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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一旦被安慰，就像海水决堤喷涌而出，她没忍住任性道：“总之假装鬼姬太累了，我可不可以不再假装是她了？” “好，那就不要假装了。”他竟然心平气和地答应了，而不是苦口婆心再劝说她一番。 赵梨攸惊讶地抬起头来，急切地问他：“那你是找到九天玄火了吗？我们现在就去修剑。” “还没有。”他如实相告，瞥见她眼睛里亮闪闪的期待又黯淡下去了。 “那怎么办？鬼姬若是不见了，断冥涯上所有人都会围着你追问，因为你与她最亲近。他们虽然打不过你，但是也很麻烦，我们就不方便去找九天玄火了。”她很忧愁，左右权衡了一通，决定两害相较取其轻，“我还是继续假装鬼姬好了。” “不必，你不要假装了。我会想其他办法。”他觉得这一日有些事已经很心烦了，绝不想之后再经历一遍。有些话，不想再听她对别人说。有些场面，也实在不想再看。 赵梨攸没再多问，也不管醉花间殿外还有没有人在了，她开始犯困，想好好睡觉。 “等会儿再睡，我还有事问你。”越寒霄喊醒她。 “什么事？”她还在说话，其实已经迷迷糊糊，也想不出他要问什么。如果很要紧，为什么拖到这么晚？如果不要紧，为什么不能等到明天？ “今天你和他们一起做什么了？”他是想起二十六说的那些话，鬼姬只喜欢做几件事，就算找了再多男宠，也绝不会有新的花样。 “梳洗画眉、簪花对酒，还弹琴画画，后来的你都看到了，就是在八角亭看人跳舞，然后……”她闭着眼边想边说，声音越来越小。 “还画画了？画的什么？”本来他只想问正事，一不留神又抓错了重点。 赵梨攸几乎像在说梦话了，有一句没一句地解释：“他们画的是鬼姬，又不是我……反正不是我的脸……画工也很一般，并没有多好看……我也不知道画放在哪儿了，这么晚了还要看吗……” 因为在回想画画的场景，梦里也乱糟糟的，她好像梦见了一只小黄鹂鸟，很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甚至还梦见了鬼姬，也许是扮演鬼姬太累演出心理阴影了，让她在睡梦中都不得安宁。 断冥涯没有昼夜之分，她睡到自然醒了，寝殿内没有燃灯，白日里依旧一片黯淡。 她伸手拍了一下旁边，床上只有她一人，留宿在醉花间蹭床位的那个人已经起床了，可能已经在接受别人刨根问底的盘问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再睁眼，竟然看到鬼姬站在床边。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在做梦，立刻重新躺到床上，飞快缩进被窝。 在被窝里憋了好一阵，实在忍不住要透气，祈祷着噩梦已经结束了，小心翼翼掀开被子角，从缝隙中瞄了一眼，完蛋，那不是梦，鬼姬还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她甚至在想，人死了会变成鬼，那鬼死了会变成什么？鬼姬阴魂不散，来找她做什么？报复她吗？ 她想要求助，不管是朝越寒霄还是九十六，但他现在不在，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鬼姬掀开她的被子角，慢慢开口：“小梨，你认不出我是谁吗？” 赵梨攸愣住了，完全无法把鬼姬这张脸和喊她“小梨”的这个声音联系起来，等心情终于平复之后，才挤出一句：“主人——为什么这样？” “因为你不想假装鬼姬了，换我来吧。”他也没想到，还有会这种事发生。 赵梨攸受宠若惊，离开床榻站起来，盯着“鬼姬”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虽然很像，甚至比原来的鬼姬更好看了，但是，主人还是不要这样勉强自己吧。” “皮相罢了，没关系。”他把九十六的玉牌放进她手中，把人脸面具一道递给她，“你不用假装鬼姬了，当九十六吧，也许会轻松一些。” 赵梨攸拗不过他，只好接受他的安排，两人互换了角色。 若说轻松，只有一点是真的，就是她可以自然而然地朝他喊“主人”，不像他昨日那样，面对着她假扮的鬼姬，那两个字他怎么也喊不出口。 两人同行出了醉花间，鬼侍和一群男宠果然在殿外等候。 也确实有人把九十六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问他是怎么讨好主人欢心的。 赵梨攸把昨天帮越寒霄想的理由搬出来，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几个男宠听罢朝她翻白眼，说她太高傲了，只是运气好占了主人一时芳心，不可能一世，要她脑子清醒点。 她暗中觉得好笑，她当然没想过一世。像他那样高不可攀之人，她甚至没想过能得到他片刻芳心。她的目标很明确，尽早修好澜光剑，然后回到剑里做个自在洒脱的小剑灵。 “九十六，你过来。” 听见越寒霄喊她，她快速跑过去，从那群男宠中脱离出来。到这时才隐隐有点体会，假装九十六是要比假装鬼姬轻松一点儿，她只要听他安排就行了，不需要再勉强应付别人，做那些她不想做的事情。 那些事她昨日经历了一遍，不知道今日男宠们又会想什么花样来讨好鬼姬，也不知道她高傲的主人到底能不能忍受。正在忧虑，便看见五十五抱了一张古琴走来，邀请鬼姬去别苑听他弹琴。 