责卖花的。”老妇人漫不经心地回答,目光在这对年轻男女身上来回流转,“不过二位想坐鬼车,怕是没戏。” “为何?”赵梨攸抓着越寒霄胳膊,从他身侧探出半个脑袋。 老妇人慢悠悠地回应:“鬼域由鬼姬掌控,鬼姬贪恋男色,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但凡稍微有几分姿色的男子,都会想办法去见鬼姬,希望能被她相中。只有被她相中的人,才能坐上鬼车,离开鬼域,去一个极乐之地。” “不是,这鬼域里的凡人男子怎么会喜欢鬼姬?她长得很好看吗?再好看那也是鬼啊,不是人。”赵梨攸想到一个词——鬼迷心窍,大概就用在这种没脑子的男人身上。 “你这都不懂吗?凡人在鬼域寸步难行,但若是得了鬼姬宠爱,便是得了一道保命符,而且还能离开鬼域。他们都能为了变成厉鬼而去淋九头鸟的血,相比之下,向鬼姬示好献媚,总比做鬼好得多吧?” “更何况,鬼姬貌美如花,男人嘛,一开始大抵会害怕她是鬼,看了她那张脸,都心甘情愿任他处置。这就是本性难移。”老妇人露出一副看破一切的表情,满是皱纹的手随意摆弄了两下篮子里剩下的牡丹花,“那句话你没听过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赵梨攸觉得这鬼域的黑暗实在超过她的想象,照这么说,他们想坐鬼车去断冥涯,还得先去会会鬼姬,总之是件很棘手的事。 她晃了晃越寒霄肩膀,用眼神问他可有想到什么办法。 两人对视时,卖花的老妇人又插了一句:“我见二位感情甚好,那绝对坐不上鬼车,不如趁早放弃。” 赵梨攸瞥了她一眼,不想听这种风凉话。 “小姑娘瞪我干什么?”老妇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家郎君天人之姿,你舍得让他去以色/侍人吗?” 主仆关系 赵梨攸闻言一惊, 急匆匆辩解:“什么郎君?他不是我郎君。” 说完又看向越寒霄,发现他表情淡淡的,仿佛没听见老妇人在说什么, 又问他:“你怎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他一直在看衣袖上的褶皱, 看抓着他衣袖的那只手有多着急。 “给她说她搞错了,我们是主仆关系。”赵梨攸觉得那老妇人实在是老眼昏花, “你不是我家郎君, 是主人。” 老妇人轻笑了两声, 开始收拾盛花的篮子, 起身要走, “不管是你什么人,反正今夜来不及了。夜昙花已经卖完了,鬼车也飞走了。你若是舍得让你主人去找鬼姬, 就明晚再来吧。” 赵梨攸在她离开前赶紧追问了几句, 才知道想见鬼姬必须携带盛开的夜昙花, 所以鬼市里夜昙花供不应求, 一出现就被抢购一空。想见鬼姬, 明晚他们还得早点来买花。 鬼车远去之后,街头人影也渐渐稀少。夜里还敢肆无忌惮在外游荡的, 多半不是人。纵使穿着人的衣服, 说着人话,在夜里走着走着, 也会不经意露出青面獠牙。 赵梨攸不想在街头碰上鬼, 于是拉着越寒霄去找住处, 到了一家客栈门口, 又徘徊不前。 越寒霄也不劝她,只是沉默地往里走。 她跟在身后小声问:“这客栈是人开的还是鬼开的?” “不论是人开的, 还是鬼开的,都只是个临时的落脚之处,都要住。”他似乎不想多说,径直走到柜台处,干脆利落地要了两个房间。 赵梨攸傻眼了,心惊胆战地问他:“你不和我住同一个房间?” 越寒霄“嗯”了一声,也没多解释,独自往客栈后院的房间走去。 “为什么?”赵梨攸抓住他的衣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但那根救命稻草一下就断了,他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我们是什么关系?可以住同一个房间?” 她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冷淡,原来是对她在街上说的话有意见。但她说的就是事实,他的不满实在是莫名其妙。也许是尘染从来不会这样对他说?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但她又不是尘染,自然不会时时刻刻都像尘染那样对他。 越寒霄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袖,给她指明她的住处,在他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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