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你自裁吧,”他闭着眼,用一种仿佛十分可惜和不舍的语气说,“灵火灼身,你会十分痛苦,本座不忍见此。” 二白好笑他的惺惺作态:“你就这般笃定,我会死在你手下?” 许子息微微一笑:“清玉宗的弟子想必不愿瞧见一具烧枯的尸体。” 他在拿清玉宗做要挟。 二白手中长剑紧了又紧,须臾,他朝剑中注入一束灵力,哑声道:“流焰失窃,与清玉无关,李绵也并非邪修。” 许子息没料到他居然真的愿意自断性命,睁开了眼,露出被灵火灼烧得干涸的眼眶,想透过萎缩的眼瞳看清二白是什么表情。 但他只看到了一片火红。 二白继续低哑道:“那流焰的来历和用处是否清白,你自己应当清楚。” “……” 许子息闭目,微笑抚掌:“长老知道流焰的来历?” 二白盯着他脚下反映着月光的水洼面,没有接话。 许子息叹气:“看来你并不清楚……” 话没说完,二白暴起,手中白龙剑长啸而处! 那白色的剑光在月下穿射,只一瞬就到了许子息身前,他收了笑容,冷声道:“自不量力。” 说完他避光一闪—— 白龙剑从他肩头长穿而过。 血铺了满地。 许子息难以置信地捂肩,抬头。 二白伸手将剑召回,握住血淋淋的剑柄,盯着他干枯的眼眶,扯着嘴角笑道:“明乌尊者的眼神似乎不太好,怎么把月光当成剑光了?” 许子息脸色大沉,眼中钻出凶煞火焰,那火终日灼烧他的身体,肉'体早已习惯接纳,灵火沾肤无恙,但皮下血色渐渐变得火红。 弹指间,他浑身火色,像一具人皮灯笼一般,从体内燃起熊熊大火,映着通透的皮色,诡异瘆人。 二白听见他用像地岩下钻出般的嗓音说:“竖子死不足惜。” 二白指剑,剑影绕窜,他散乱的头发被剑风扬起。 这须得是拼尽修为的一剑,许子息已跨渡劫之境,半神之躯,他一介大乘,胜算为零。 铺天的灵火铺盖住了他的全部视野,手中的白龙剑被渡劫威压克制着,剑身出现细微的弯曲,起先只极小幅度的一点,很快,幅度逐渐变大,剑身颤动着传来绝望的龙吟。 他索性松手将剑扔下,闭眼凝神,在滔天的火光中,他的眉心溢出一丝丝白气,旋转、缠绕、相融…… 最终,凝结成为一把莹白的元神剑。 元神剑,一剑可破万身。 震天龙啸,元神剑射出。 莹白剑光贯穿夜色! ——二白“哇”地呕出了一口血。 元神剑刃被许子息握在手中,他仅用一只手掌,就拦下了倾尽大乘全部修为的一剑。 元神在焚天的灵火中遭受炙烤,二白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跪倒。 倒下后,他连抬头的力气也被抽走,许子息用干枯的眼眶俯视着他,咧嘴怪笑:“同样是灵火炙烤神魂,你的死相,想必会比紫薇尊者难看不少。” 二白伏地,指尖在泥泞地上徒劳地抓了两下,什么也没有摸到。 白龙剑离他不过一臂距离,他却触碰不到。 他听见许子息提到了紫薇尊者。 尊者。 二白闭着眼,分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似乎见到了当年上山的场景。 清幽山间,白茶盛开。 紫薇尊者牵着九岁掌门的手,静静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头,没看见尊者真容,只有一双和善平静的眼眸。 他便道:“晚辈不记得了。” 尊者点头,看了看他手中的白龙剑,又看向他身后跪行山路沿道的白茶,温声道:“就叫你二白吧。” 白龙,白茶。 即二白 “二白谨听尊者教诲,此生绝不违背。” 倒地的二白眉心忽然闪过几缕白光,握在许子息手中的元神剑瞬间扭曲膨胀。 许子息一凛,立刻松手想要撤身,“你想自爆元神?” 但忽然间,他背后升起一股悚然寒意。 这股寒意源自于高阶修为的绝对压制,可他已过渡劫之境,这天底下再没人能让他畏惧,即便是郁琮也不能! “来着何人!”许子息转身怒吼。 下一秒,一束剑光从远方射来,眨眼间便到了眼前,他还没来得及躲,耳边听到了一道清雅的声音:“是我。” “你是……”许子息卡住了声。 一百年来,他只在梦中听见这道嗓音再响起过。 “紫薇尊者?不、不可能……你死在幻境里了!” 许子息猛然抬手去握那即将贯穿胸膛的长剑,那剑却没按他所想的那样被握住,而是割豆腐一样划过他的手掌,削断他的手骨,任何一寸一寸地穿过灵火屏障,没入他的心脏。 “噗!”许子息呕出一口血。 紫薇长剑从他身体里钻出,落入一双白皙纤细的手中。 剑尖调转,再度射出。 长剑又一次从背后刺入许子息的心脏,从他身前贯穿出去! 后方,甩了剑,阿俏光一样闪身退回二白身边,焦声道:“长老!” 二白跪伏在血泊中,身前的元神剑已经膨胀到不能再弯曲,下一秒便会炸开。 他听不清周围发生了什么,濒死之际,全部感知都附着在元神剑上,耳边只剩下尊者当年低低温温的那声,“那就叫你二白吧。” “徐薇!”阿俏扭头,朝虚空处大喊,“你说句话!” 下一秒,空中便传来一声低语:“二白。” 这一声,分明再简单不过,听不出任何情绪,二白身前的元神剑却蓦然停止膨胀。 