原来还是一样的把戏，一点新意都没有，只不过弹琴的换了个人，昨日是多少号她也记不清了，反正不是五十五。 一群人围着鬼姬去别苑，一路上总想把九十六从鬼姬身边挤开，但鬼姬对新宠的偏爱实在太明显，走到哪都牵着他的手，似乎其他人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跟在一处，只是碍她的眼。 男宠们无时无刻不在暗中观察，发觉九十六与昨日有些不同。 他之前明明很强势，对鬼姬的态度也远不像其他男宠那样唯唯诺诺，而是展露出一种势在必得的占有欲。比如在八角亭中，他会直接问鬼姬是否喜欢别的男宠。在汤池，他会中断她最喜欢的活动，直接把她抱走。这种盛气凌人的姿态让他们很不满。 但是今日，他又变得很温顺，对鬼姬惟命是从。他走在鬼姬身边时又亲近又自然，还时不时贴得很紧，似乎很怕鬼姬把他丢下。还有他看鬼姬的眼神，和昨日的占有之意完全不同，是非常浓烈的仰慕和依赖，比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都要明显。 因此男宠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九十六有了彻头彻尾的改变，看来鬼姬确实十分厉害。又或者，鬼姬就喜欢这种性格多变的男宠，强势高傲和柔软温顺无缝衔接，以满足她复杂的心理需求。他们只敢私下揣测，不敢轻易尝试，否则触怒了鬼姬，便是死到临头。 一行人到了别苑，五十五在厅堂中心开始弹琴，鬼姬在正前方软垫处落座，十几名男宠围过去想选个好位置，有几个动作快的，抢在九十六之前，坐在鬼姬左右两侧，从近到远依次排开。 赵梨攸站在越寒霄背后，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他必定很讨厌这种局面，一群奇奇怪怪的男子围在他身边。也不知道这鬼姬的身份，他能忍受多久。 她如此作想，完全没注意有几个男宠朝他投去幸灾乐祸的眼神，尚在出神，手腕被越寒霄拉了一下，紧接着就被他抱入怀中，要她在他腿上坐好。 她也不是第一次坐他腿上，前不久在凌霄宗剑冢，她为了救他蹲得太久，也坐在他腿上休息过。但那时没有旁人，她也没有别的想法。不像现在，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带着嫉妒或者幽怨的眼神，观察他们有多么亲密。 因此她忍不住想躲，想站起来离开他的怀抱，但动两下就被他按住。 “躲什么？九十六不喜欢我了吗？” 众人震惊，想不出九十六到底给鬼姬灌了什么迷药，鬼姬竟然对他宠爱至此。而那九十六此时弱柳扶风，假装羞涩，分明是欲拒还迎，真是好深的心机，让一干人等甘拜下风。 赵梨攸这才醒悟，原来九十六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尤其是碰上一个这么强硬的鬼姬。果然就像他说的，不论是鬼姬还是九十六，对他而言只是皮相而已，即便换了个身份，他始终掌控一切，游刃有余。 她知道鬼姬提出的问题并不是问她，只是在一群男宠面前问九十六，想让他们知难而退。她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九十六真是白担心主人了。” 说完便想退后，却被他拦住，他也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问她：“昨日听人弹琴的时候，他们也这样坐在你身边吗？” 她浅浅回忆了一下，点头。 “那你是怎么做的？”那种语气又来了，懊恼之中带着点淡淡的不甘。 “我没怎么做，鬼姬一定是习惯了这样的。我不能一反常态地把他们撵开吧？”她耐心解释，但又觉得哪里不对，试探着问他：“主人现在为什么抱我？难道是对昨日他们坐在我身边这件事耿耿于怀？” 她的眼睛里分明写着几个字：还说你不是在争宠？ 越寒霄对那个眼神视而不见，正经道：“我是在告诉你，鬼姬的纵情声色该是怎么样的。”为了配合“纵情声色”那个词，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轻贴了贴她的额头。 赵梨攸不敢再多想了，小声恭维他：“那我真的自愧不如。早知道这样，昨日就不该我来演了。” 于是众人亲眼看着，鬼姬捏了一下九十六的脸颊。那动作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宠爱。想象不出这两人交头接耳这么久，到底说了什么。总之在讨鬼姬欢心这件事上，九十六的确极具天分，旁人都望尘莫及。 等鬼姬和九十六的耳语结束了，几名鬼侍呈上六碟水果和点心，放到鬼姬跟前的条桌上。 近处的男宠抓住大好时机，挑了几块鬼姬往常爱吃的东西，伸手到她面前，准备喂给她吃。 但鬼姬不动，也不开口。气氛一度十分尴尬，左右男宠察言观色，知趣地缩回了手。 谁都看得出来，鬼姬在等九十六。 九十六看出来的更多，主动趴到鬼姬肩上，一五一十小声交待：“昨天也吃了……也是这样吃的……我吃得很费劲，很勉强……真的……我不是心甘情愿的，一点都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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