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那些同龄的孩子。祝谈意看那些同龄人,就像石头缝里长出来的野草看着温棚里的花朵。 他也不喜欢这个世界,陌生的文字。但祝谈意没有想过自杀,因为活下去是每个末日人刻进骨子里的习惯——他们认为生命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自杀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祝谈意也是这样想的,但他还是很喜欢漫画里那个最后自寻死路的周扶光。 活在异世界的时间像是针织围巾,每一次动作都是机械重复,漫无目的的消磨时间。直到夏日上旬那个雨夜。 夏天的夜晚下雨是很常见的天气,因为夏日总是这样狂乱又令人捉摸不定。 祝谈意听着雨声闭眼小憩。他的神经在末日环境经年累月的刺激下,已经很难进入真正的睡眠,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浅寐。 敲门声胜过雨声砸进祝谈意耳朵里。他在外面门响第一声时就已经睁开眼,然后下床撑伞去开门。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里,似乎没有人知道他和陈玄乙的真正身份,所以祝谈意很好奇会是谁这么晚来敲一个私塾先生的房门。 暴雨敲打在油纸伞的伞面,又顺着伞骨边缘汇聚成细小的水流淌下来,打湿祝谈意的鞋面和裤脚。他倾斜手里的伞,将门只推开一条缝,顺着那条缝,一贯沉默安静的往外看。 恰好有闪电掠过天际,带来短暂的,宛如白日一般的明亮。过亮的曝光不到一秒,而这样过度的明亮落到门外少女身上,却有着击中人心的力量。 她白皙而美丽,纵然眉眼间都带着骄矜,但那骄矜于她,正如多切割面的宝石镶嵌于纯金的王冠。 宝石总会令王冠更加美丽又昂贵。 祝谈意呆呆望着她,脑子也在这一秒的闪光里空白。 他心爱的纸片人,只存在于泛黄书页上的幻想,在此刻变成了现实——她甚至比纸页上的形象更加年轻,微微抬着下颚,一双很会骂人的桃花眼有些不耐烦的瞥着祝谈意。 很没出息的,祝谈意脸红到爆炸。
第22章 一切都从此刻鲜明起来,在祝谈意与周扶光相遇的瞬间。 他的灵台也在此刻打开——灵台会反应一部分主人的内心,或许是因为身为穿越者的缘故,祝谈意的灵台构造很奇怪。 刚被开启的灵台位置不大,恰好是间三十平上下的房间。藤蔓与人的手腕齐粗的黑丝绒牵牛抖着一身尖锐长刺爬满墙壁和倾斜的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摆着很多书页泛黄的漫画,杂志。 因为位置狭小,所以腾出空间给书架,酒柜,咖啡柜台等等之后,剩余的空间就只够摆放一张圆桌,两把花枝藤蔓的复古风金属椅。 祝谈意坐在那把金属椅上,神色茫然。 刚才他眼前走马灯似的闪现过许多记忆,结果一回神却发现自己坐在那间被他搜索过的旧日咖啡书店。原本应该绞死他的末日变异牵牛花,此刻却像一颗真正的普通植物那样攀附书架与墙壁,细密的丝绒面黑色花串覆盖下来。 他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边心口,却没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亲手剜出自己心脏的痛意还残留在肌肉记忆中,但祝谈意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却不是自己刚挖了心,而是在想拿到了七窍玲珑心的周扶光,能不能打得过那个绿袍男人。 这样的想法掠过心头,下一秒他便清醒过来,于自己的肉/身中醒来,睁开眼,第一眼便看见了周扶光侧脸。 她正坐在自己身边。 此处不知身在何处,光线昏暗灰尘浮动,少女雪白的乱发被随意挽了个半丸子头,还有几缕黏着在她晕开血迹的脸颊。和漫画里已经全然长大成熟可靠的大师姐不同——面前的周扶光更加稚嫩,也更加锋芒毕露。 她光是站在那,就让人知道此人绝非善类。 明明已经没有心脏了,祝谈意却还是觉得自己‘心’跳得好快。 周扶光转过脸,目光投向祝谈意,与他对视,少年漆黑的眼瞳跟墨点子一样浓黑。他的眼神总是温和柔顺,又带着周扶光难以理解的几分缱绻。 她松开祝谈意的手,起身拍了拍自己衣服后面,又向祝谈意伸手——祝谈意有些受宠若惊的,眼睛睁大,呆呆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愣了三四秒,才迟缓的把手搭上去。 环绕四周的空气有些阴冷,但周扶光的手却很暖和。她合拢手指握住祝谈意的手,将他从地面拉起来:“恭喜你,从今天开始,算我同类了。” 祝谈意已经成功开启灵台——尽管因为没有练气的基础,灵台开得格外艰难,开出来的灵台也贫瘠弱小。 但只要开了灵台,那就算正式入山,有了寻道问道的资格。 阿般和顾千钟都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坐着休息。他们俩昨天晚上担惊受怕了一整夜,体力都消耗得很厉害。尤其是阿般,他脸上现在已经没有了多少骄纵的高高在上的表情,只余下一种木然的颓废。 周扶光抬手操纵傀儡线,原本躺在地上的袁野立刻跳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的走在了前面,为他们开路。 周扶光顺口招呼了一句:“我要出去,你们呢?” 顾千钟连忙站起来,顺便把呆坐在旁边的阿般也拉起来:“我也出去——你一起吧?” 他戳了戳阿般胳膊,阿般迟钝的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四人,外加个鬼鬼祟祟缀在后面的水鬼,又按照原路返回地面。 