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越寒霄无声的追问,赵梨攸简直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了,她在男宠面前虚与委蛇做的每一件事,他都要做得更好。 她不再理会他复杂深奥的眼神,拈着一块点心递给他吃了。 她都亲手递给他了,还要怎样?即便鬼姬再沉迷男色,也不会再有更出格的举动了吧?反正她不敢尝试,也不敢再等他验证。 点心和水果自然是没有吃完,厅堂之中琴曲之声已经停了。 弹琴的五十五难掩沮丧。 当初在鬼市,鬼姬是因为听见他弹琴,才带他来断冥涯的。 鬼姬有听人弹琴的癖好,男宠几乎个个都会弹琴。即便一开始不会的,到了断冥涯之后为了讨她欢心,也都会费尽心思勤学苦练。 不过他的琴艺是最好的,每次轮到他弹琴,鬼姬总会比平日更满意,也会对他更关照。 但是今日,因为这个新来的九十六,鬼姬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至于琴声,恐怕也没听进去一句半句。每次抬头,都只见到两人亲密地耳语。或许从此以后,鬼姬不会再听人弹琴,他也即将被无情抛弃。 其余男宠也和五十五有一样的顾虑,趁势起哄,喊他们的头号竞争对手:“九十六,你会弹琴吗?主人极爱听琴,你若不会,岂不是拂了她的兴致?” 赵梨攸自然不会,她只是个小剑灵,哪里会这种复杂的技艺? 很显然这群男宠是故意要让九十六难堪,想让鬼姬不要一门心思扑在九十六身上。 她其实不在乎鬼姬到底对九十六怎么样,喜爱多一分少一分都无所谓,反正都是假的,反正不过是逢场作戏。 但要她当场出丑,她还是很抗拒,她也要面子的,不想傻乎乎地掉入这明摆着的陷阱。 于是她抬头看向越寒霄,用眼神告诉他她不会弹琴,也不想弹琴,希望他能看懂她的难处,希望他帮忙拒绝。 但他现在不是她的主人,是极爱听琴的鬼姬,不会因为她的一个眼神就做出打破鬼姬形象的事。 即便没有看懂她的暗示,他也可以小声问她的,就像刚才那样。但他没问,只带着笑说了声:“五十五,你将琴拿过来吧。” 五十五双手抱着琴走上前去,把琴放在鬼姬和九十六身前的条桌上。九十六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一群男宠幸灾乐祸地看他笑话,有几个胆子大的,忍不住开口议论: “哎呀,九十六怎么不动,难道是真的不会吗?” “这都不会,以后可怎么办呀?” “不会弹琴,那九十六会跳舞吗?昨天在八角亭你也看到了,主人喜欢会跳舞的。你要是什么都不会,怎么好意思一直缠着主人呢?” “……” 这些话她也没听进去多少,比起这样落井下石的嘲讽,她发现自己有些在意另一个人不动声色的沉默。 她突然想到,鬼姬看上去那么宠爱九十六,但也会为了自己的形象不顾九十六的处境。 脱离了这层关系,倘若有朝一日主人与她遇到诸如此类的事,他也会像现在这样做吗? 应当是会的。那是他的本性。 这样一想,又觉得好笑。她都已经决定等澜光剑修好了就要回到剑中,她都想好了从此以后再也不出来了,哪还会和他一起遇到这种事?哪还有什么有朝一日? 她停止假设,不再自寻烦恼。不会弹就不会弹吧,被嘲笑一下也没什么要紧,他怎么想怎么做也不要紧。 她伸手放在琴面上,拨了几下琴弦,不出所料,发出刺耳的声响。紧随其后的,是一群人明目张胆的嘲笑声。 她对这些嘲笑声并没有什么反应,没有争辩,也没有解释。 她反而一直在回想那几声刺耳的琴声,那像是委屈的倾诉,也像是不加掩饰的告别。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她或许很快就能离开,她或许需要练习告别。 但这点隐秘的思绪很快被打断,越寒霄牵着她的手重新放到琴面上,带动她的手指勾了勾琴弦,古琴发出悦耳的声音。 他把相同的动作重复了好几遍,再让她自己试试有没有掌握。但手还覆在她手背上,听出她即将弹错,就将她纠正过来。 她倒是实在有些笨,就和当初教她练剑一样,总要重复很多次,她才能慢慢领会。 想到练剑,他忽然回想起幽篁岭的日子,第一次带她去练剑那天,视线绕过纷飞的竹叶,他在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执剑而立的影子。 又弹错了一个音。 不知道是她弹错了,还是他教错了。 他从身后靠近她,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轻声问她:“你在想什么?专心一点儿。” 琴声掩盖了他的话,除了近在迟尺的那个人,没有别人听到。 “你在想什么?” 她一字一句都听到了,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幸好断断续续的琴声逐渐连成一片,像奔流不息的泉水,铮铮淙淙,抚平她的委屈,淹没她的迟疑,冲散她的犹豫。 琴声持续不断,宛如仙乐。断冥宫的男宠从未听鬼姬弹过琴,也从没想象过有人能将琴弹得这样好听。 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不论九十六会不会弹琴,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鬼姬会亲自弹琴给他听。