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也很好,万里无云,路上没有什么车辆…… “哔——砰!” 一辆尖叫着的失控的无人驾驶汽车从拐角窜出来。 刺耳的油门声中,伊美尔突然飞了起来。 她的意识和身体同步解离,刺耳的油门声变作天堂奏鸣曲。 …… “看着!” 方彧撞在墙壁上,肩头咔嚓一声,她却没感到疼痛。 法尔希德掐着她的脖颈,将监控视频举在她眼前:“给老子好好看!” 伊美尔被撞得四分五裂,血泥乱溅。 场面血腥,方彧却见得多了,以至于很难做出一个略有波澜的表情。 她说不出话来,转头瞪着眼前这个疯子,旋即又被粗暴地拧着脖子,转到监控录像前。 “方小姐……来,说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方彧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猛地挣脱:“有人谋杀。” “不错,是我谋杀。”法尔希德被推得一个倒仰,阴森森笑起来,“但她是因为你而死的。” 方彧冷冷道:“是我和她说话,可她从没有回答一个字。您如果担心我图谋不轨,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法尔希德好像觉得怪好笑,上前一步: “杀了您?方将军,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东西了?” “我也想让您死了拉倒,可办不到。谁让方小姐您是尊贵的、重要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呢?——这个世界上愿意为您发疯的人太多了,所以您想死也死不了。” “反过来,这世界上在乎她的人在哪里?除了她那对鼠目寸光的父母,没有啊——所以她就代你死了。” “谁让她傻乎乎地愿意听您说话,还在心里偷偷地崇拜您呢?这样的人,我可不敢留。” “!” 方彧突然什么也说不出了。 ……说什么也没用,她从未如此时此刻这般渴望过杀死一个人。 可笑的是,当她吹口气就能伏尸百万时,她没有什么屠戮的欲望。 当她终于恨不能杀人时,她已经自身难保,不可能杀得了法尔希德了。 法尔希德彬彬有礼:“哎呦,哎呦,原来提督小姐也有张口结舌的时候啊?不要紧,您只要记着她是因您而死的就好。” “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如此……有人死去时惊魂动魄,整个银河为之汹涌澎湃。有人死去时,却无人知晓,甚至得不到一滴眼泪。真是不公平,是不是?” 方彧暗暗咬牙,怒极反笑:“……” 法尔希德突然再次凑近她:“笑什么?您知道,我不喜欢您那副清高自诩、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算起来,我们结怨可是已久——您其实早有机会搞掉我的,但您当时没有这么做,不就是因为不在乎吗?” “您压根不在乎我是什么东西,所以对我视若无睹,无比宽容,错失良机,以致今日……一个无辜者终于因你而死了。你最厌恶的事情,因你自己的无能软弱而发生。来,回答我,后悔吗?” 方彧微微一怔,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她的愤怒是清晨一阵雾气,很自然地消散了。 “不搞掉您,是因为我的轻蔑?” 她哑然微笑:“……我不搞掉您,原因或许不那么复杂。那种念头从来没在我脑中出现过。” 法尔希德:“您看,您连愤怒都这样吝啬,刚刚您差点大喊大叫的样子,倒更有人气儿一点——” “没关系,您没有人气儿,我会用血来教训您。我要让您知道,这种宽容是致命的。” “世界上恶人很多,而黎明塔富集了世界上大半的恶人,这是一栋罪恶之塔——在这里,你今天不在乎一百个人触犯您的利益,明天就会有九十八个如我这样的小人,得寸进尺,把您欺负得更惨。明白吗?” “……” 方彧淡淡看着他。 她的瞳孔是黑色,一种平静深邃至极的黑色。 比起人类,更像某种自然规则式的存在,唤醒了某种置身荒原般的、基因里的荒诞恐怖。 “不说话?” “语言是为了思维的交流。我看不出此时此刻有这个必要。” 法尔希德冷笑着,撂下一句:“好,您应该珍惜的,因为这大概会是您这辈子最后一次与活人说话了。” 方彧依然平静地看着他,直到法尔希德不得不快步离开,躲避那种可怖的目光。 她默默扶住墙壁,合上眼,喉咙里泛起腥甜。 ** 廷巴克图。 谢相易坐在巨幅星图前——这曾是陪伴着方彧度过了许多不眠夜的物件,而今孤零零地挂在那里,死气沉沉。 他周围挤了一圈人,大多是从玫瑰战争期间就开始跟随方彧的旧部。 长久以来,他们习惯了因方彧的荣耀而荣耀,但还没能接受因她的耻辱而耻辱。 方彧音信全无六个月来,每次深夜相聚,他们总是义愤填膺地带来媒体上新的“披露”。 如果说什么“虎踞龙盘,独霸远星”至少听起来霸气侧漏,如今的诋毁则更令人切齿。 “这些人怎么敢这样!他们诋、诋毁提督。阁下们听听——” 一人涨红了脸,骂骂咧咧地念: “所谓玫瑰战争,实则也颇可考究。诸君试想,她两次到大公国,一次大公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另一次大公妃不明不白地死掉了。我们上数学课时都学过‘相关性’,那么,方彧和‘大公去世’之间的相关性,未免也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得了,你这酸腐文人款的,酸掉牙,没杀伤力,看我这个才气人——” “方彧就是个土匪而已,拿书拍舰长,这是正常受过教育懂礼貌的小学生能干出来的吗?