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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口得突然，吓得顾千钟心脏一突突。 很快他又镇定下来，回答：“刚学会引气入体。” 周扶光：“那还有段时间，约莫要一年才能开灵台。” 顾千钟：“大师姐，你第一次开灵台花了多久？” 周扶光回忆了一下，道：“十三天左右。” 顾千钟不说话了，只是沉默的顺着台阶往上走，脚步在台阶的那层薄雪上踩下歪七扭八的脚印。 如果放在以前，周扶光回答完那句话后根本就不会再多说废话了。 但死了一次后她脾气倒是好转许多——尤其是读气氛的能力，直线上升。 周扶光：“即使是在剑阁，我也是天才中的天才，你不必以我为标准。” “许多东洲名门世家的弟子，在有大量资源和前辈护法的前提下，也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才能成功开灵台。在练气期久留并非坏事，基础打得越好，开灵台时才会越安全。” 顾千钟：“……谢谢师姐。” 周扶光颔首，对自己这番回答十分满意，心想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体贴的师姐了。
第66章 雪夜走路回卧室的经历, 多多少少让周扶光回忆起来一些关于剑阁的冬天。 嘉陵是不下雪的，但是剑阁会下雪。 不过剑阁的雪没有昆仑山下得这样大。而且因为仆人打扫勤快的缘故，地面也不会有这么厚的一层积雪。 周扶光知道剑阁会违背常理的下雪, 是因为周长赢。也知道他让剑阁下雪，十有八九是因为阿泷的故乡在极北之地。 但就算这样，周扶光看了十五年的雪, 仍旧对周长赢厌恶居多。 光让剑阁下雪有个屁用！剑阁下雪难道就能变成极北, 就能让阿泷真正的回到故乡吗？ 显然不会。 它只会让嘉陵本就阴冷的冬天变得更加冻人, 只会让还没筑基的周元絮那个小兔崽子半夜冻得抱住汤婆子打哆嗦，只会让周扶光练剑的手更冷, 让剑茧外面又叠加一层冻疮, 让阿泷捧着她的手一边掉眼泪一边给她抹药。 剑阁的雪和剑阁的周长赢一样, 都是只会惹哭阿泷的家伙, 让周扶光从骨子里感到厌恶。 后来随着修为跟年纪一起长大，剑阁冬日的飞雪不再能影响周扶光, 她掌心除了剑茧再也不会生长出痛而痒的冻疮, 周元絮也从小冻猫似的一团变成只会和她吵架的惹人厌的妹妹—— 周扶光还是不大喜欢冬天。 送两个醉鬼回房间后, 周扶光披了外衣到山顶上, 自己慢慢喝剩下的梨花白。她现在的修为足够抵御严寒, 不会像前几天那样被冻得瑟瑟发抖。 三更和五更就依偎在周扶光手边，乖巧得像两只被驯养过的白鸟, 素商剑平放在周扶光膝盖上, 被月光照得寒光闪闪。 现在她身边的剑也只剩下三更和五更, 还有玄默送的那把素商剑了。 周扶光喝了会儿酒，用酒瓶一碰素商剑剑身, 垂眼笑了笑，自言自语：“刚遇见你时, 怎么想也想不到，最后你居然会成为我的佩剑。” “周元絮看见了，只怕会气死。” * 周元絮刚结束了月考，衣角还沾着血腥气，便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剑阁。 她这次的对手输得很惨，一打完就被判去了祭剑那边。周元絮可不是周扶光，若有能祭剑的‘材料’，她才不关心‘材料’跟自己有没有血缘关系，亦或者‘材料’是活人还是死人。 她只知道，祭剑结束之后，她的灵剑品质会更上一层楼，剑意也会变得更加纯粹和锋锐。 白天的时候剑阁短暂晴了一小段时间，但至晚间又下起雪来。周元絮刚踏出剑阁大门，便有等候一边的侍女迅速小跑过来，为她撑伞避开飞雪。 其实以周元絮的修为，这种程度的飞雪其实根本沾不了她身，更不会让她感到寒冷。只是剑阁的侍从照顾她们习惯了，永远体贴细致又温柔。 月光朦胧照着地面一层薄薄的积雪。 积雪来不及堆起来，就被打扫的奴仆清扫干净，露出底下暗青色的板砖。 侍女声音轻快：“今天晚饭是三菜一汤，追纹连载纹在扣抠裙八六艺奇奇三三零四厨子说天冷了，问您要不要把饭后甜点从樱桃酥山换成别的。” 周元絮喜欢固定的东西，所以她的饭菜都必须按照固定的菜式来，任何一道更换都要问过本人才能实行。 擅作主张的奴仆不需要等到周元絮生气，剑阁里的侍从就会先让他们知道人有时候也不是为了活着才特意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不换，我喜欢吃冰的。”周元絮慢吞吞回答，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她心底感到几分畅快。 她在心里补充：周扶光不在周家的第五个优点，没有人管她冬天吃冰的了！ 又找到一个周扶光离家出走的优点，周元絮心情好了许多，顺口问侍女：“大哥呢？还没从水牢里出来吗？” 侍女叹了口气，面露愁容，“还没有消息呢，上层的侍从说，仪景少爷恐怕要在水牢里过年了。” 