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淹继续说:“你把话传下去,愿意做饵的都自己爬上自家屋顶。我会在旁边看着,若是真有这类伥人出现,我自会处理。” 杨名面露难色:“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做饵,大家都很害怕伥人。” “也不用很多人,两三个便可。”李及双说,又朝沈无淹道,“我可不想看到你满城跑。” “两三个应当是可以的。”杨名点头应下,有了些信心,当下便要回去传话。 李及双站起来,道:“事不宜迟,今夜就做。我们同你一道过去。” 杨名趁热打铁地厚着脸皮问道:“反正我们都去,也可以算姐姐你一个吗?” “如果你想让她做饵,那就是不顾别人的死活。”沈无淹也站起来,在气势和身量上就让人极有压力,“明白吗?” 杨名连退两步捱到门边,摇了摇头,没听明白二者之间的关系。 “走吧。”他懒得多费口舌解释,径自先出了门,往楼下走去。 李及双后脚跟上,补了一句:“如果你们连几个愿意为他人冒险的人都找不出来,那还是不要出城的好。” 沈无淹在楼下等着,等她到了,两人便一同往外走去。 杨名独自在屋檐上穿梭,一面耐心认真地指路,一面问为何伥人不攻击他们,却没有收到回答。 夜色如水,空中有一轮又圆又亮的满月,清辉洒洒,若不是路旁跋前疐后的伥人和他们恶中带怯的低吼声,这一段夜路也瞧不出什么异常。 他们很快便走到了敬安坊,这是武靖贫者居住的宅区,一眼望去,都是歪七扭八的旧屋。 杨名说,敬安坊各色人等都有,犯科奸人、游侠豪杰、平头百姓五方杂错。 世家大族、商贾富人都不住在这一带,莫说在事发后,南郑国攻来之前,已各凭本事逃出了城。 到了杨家的小院前,因为院门已封死,土墙上都扎满碎瓦,杨名想请他们翻墙而入,李及双婉拒了,只催他快去找人,二人便在外候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问:“你真的会为了保护我不去救别人吗?” 杨名听不明白,但她不可能不懂。 沈无淹答:“大概是背着你去救吧。不然你自己就跑过去了,还没我背着快。” 她笑了,只说:“那就看看武靖城里的人,是否都值得我们拼命吧。” 话是这么说,但她相信偌大的武靖城,不可能找不到一个愿意站在屋檐上做饵的。 二人在杨宅外的模树下说着话,说着说着她就要去拉他的手,他不许,推说会把她冻出病。 她就有些不乐意,威胁说要生堆火来烤烤他的脑袋,大夏天说的话比手还冷,他便笑了。 又闹了几句,杨宅的土墙后忽然冒出一个脑袋,叫道:“哥哥姐姐,我找到人了。士凡的二姐士芩,莫三公的孙子莫四哥,加我一个,正好三人。”
第59章 将欲弱之,必故强之 沈无淹应了声好,让杨名先去张罗人上屋檐,终于去握她的手,把她送到城墙上,让她千万等着别乱走,回身下了楼。 李及双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莫名生起隐隐的不安。 视线一抬,看到杨名攀到了屋檐上,朝远处的吕家喊话,他脚下的屋墙边上迅速聚拢了一批伥人。 伥人高高地、用力地抻着脖子伸着手,想要把高处的杨名拉下来。 这些伥人里有的还穿着南郑军的戎服,与武靖城的官兵混在一起,望过去极尽讽刺,战争和死亡都没能让他们和解,青络脑却达成了。 吕士芩在家里人的叮嘱和帮助下,也好不容易爬到了屋顶。 李及双看她的身姿就知道这女子同自己一样不会功夫,想必吕士凡学的东西,这个姐姐一点也没沾。 莫四哥看着稍勇武,但在屋顶上小心翼翼又略显笨拙的样子,应该身手也不怎样。 杨家和莫家只隔了三户人家,吕家稍远,但都在沈无淹可以轻易照顾到的范围内。 大概因为只有一个女子的缘故,沈无淹的位置离吕家更近一些。 三个人隔空互相照看着、打着气,最后都拿起手中的利器划破了指尖或掌心,洒出一点血来。 周围的人家听了动静,便点了烛,许是想借着微弱的烛光表达微薄的关切。 血一出,饶是李及双离得远,也感受到了震动。 四面八方的伥人闻声而来,如蚁一般汇到了三个方向,渴望血与肉的吼声如同狼嚎,此起彼伏,越聚越大。 只是这动静似乎太大了,她在城楼上都察觉出了异常。 沈无淹最先反应过来,但他没有飞身去救人,而是抽剑出鞘,从屋顶上跃下,提剑往地面直刺。 堵在街巷里的伥人四散而逃,连屋顶上的吕士芩也捂着嘴尖叫起来。 由于沈无淹落在了屋檐的背面,她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沿着他飞奔起落的方向,往城墙的另一头跑着。 前方的天际忽地出现一大群黑鸟,浩浩荡荡布满了整个天空,像一个尖叫的、会移动的云团,快速地朝武靖城上方飞来。 黑鸟遮蔽了月光,盘旋在武靖城上空。 尽管书中说“乌鸦报喜,始有周兴”,但真正见过黑鸟密布这一场面的人,无论如何不会觉得这是瑞相。 天地之间各有两股暗流躁动着,搅得人心惶惶之时,沈无淹消失的那条街道后忽然冒出一个巨大的黑影,不仅约有两人高,更是身宽体厚,如同撞倒了不周天山柱的共工。 