外面已经是深夜,月明星稀,河边回荡着缠绵的虫鸣声。祝谈意把自己的上衣拧干又穿上,左心口处的伤虽然愈合,却留下了格外狰狞的疤痕。 周扶光瞥了他一眼,正赶上祝谈意拢上衣襟,月光顺他锁骨往下,单薄的一层皮肉,能看见一点骨骼的形状。她移开目光,若无其事理了理自己衣摆。 不远处就是被破坏的私塾,墙壁和房间几乎都化作了废墟,被月光照着,已经物是人非。 顾千钟看着那片废墟,有些感慨。他向周扶光一拱手,道:“我原本是有事想求陈先生,才深夜到访。却不想陈先生遭此横祸……如今陈先生已经不在人世,我也不便久留,准备家去。” “周姑娘救命之恩,千钟没齿难忘,日后若有……” 周扶光摆了摆两根手指,截断顾千钟话头:“你没机会报答我的,要回家就自己回去吧,我不拦你。” 她语气平淡,又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顾千钟叹了口气,再度拱手,转身离开。 原地便只剩下脑子坏了的傀儡袁野,祝谈意,阿般,和有点想睡觉的周扶光。水鬼不敢跟上岸,还在河水里徘徊。 周扶光单手拎着素商剑,道:“我要去一趟梁国上京。” 祝谈意:“我也!” 周扶光瞥他——祝谈意紧张的舔了舔唇,解释:“没有别的,地方,去。” 周扶光收回目光,略一颔首,表示同意。 旁边一直跟小尾巴似的阿般,突然开口:“我能不能……也跟着你走?” 周扶光拒绝:“不行。” 阿般愣了愣,没想到会被她拒绝,有些着急:“他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周扶光嗤笑:“他挖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给我。” 阿般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别说他没有七窍玲珑心——就算他有,也不可能像祝谈意那样,把心剖出来给周扶光。 思索片刻,阿般难得转动了下他那不怎么用的脑子,寻找筹码:“我——我的外公是大梁国的振国将军!只要你将我送回上京,届时无论什么赏赐,我外公都会给你的!” 周扶光根本不听她讲话,转身就走。 赏赐?大梁算什么东西!她想要的自己会去取,没人可以赏赐上。‘赏赐’这种带着自上往下意味的词汇,甚至不会出现在周家任何一个人身上。 阿般见她脚步不停,有些着急,小跑着追上她:“不够吗?那你想要什么?你说——” 祝谈意伸胳膊拦在阿般面前——阿般没说完的话停住,他不高兴的瞪了祝谈意一眼。祝谈意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仍旧维持着拦截的动作,言简意赅:“周,烦你,离开。” 阿般:“我在跟她说话,又没有跟你说话,走开!” 他想推开祝谈意,上手用力了几下后,却发现自己推不动。分明是比自己更瘦弱点的少年,但立在那里却像磐石一样稳定,阿般用力到牙关紧咬,却还是推不动祝谈意分毫。 直到祝谈意轻轻一耸肩膀,将阿般反推出去。 他后退着踉跄数步,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面,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但祝谈意根本没有关注阿般的表情。他把阿般推开后,就转身去追周扶光了——周扶光也没等他,自顾自先踏入那片废墟。 她还有东西落在原来的房间,需要去收拾一下。 那间小小的卧室夹在陈玄乙房间和书堂中间,受到了一点书房坍塌的波及,半面墙都塌掉了。塌的是祝谈意那半边,将他睡的床,和他们共用的方头柜也一并压坏。 周扶光看见自己床位上铺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还有叠好的换洗衣物,微微挑眉。 虽然住进私塾后,周扶光时常使唤祝谈意。但衣服她还是自己洗的,没有全部扔给祝谈意——当然,收衣服也是周扶光自己收。 不过她不爱叠衣服,经常把衣服收回来后就随手扔在床铺上。 现在这个瞬间,应当是她的衣服被收回来后最整齐的瞬间。 周扶光将换洗衣服全部塞进刚收缴上来的多宝囊内,又把被单撕开裹在素商剑上,做了个简易的绑绳,以方便将素商剑背在背上。 收拾完东西,周扶光又将旁边坍塌下来的部分墙壁碎渣清理掉,从废墟底下翻找出那个方头柜。 柜子倒是没有被压垮,就是桌面那层木头被压裂了,又受了一夜风雨洗礼,周扶光原本用墨水画在上面的分界线完全被雨水冲掉。 她打开柜子找到那个封好的花瓷药罐,将药罐也扔进多宝囊中存放。柜子里还有纱布和启蒙书,抄写册子——只可惜都被雨水浸坏了。 倒是其中有一盒炭笔看着还能用。 周扶光拎着一盒炭笔,甩了甩里面堆积的水,将它也扔进多宝囊里。 除去这些外,倒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周扶光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拿完炭笔后甚至没有抽出两三秒去回想和清点,就直接转头出去了。 外面院子里仍旧是一片狼藉,但原本被钉在芭蕉树底下的陈玄乙尸体不见了。原本当做学堂用的前堂倒还算完整,房瓦都没有遭到很大的破坏。 陈玄乙的私塾学生年龄差距很大,稍微年长一些的,诸如顾千钟祝谈意等,已经十五了。但也有年纪很小的,才八九岁,还在认字阶段,平时看的启蒙书和祝谈意这个半文盲是一样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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