周元絮咂舌，“那不是挺好？比起在剑阁里过年，我宁愿去水牢里呆着。” 侍女但笑不语。 这种话不好接，但大部分时候周元絮也不需要她接话。周元絮只是抄着手走出伞的范围，抬头看了看月亮——侍女拿捏不准她是想要淋雪，还是单纯走路走得快了点，握着伞柄在原地呆了呆。 这时周元絮摆了摆手：“不用你送，我自己能回去，拿伞去接其他人吧。” 侍女屈膝退下，这条路上便只剩下周元絮一个人了。 她一个人慢吞吞的走，然后在心里想：周扶光现在肯定也是一个人。 因为周元絮刚才突然感觉很孤独。 她是不会感到孤独的，只有她那个情绪很丰富的姐姐才会感到孤独，所以刚才那种涌上心头，犹如潮水一般惆怅的情绪，不是周元絮的情绪，而是来源于周扶光的情绪。 她并没有很惊讶——她和周扶光毕竟是双生子。 小时候周元絮被人堵在嘉陵江的桥上，不小心掉下去，差点淹死。周扶光当时在剑阁上课，上着上着，突然鼻血长流，脑子里都是嗡鸣声。 其他人都不知道怎么了，任课老师吓得赶紧跑出来喊人。 在她们都还没筑基的时候，周扶光就已经是广受大家喜爱的天才了，所以老师才会那么慌张；他只是教处理伤口的医修，很害怕周扶光在自己课堂上出事。 只有周扶光一点也不慌不忙，用袖子重重擦了把鼻血，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同班生跑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周扶光是怎么做到的，她那时候又小，修为又低，但她就是一下子找到了周元絮，跳进嘉陵江里把她捞起来。 跑过来的路上周扶光鼻血也没停，后面把她捞起来的时候，周扶光的鼻血就滴答滴答落到她脸上，有股又腥又热的气味。 她们是双生子。 她们应当流着一样的血。 可是每次被周扶光抱住，周元絮都觉得周扶光身上更温暖一些，就连她的血都比自己更热，滴落在她脸上，像太阳光一样。 那不是周扶光第一次救周元絮了。 有剑骨的孩子在剑阁处境并不好。因为剑骨祭出来的剑效果更好，但碍于剑阁的规矩，大人不能对孩子下手，但同样是孩子的那些哥哥姐姐们却可以。 他们看周元絮，就像看一把行走的神剑，而不是一个活着的人。 所以在某一天的晚上，周元絮靠着周扶光的背休息时，突然提议：“我给你祭剑吧？” 周扶光正在吃一盒周棠波给她带的荷花酥，下酒喝——她这个年纪在外面还是小孩子，但是剑阁不禁酒，所以周扶光想喝就会有。 她回答周元絮也很快，又简洁，“我不用活人祭剑。” 周元絮：“他们是不配给你祭剑，你天赋这么好，有最好的本命剑，得配最好的剑骨。” 剑骨当然是好的，只有好东西才会被哄抢。 周扶光继续吃荷花酥，喝酒，但是一点也没醉，道：“有没有剑骨对我来说没差，你自己留着就行了，这样你修行还快点。” 周元絮很固执，说：“可是有剑骨你会变得更强，比周长赢还强。” 周扶光：“没有剑骨我也会变得比周长赢更强。” 周元絮没理她，自说自话，“我翻了藏书楼上的记载，双生子祭剑效果更好，周长赢也是杀了自己的孪生兄长祭剑，才成为嘉陵剑主的。” 周扶光：“……你要杀了我吗？” 周元絮摇头，翻了个身，跪坐着从后面抱住周扶光肩膀，低声：“你杀了我就好了。” “你杀了我，我给你祭剑，然后你就可以有这世上最强的……唔！” 她的话没有说完，周扶光把没吃完的荷花酥塞进周元絮嘴里，把她的嘴巴给堵住了。 周扶光一耸肩膀将她胳膊耸开，表情有点无语，“你少听阿泷的废话。” “学谁不好学周长赢，你不知道他是周家蝉联八届的最讨厌家主吗？” 周家确实有这个投票活动，就在内部玉牒上，人人实名，大胆开麦，周长赢常年稳居榜首。 周扶光站起来时，周元絮就不得不抬头去看她。 周扶光骨架大，长得也高，说话时唇角微微弯着，好似在笑，那双漂亮的眼睛又像是在看不起人。 她拍拍手，拍掉手上的荷花酥残渣，转身就走。 周元絮问她去哪，她扬了扬手臂，回答说去练剑。周扶光每次离开她时从来不回头，拒绝她时也是这样，这让周元絮很讨厌她。 讨厌她天赋那么好，讨厌她不用活人祭剑，讨厌她离开剑阁，讨厌她说好孤独啊的表情……最讨厌她抛弃自己。 明明是双生子来着。 但是周元絮越长大越讨厌周扶光。 因为周扶光会拒绝她唯一能献给周扶光的东西。 她的姐姐，与她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在降生之前就先见面了的姐姐，有着耀眼的天赋，可以承担‘扶光’这样的名字。 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却唯独不会回头看一眼周元絮的姐姐。 雪落大了——周元絮发散的思绪慢慢收回，握了握自己手中的剑，面色如常回到住处。 侍女一直在门口等她，远远的便迎上来，给周元絮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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