她一开始就不是冷眼旁观看九十六出丑,她是在等机会,亲手教他弹琴的机会。 越寒霄才不在意其他人如何评价他的行为,他只是看着他和她指尖下来来回回被拨动的琴弦,偶尔偏过头看看她亮闪闪的眼睛。 在婉转悠长的琴声里,他问怀里那个人:“你刚才是生气了吗?” 赵梨攸摇了摇头,她的确没有生气,但那种情绪很复杂,她也说不清。 他不想说出他是在等她,是在找机会想要教她,也不能问她是否喜欢这琴声,只是说:“你觉得好听吗?” “好听。”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若是往后回想起来,这会是她怀念的声音。 在她亮闪闪的目光里,他说:“我没有为别人弹过琴,这是第一次。” 自找的 “这是第一次。” 赵梨攸听见这句话时, 心里同一时间想的却是,“我没有听你弹过琴,这是最后一次。” 惆怅的情绪毫无预兆, 突如其来, 她不想被人发现,遂转身抱住了还在弹琴的人。 越寒霄没料到她突然这么大动 殪崋 静, 导致他的琴声都重重顿了一下, 像是漏了一拍的心跳, 再恢复时, 需要小心翼翼地控制。 琴声延续, 好像在悠长之中潜藏着躁动,需要时时刻刻抚平,才能阻止它喷薄而出。 但他还是问:“你抱我做什么?” 赵梨攸只是说:“我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你还抱我?”他也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有理由, 但偶尔还是会想追问出一个名头。 赵梨攸不想说出真实想法, 开始找借口搪塞:“九十六抱抱主人, 不是很正常吗?” “但我不想要九十六。”即便在连续不断的琴声里, 他的一字一句也清晰可闻。 “那你把我变回去吧?”因为知道他不会这样做, 所以她才无所顾忌这样说。 “现在?” “嗯,现在。” 一曲恰好在此时终了, 他的手离开琴弦, 却还停在空中。一股淡淡的灵力刚要凝聚,赵梨攸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把他双臂收拢放回身侧, 再环抱住不让他动。 “你还真要现在?”她很意外, 因为是自己怂恿他在前,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犯错,引导他一起犯错。他明明应该纠正, 而不是变成共犯。 他没再回答,也没动,只是安安静静坐着。 在一群男宠看来,这场面就是九十六既任性又黏人,不分场合缠着鬼姬。偏偏鬼姬还乐在其中,对九十六无比纵容。这日子简直没法活了。 过了好一阵,有个胆大的男宠提议,琴也听完了,不如画画吧。因他原本是鬼市书画坊的老板,自认为对书画颇有研究,画技在断冥宫一群人中也算是鹤立鸡群。而鬼姬素来喜爱有人为她画像,画画也是断冥宫雷打不动的日常活动之一。几乎每次画画,都是由他提议开头。 这一回,鬼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两三名鬼侍把笔墨纸砚呈上来,为在场的十几名男宠一一摆好工具。一切材料都准备充分了,男宠们却迟迟不好下笔,因为鬼姬还抱着九十六。 “你要不要去?”越寒霄问赵梨攸。 赵梨攸摇头:“我不想去。” “你既不会弹琴,又不会画画,你说鬼姬中意你什么?”他的手臂还被箍在身侧不好活动,便用下巴点了点她的头顶。 “我不知道。”她蹭了两下以示回应,“你要教我画画吗?” “不教。我若是现在教你,那他们还画不画了?”其实他早已经教过她了,在幽屏幻境里叫她画过许多花鸟鱼虫,但是她忘了。 “哦。”她不再勉强,以免像刚才那样,她提了个不合时宜的要求,他却准备答应。 “你真的不去?”他浅浅叹了一口气,“那你要让他们把鬼姬和九十六画在一起吗?” 赵梨攸终于反应过来,她不想被其他人当作眼中钉肉中刺,这才松开他,离开他的怀抱站起来,去左边最角落的位置寻了个坐处。这一段路走过去,虽然没看见其余男宠的表情,但也感受到了他们对九十六的愤恨和敌意。 她本来只是想找个地方自己待着,让鬼姬一个人在前面,成为被凝视、被刻画、被赞美的对象。但鬼侍不敢怠慢鬼姬的新宠,又殷勤地为她送上纸笔。 她也没拒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也和其他男宠一样,仔仔细细鬼姬的轮廓与面相,然后专心致志落笔,眼和手密切配合,一次一次重复。 因为不太会画,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他,也常常和他的视线相接触。 起初,那视线平静而自然,轻轻落在她脸上,再慢慢看向别处。 后来不知何时起,那视线里带着疑问和审视,不偏不倚固定在她脸上,不再移动。 她一下子就识别出那视线里的潜台词,太明显了,他是想问:“昨日他们也是这样看你的吗?” “明知故问。”她若是瞪回去,便是这几个字,或许还会反问他,“又来了,你真的不是在争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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