那个巨大的怪物身上像是长满了无数的细手,在黑暗中如缎带般飞舞着。 虽然沈无淹逼得巨怪连连后退,还不停能从它身上削下疙瘩似的大圆球,但他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她在尖锐刺耳的鸟鸣声中,从城墙上跑下去,头也不回地跑向他。 还没跑到一半的路程,眼前忽然杀出一个伥人。 那伥人瞧见了她,左顾右盼的脑袋忽地止住,只望向她。 她猝然停下,也一动不动地站着,拼命止住剧烈的喘息声,生怕对方能够听到。 她只想着奔向他,一时忘了他和自己之间,有多少伥人。 现下,那伥人离她大约十几步远,她甚至没有把握能够在它抓住自己前跑回城墙。 似是听出了她的心思,伥人侠忽一动,像是偶人成了精,吓得她全身一震。 又对峙了几个呼吸,她掌中的光点忽然从手套中钻出来,盈盈洒洒地绕成了一个漏斗状。 她脑中灵光一闪,煞时意识到这是什么。 络脑乃是马络头,那间房子里的光带,可能正是告诉她破解之法! 她迅速用手指将光点碾碎并如丝线般拉长,一圈一圈地拉成一个微缩的乌木血架,最后,掌上出现一个光做的挽具。 回过神来时,那伥人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的面前。 当年在神足山上的英勇是初生牛犊式的无畏,在见识过伥人的厉害之后,她不应该也不敢再贸然将自己置于与伥人对峙的险境上。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眼前的伥人是个身材略胖的男子,斜斜地微垂着脑袋,睁着一双混浊的眼,像是看不到她,也像是看着她的血与骨,看着一个自投罗网的肉块。 她咬着后牙槽,感觉后背渗出了冷汗,光络脑就嵌在她的掌心,朝外张开了虚无的网。 如果判断错误,她会立时死在这个伥人的嘴里。 所以,在它骤然朝自己张开双手与大口的同时,她没有逃,而是扬起了空掌,将那看起来没有半点攻击力的光络脑砸向了伥人的脸。 这一掌呼在伥人脸上,是只有她这种胆壮到近乎鲁莽的人才会做的事。 意外的是,那个伥人停住了,两只眼睛里的凶光夹杂着惊惧之色,没有再朝她发起攻击。 它只是直挺挺地站着,继而目不斜视地望向她身后的远处。 她察出有异,回头顺着它的视线望去。 只见远处乌泱泱地站了一大群伥人,正缓缓向她走来。 她的心又高高提起,不由分说地拔腿就逃,光络脑的尝试抛诸脑后,脑中只剩一个念头——“跑向沈无淹”。 但跑出去没多久,头先被光络脑砸中的胖伥人追了上来,与她并肩一道跑着。 甚至学着她的模样,她快跑,它更快,她转头看它,它也扭头对望,她睁大了眼珠子大叫,他也欲从眼眶里迸出眼珠子,大张着嘴、 好像是一面变了形的铜镜里映出的影子,对她所有的举动都学得丝毫不差。 前方的巷口忽然冒出一个伥人来,是个身材稍小的女子,半截袖管空荡荡地随风摆着。 她连滞都未滞,毫不犹豫地跑上前去,经过巷口时已估摸好了距离,伸出左手,朝空中使力一挥。 胖伥人学了她的动作,一拳打在巷口伥人的脑袋上,将对方打倒在地。 她又朝地上用力地补了一拳,胖伥人的拳头砸下去,把巷口伥人的脑袋都砸扁了。 场面过于血腥,一阵寒栗从周身遍过,她不再逗留,抬脚又跑。 一路上再遇到伥人,均用上这个方法解决了。 等跑到沈无淹身边时,她才发现他面对的不是什么巨大的怪物,而是最中间有一个身量远高于常人的伥人,其他数十只伥人叠罗汉一般,以非常诡异的方式缠在它身上。 沈无淹削落的圆疙瘩是伥人的脑袋,等到中间的巨伥发现有伥人没用时,就会将那具伥人丢弃,随手再补上一只伥人。 沈无淹试过跳到巨伥身上去斩它的头颅,但由于它身子周围全挂满了伥人,几乎没有下手的时机。 他与巨伥鏖战多时,力有不逮,又赫然听得李及双叫住他,回头一看,只见她身边站着一个伥人,几乎是噩梦的显现了。 他指节一紧,提剑便刺,李及双侧身闪避,那伥人也往反方向躲去,最终还是在他的剑下身首分离了。 身后的巨伥缓步上前,他脚底利落,护住她一面后撤一面问有没有受伤。 她忙道没有,看清了巨伥的面目,白眼獠牙,皮如龟裂,面带狞色,有些儿像泡肿的二足蟾,更丑陋、更凶残。 她迅速在掌中结了一个光络脑,对他道:“我知道怎么对付伥人了,但我需要靠近它的头。” “如何对付?”他问,并无半点讶异。 “时间不多,你先带我靠过去,过后与你细说。” 他朗声应下,迅疾半蹲下身子:“我背着你。” 她攀上去,他身形一缩一弹,就背着她跃上了屋顶。 巨伥见他要跑,发起怒来,陡然一吼,大步而来。 她心道这巨伥不比一般,稳妥起见,又扯了光点,在光络脑上加固了一圈。 “可以了,我需要用左手靠近它。”她道,右手往前圈紧了他的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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