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没权利看那东西。” “那是因为您没有。” “……” 方彧反手将法尔希德的枪口一扭,拍落在地,径自走下舷梯,回眸冷冷道: “你的人放我的人回去,咱们回你的总部,来带路。” ** 咖啡馆。 安达岚川幽怨道:“那个二百五还真回来了……现在关在情报局的审查室,据说能吃能喝能睡,好得很哪。” 阿廖莎两眼放光:“啊!那我可以去采访一下她吗?” “采访个头,我是让你解决问题!” 安达岚川面带薄怒: “听说她天天给涧山写长信,也不嫌丢脸。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见她的!到时候怎么办?——真他妈怪了,她怎么不叛逃呢?” 阿廖莎:“她不叛逃,回来引颈受戮,反营造出一种忠实耿介之态。现在舆论也有掉头的倾向了。情况很危险。” 二公子慵懒道:“别一天危险危险的,我问你,怎么办?干脆在牢里做掉她?” “法尔希德不是咱们的人,这恐怕做不到。” “那老逼登才是头一个巴不得方彧死。” 阿廖莎摇头:“那他也不会任由您在他的地盘上这样做。” “那你说怎么办?” 阿廖莎沉吟半晌:“……之所以出现如今的局面,是因为方彧和安达阁下还互相存在信任。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有可能,让其中任意一方死心就好了。” 安达岚川望向窗外:“信任……事到如今,还信任吗?” “曾经要交托后事的信任,也不是轻易容易消耗干净的吧。” 安达岚川冷冷打断:“他什么猫猫狗狗都信任,就是不信任我。其他人也就算了……方彧,继承人?!她到底凭什么?” 阿廖莎不为所动,硬邦邦说下去: “有时我甚至觉得,他真的怀疑过方彧吗?或者,只是因为方彧挡了他的路,他借你之手把她顺势排除。如果这样的话……” 那如果有朝一日,小安达也挡了他的路呢? ……她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 还没等她考虑好如何从中挑拨离间,一张大饼从天上砸了下来—— 陆夺,叛逃了。 陆小姐是趁着探亲假,自己驾驶一艘私人星舰离开联邦境的。 或许是考虑到她这一举动的影响,陆还特地留了一封信,把联邦和自己父母冠以“宇宙蛀虫无耻之尤”的美名臭骂一顿后,又特地申明是她“遵循个人意志”所为,和任何人尤其是方提督无关。 那封信当即被销毁了。陆小姐怎么说是一回事——人毕竟还是从中微子基地跑的,基地还是归要塞管的,方彧还是要塞的最高长官。 就算没事时,她也要负责。何况现在出了事,那更是她全责。 显而易见,此事乃她背后怂恿、暗中支持,是她勾通远星的又一桩铁证! 新闻媒体只知道陆小姐是个科研工作者,已经是一片腥风血雨。 而黎明塔内却更清楚事情的性质——陆夺对基地宇宙之壁项目知之甚深,又是陆银河的女儿,她骤然跑路,损失惨重。 塔内舆论哗然。 ** “信都被退回来了,纸笔也被没收了啊……” 方彧不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但也能从身边微妙的变化感觉出动荡。 ……最近,看守人员似乎也增加了。她手边不再出现任何哪怕带一个字母的东西,森严程度堪比高考考场。 方彧只能靠睡觉来打发辰光,渐渐地,这一招也不大好使。 不知是二十四小时不灭的灯光搞得人生物钟紊乱,还是她心里千头万绪纠缠不清,她开始失眠。 昼夜颠倒几天后,就很难再分辨白天和夜晚的变化。她只能靠看守轮班的顺序和她们打哈欠的频率,来大致估计时间的流逝。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她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叹息声。 那是一个老年男子的声线,屡屡在她朦胧睡去时造访,把她突然弄醒。 后来,这东西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即使她清醒的时节,也总能听见声声无比真实的叹息。 灵魂应该是发不出声音的。她想,不是高维宇宙就是幻听,精神分裂的前兆。 方彧没有把恐慌表露出来,心底却隐隐担心自己会发疯。 她只能自己试图治治自己——这样的情况下,不和人交流大概是不行的。 交流……需要两个人,然后说话就可以了。 方彧看向门外的看守。 ** 伊美尔小姐今年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年前考进情报局的勤务岗。 说实话,如果不是备考的时候花了许多功夫,又被父母催逼着抱紧这个铁饭碗,她真想第二天就辞职。 伊美尔小姐报考这个岗位前稀里糊涂,没有摸好底,进来了才知道—— 情报局的长官法尔希德准将平生最讨厌三件事:女的,大学生,文科。 她不幸一人独占其三,真是倒霉透顶。 不受上峰喜爱就罢了,她的顶头上司和同事也都欺生,把要求最苛刻的夜班,统统派给了她。 如此算下来,她十天晚上倒有八天在值班,盯着那位曾经名动天下的方将军,连眼睛也不许眨一下。 一开始,她还能够把方将军当成动物园里的猴,看看她一天都干些什么。 但她很快就兴致缺缺了,因为方将军整天什么也不做—— 哪个动物园的猴像她这么无趣! 