小学生都知道尊敬长辈,她连小学生水平都没有,龇牙笑.jpg——他还呲牙笑!” “行了。”谢相易说,“呕哑嘲哳,没必要理会。” “谢阁下,天天说不理会不理会,不在乎不在乎,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他妈的,我们都装了六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提督报仇?” 谢相易垂眸:“新提督来了六个月,你们这个问题也问了六个月。” “在此之前,我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也无法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但今天……” 他声音微沉:“答案变了。” “啊,那个大杀器搞出来了?” 谢相易瞥了那人一眼:“什么大杀器,我不知道。” 那人挠挠头:“……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眼前的星图一闪,变作廷巴克图要塞的建筑图。 几个角落里有以手勾勒的猩红色标志,众人能认出,那是谢相易的笔迹,墨迹未干。 “看到这些标志了吗?那是新提督和他的属员们今夜的方位。” 谢相易站起身:“大家分成四组,带上枪,杀了他们,然后立刻开启全域广播,宣布独立。” “……今、今夜?” 谢相易回眸:“当然就今夜。要塞里有多少黎明塔的间谍,你们不知道吗?你们还指望我们从六个月前就一次又一次地开研究会吗?” 一片死寂中,众人以眼神互相交流。 谢相易只静静站在人群前,比起随随便便的提督,他更注重仪表。 虽然是夜半,但他穿上了搁置已久的旧少将制服,肩脊的线条挺拔流畅,犹如一株新柳。 众人:“……是!” 洛林看着众人离开,抱臂冷笑:“是基地把那个玩意弄出来了?” 谢相易低低“嗯”了一声:“多亏洛林上校拿枪指着顾教授的脑袋,他想必是宵衣旰食地工作了。” 洛林:“可那玩意也救不出阁下来。” 谢相易:“……恒星级武器的目的,是确保要塞生存。” 洛林:“那您做了什么来确保方彧的生存呢?” 谢相易猛地回头:“要塞先有与联邦政府长期抗衡的实力,才有条件和他们谈方彧!” “更何况,”谢相易缓和口气,“现在看来,安达也没有要杀她的意思……上校好歹也给我一点时间。” 洛林懒洋洋冷笑道:“我还是原来的观点,方阁下不是能谈回来的。” 谢相易:“廷巴克图距桑谷那么远,要经过多少道关口审查?情报局又是什么地方,那是轻易能被您杀个七进七出的吗?——您,不是在怀疑我吧?” 洛林漫不经心地去揪一旁的兰花叶子: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方彧在时,要塞行星内默认了方谢的排位。方彧不在,谢相易才得以在数月内掌控全局。 她如果回来,谢就只能迫不得已退回打辅助的位子上去。谢相易的脾气,让他吐出已经得到的权力,他甘心吗? 谢相易冷冷说:“是我劝了她,还去追了她,可没见您有什么举动。” 洛林没好气: “或许下官只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失魂落魄地追人,搞得像被负心汉抛弃的弃妇——让人误会,好像提督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不听谢阁下才铸下大错。” 谢相易:“……” 卫澄越听越离谱,忍不住说:“你们两个……” 谢相易眸光微闪:“洛林上校,就算我有野心,我也宁愿她在这里和我一同为非作歹。” “我没有量子兽,能走到什么程度,我自己心里清楚。她在这里做我的傀儡、挡箭牌,不比我如今独木难支惹祸上身好得多?” 洛林一愣:“!” 卫澄捂住额头:“唉……” 突然,地图上的第一个红点变作绿色。 卫澄:“一组把新提督杀死了。” 继而,一个又一个猩红的血点变了颜色。全屏的血色褪去了。 频道里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谢阁下!成了!全、全域广播已经开启!” “!” 谢相易凝眸倾身,频道内回荡着空阔的宇宙之声,他侧耳倾听:“……” 有要塞的士兵被突然开启的广播叫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问:“怎么?又有敌袭了吗?” “卧槽,血!血!” “地上有血!啊——怎么还有尸体?” “各位晚上好,我是廷巴克图最高行政长官谢相易,现在向大家通报一条消息。” 慌乱的士兵纷纷驻足。 “……由于对方提督案的一些分歧,非常不幸地,要塞刚刚爆发了一起政变,坎普尔将军已经死亡。” “目前要塞在卫澄将军和鄙人的控制之下。请各位保持冷静,一切以广播命令为准,要塞的正常秩序不会被打乱……” 黑暗中爬起来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这注定是一个流血的夜晚。 第二天天明,早餐时分,食堂照例开放。许多士兵发现班级里的一些人莫名地消失了,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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