阿俏见状连忙翻掌,拇指相勾,手掌绕而合十,掌心涌出无穷无尽的灵气,灌入二白体内:“二白长老,尊者已经回来了!” “尊者……”二白阖目喃喃。 阿俏弯腰,助他撑起上半身,咬牙道:“敏言长老也没事,长芙和横玉正在赶来的路上,清玉不会有事,您放心。” 元神剑默然。 几秒过后,剑身一涣,化为一缕缕白气,重新钻回二白眉心。 他的眼睛仍然闭着,但呼吸变得焦急且沉重,开口还不断朝外涌血:“李、李姑娘?” “是我,我是李绵。” “咳!”他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两下,没摸着人,焦急道,“尊者呢?” “我在这儿。” 身前空气一滞,徐薇出现在他面前,抬手向他眉心注入一道清和灵力:“凝神,静心,你已重伤,不可再调用心脉。” 阿俏对着他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不远处正握着紫薇剑的徐薇,揉了揉眼。 两个徐薇? “分神之术。”身前的徐薇说。 说完,他倏然消失。 不远处,徐薇持剑,又一剑戳穿了许子息的心脏。 “李姑娘,”二白抓紧阿俏的手臂,“你和尊者可有受伤?” “长老放心,尊者一切安好。” “那许子息……” 许子息…… 阿俏迟疑:“他快被戳成筛子了。” 只一会儿的工夫,紫薇剑已没入他的身体百次,修为压制,许子息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在自己身体内外前前后后地穿梭。 他的血也是火红的,溅到空中就被蒸腾,整个人被包裹在火色的红雾中,等到血流干、修为尽消的那一刻,他就会被灵火烧成一具空有红骨的人皮骷髅。 这其实,是在虐杀。 阿俏将二白扶稳,不动声色地传声:“徐薇。” 徐薇手中长剑稍顿,最后一剑穿过后,终于停下,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许子息的眼睛瞪得很大,如此,便显得他眼眶中那萎缩的眼珠子更加瘦小可怜。 “徐、徐十七……” 他口中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嗓音嘶哑又怪异,像是极度干裂的喉管中拼命挤出的动静,刮得声带像要撕裂了一样,“你没死,你居然没死!” 阿俏颦眉,死? 黑夜长林,银月高悬,紫薇剑化作一抹轻光没入徐薇手中,他站在弥漫的红雾前,目光安静地落在许子息逐渐干瘪的眼骨间。 他在凝视着一个将死之人,若世上真有天神,俯瞰蝼蚁众生时便会是这副神情,分明悲悯,却实则无情。 灵火由内灼烧许子息的身体,没有刺目显眼的火光,但每一寸皮肉都鼓胀起来,体内的血气被烧尽,皮肉立刻干瘪下去,紧贴着肢骨烤得焦黑。 骇人的温度在近林间卷起热浪,草木快速被蒸干水分,卷起叶片,被风碾过,化作尘粉扬散开来。 阿俏抬头看向夜天,没有云朵遮盖,银月亮得惊人。 渡劫修士陨落,引起九州震动,淮水地界,必然会遭难,此刻又有许多修士正在赶来的路上,届时山倾地裂,定会伤及无辜。 阿俏寸地闪到徐薇身侧,将人拦下:“他不能死在这儿!” 徐薇的视线挪过来,空气诡异地滞了一瞬,挤压在许子息头尾的无形压制松了几分,他当即发出一声尖啸,挣脱禁制,元神脱离肉'体,朝着一侧林道窜出去。 一边的阿俏立刻抬手,张开五指,对准他逃窜的背影,虚空一抓—— 五条鲜红灵线沿着她的五指系出,绷得紧直,末端死死缠绕住许子息火红的元神。 许子息愕然回头,干枯的眼球死死盯着阿俏,恨意暴涨。 阿俏攥合五指,红线收束,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红线密密麻麻,彼此交缠覆盖,将许子息的元神裹覆成一具巨大红茧,只留下一双枯缩眼球,而他的肉身躺倒在血雾中,窜起火苗,眨眼间便只剩下焦黑的躯骨。 阿俏与红茧中的那双眼睛对视了一秒,从许子息元神混沌的眼中读出滔天的惊悚和怨恨,不由捻了捻指腹缠绕的红线,许子息的眼瞳登时紧缩,在红茧中挣扎扭动。 游走在红线上的是流焰之力,流焰裹身,就连徐薇也抵抗不了。 阿俏一脚从脚下的黑骨上踩过去,将许子息肉身的最后一丝痕迹也碾成渣滓,抬头道:“他的元神,还有用。” 徐薇“嗯”了一声,抽光将紫薇剑交给她:“下次不可乱扔。” 阿俏汗颜,把剑接过来收好,解释:“情况紧急,没想太多。” 她在几里之外感受到二白元神的气息,预知情况不妙,情急之下隔着长林将紫薇剑刺射了出去。 好在徐薇反应快,剑神合一在关键时刻拦下许子息。 也好在剑没扔空,准头不错。 “附近的修士想必很快就会赶到,先带二白长老离开,”阿俏嘱咐,“清玉宗离这儿上百里,应当还没惊动掌门和执素长老,清玉也好脱身。” 徐薇点头,但脚下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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