过了几十天,伊美尔已经对这个大名鼎鼎的女人完全麻木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在看守一只水池里的王八——毫无意义、画蛇添足,全世界只有这只王八的主人担心她会跑掉。 要不是害怕法尔希德准将,她准能在值班时睡着。 睡着…… “……伊美尔小姐,伊美尔小姐。” 一个温和沙哑的嗓音轻轻叫着,把她从迷梦中惊醒。 伊美尔浑身一栗:“唔……安娜夫人!?对不起!” “嘘,”方彧低声说,“安娜夫人刚才提前溜走了,对不起,你可以和我说话的吧?” 伊美尔大惊失色。 的确没有一条戒律是禁止与这个人说话——但几位上司仿佛都默认: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不能和她惹上关系。 “不和方提督说话”,说不准又是一条不对她开放的、专门用来整她的潜规则…… 审慎起见,她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方彧弯起眼角,理解地笑了笑。 伊美尔一愣。 ……方提督居然长得很柔美。轮廓柔和,五官细腻,若非嘴唇没有什么血色,眼底又有深深的乌青,简直可以说漂亮。 “那我对你说话,应该不构成什么违规吧。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我感觉这是必须的锻炼方式……” 方彧挠了挠头,艰难寻找话题,口音柔和: “唔,你是刚来的吧,是被欺负了吗?” 伊美尔一愣,这就是运筹帷幄之中吗?她怎么连部门里的职场霸凌都知道。 “你值夜班的频率也太高啦,很难不让人想到被职场霸凌了。” 方彧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不好意思地弯弯眼角,自问自答。 “嗯……我在海拉军校读书的时候,也总是被派出去深夜站岗,第二天还要正常上学,的确很难受。哦,还容易猝死。” 伊美尔的嘴角抽了抽,心脏立刻咯噔一声,感觉有猝死的迹象。 方彧弯起眼角:“不过,后来学会了站着睡觉,感觉就好多了。” 站着睡觉?伊美尔感觉自己倒是很需要修炼这门技能。 方彧像会读心术一般,继续说下去: “站着睡觉的关键窍门在于,如何调整身体到一个既放松、又平衡的状态——这样睡着后既不会前仰后合把自己晃醒,也不容易被其他人发现。” “主要是重心的调整!”方彧言之凿凿。 名将说话口气很柔和,但莫名让人有一种立刻服从的冲动。 伊美尔忍不住跟着方彧的指示动了动脚,把重心移过去…… “对,没错,就是这样。” “最后就是睡觉了。”方彧莞尔,“这方面我无可奉告。要是上学的时候,那倒颇精于此道。但现在……” 她摇摇头,感慨道:“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 失眠这么严重吗? 伊美尔有些替这个人伤心——她值的班最多,所以很清楚方彧的作息。 每次值晚班的时候,这个人都醒着。 偶尔替安娜夫人值白班的时候,这个人也多半醒着。 无论什么时候见她,她都如此清明淡定——那她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做一连串的噩梦呢?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方彧懒洋洋转过身:“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啊,你那位脾气不太好的长官是不是要来了?我还是回去吧。” 伊美尔:“……” 此后,方彧隔三差五来找她聊天。 她总是一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胡说八道些什么。 伊美尔始终板着脸不吭一声,她好像也并不在乎。 伊美尔很快发现,听方提督放有滋有味的屁,比在办公室被呼来喝去有趣得多。 方彧知道蜘蛛的□□方式、冷门的基因病研究、奥托十九的风流艳史。 还很有针对性地发表了一番如何应付难缠上司的演讲……她照方尝试后,安娜夫人很久没找她的麻烦。 唯一可惜的是,方彧从不提自己的事,更不提自己这些年打仗的事。 ——是因为她有那么多别人的故事可讲,所以没有留给自己的份额了吗? 还是因为……方彧这样的人,说每一句话都有其目的,而自己只是被利用的工具,她不愿向工具倾吐太多自我呢? 这个疑心若有若无,一直萦纡在伊美尔的脑海里。 直到两人就这样隔门夜话了小半年后,某个清晨,方彧突然说了一句: “小时候,我爸爸总是不在家。那时候,我可以一整个月不说一句话。” “……!” 伊美尔眼睛一亮。她一定没掩饰好表情—— 因为方彧立刻苦笑着看了她一眼,眼神无奈,似乎领略过她清澈的愚蠢,对此早有预期。 唉,管她怎么想的,一个囚犯的想法不重要! 不管怎样,这是方将军第一次向她提及自己的故事! 或许……方将军不是把她当成预备潜逃的工具,而只是寂寞中的一个朋友。 莫名其妙的,伊美尔暗暗激动,开心得够呛。 签退时,连安娜夫人也用看精神病的目光看着她。 她不在乎,换下制服,折好,放进衣柜里。 冲了一杯咖啡,她离开总部,打算去街角的可颂店买一只牛角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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