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瞒不过你。” 夏油握着牛奶,坦白道,“昨天晚上到中午。” 理惠拿瓶子的手顿在嘴边。如果是从晚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去掉路上奔波时间,按夏油的能力,起码是吃了不少于八个咒灵球。她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一副骡子拉磨图。长着夏油脸庞的驴被咒术师监察委员会拿鞭子在后面赶着,从早到晚,还净给塞一些难吃的抹布到肚子里。再这么下去,会被活活累死吧?她想。 看着夏油苍白的面色,理惠问: “是睡不着吗?” 夏油笑了笑,“天气太热,闭眼总是在想事。” “睡不着的话,我倒是有办法。” 理惠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空白符纸,拿出便携毛笔在上面刷刷写着。不消片刻,她将写满“好眠”的一沓符咒递给夏油,“每天放一张在枕头下面,保管你什么都不想,倒头就睡。” “谢了。” 夏油愣了一下,难得没拒绝,把纸捏在手里。静默片刻后,便听理惠说:“夏油,如果你想找人说说话的话,我一直都在。” “被你看出来啦。” 他笑道。 “虽然没有五条君的眼睛好使,但还是能发现一些事情的。” 理惠说。 “也不算是辛苦,我只是不明白自己一天天干这些有什么意义。” 夏油盯着牛奶的包装纸,轻声说道。 “原来如此。” 理惠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什么?” “我说你怎么睡不着呢。每天思考这种宏大的问题,就算是躺在一床睡眠符上也无法好好睡觉吧。” 理惠笑起来,“不过以前也有一个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谁?” “我的队友。以前练长跑的时候,她就跟我说,每天这么刻苦地练习有什么意义呢?不过就是跑来跑去,拼尽全力提升了零点几秒,在比赛的时候还完全派不上用场。最后说不定把膝盖给磨损了,不小心落下伤病。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你怎么说?” “我说,如果你这么想,那跑步这件事对你没有意义,因为你不认为这件事能带给你任何好处。那与其痛苦地奔跑,做着徒劳无意义的事情,还不如好好休息一场来得划算。至少休息对身体是有益的。” “那森下,你觉得做咒术师有意义吗?” 夏油想起理惠当年被摔打的惨状,又道,“嘛,不过你的话,肯定会说有意义吧。” 理惠喝了口凉茶,道:“有也没有。” “为什么?” 夏油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我的意义和你的意义一样,那在你心里,我的答案就是有意义的。相反,如果我的答案和你心里所想的不同,那就是无意义的。” 理惠回看他,“夏油,你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对我而言,咒术师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非术师。所以我愿意帮助这些在咒灵面前束手无策的人。不过我现在在想,这些人真得值得你我保护吗?我们保护的究竟是什么?” 夏油垂着眼,疲惫地说。 过了几秒,他听到理惠的声音:“我们保护的,不是我们自己的心灵吗?” “因为在弱小的人身上看到了弱小的自己,所以想要保护。因为在强大的人身上看到了强大的自己,所以想要追求。因为在丑恶的人身上看到了丑恶的自己,所以厌恶。归根结底,我们所做一切事,不都是为了自己吗?不为自己,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问候:“二位前辈好!” 说话的正是灰原,还是一如既往活力满满的样子。 理惠同他打了声招呼:“灰原君,明天的任务准备得怎么样了?” “完全没问题,请森下前辈放心。” 理惠看夏油在一旁沉默不语,也不想打扰他思考,便跟他道了别,带着灰原去图书馆找七海对任务细节。这次任务的地点在一个偏远乡村,坐高铁大概三个小时。据说,那里废弃的土地神社出现了诅咒,已经导致多名村民死亡。评级报告上写,这只咒灵的等级为二级。可真的只有二级吗?理惠静静地看着玻璃上一道一道的水痕。斜风细雨中,教学楼前的矮树正瑟瑟抖着蓝绿色的叶子。她看到夏油和一个金色头发,身材健美的女性走了出来,往停车场方向去。 “喂,是宪明啊。” 九十九由基长腿一迈,跨坐在摩托车上,笑道:“你还是这么讨厌。有的时候,我都怀疑你在我身上装监控了。夏油杰的反应你不是都能猜到吗?还用我告诉你。”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由基小姐,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你没有问出来吧。” 那边传来加茂宪明的笑语。 “好啊,那你先说。” 九十九由基道。 “在下以为,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夏油杰跟谁走得近,他自然就喜欢什么类型。” 加茂宪明幽幽地说,“如果五条悟是女性,恐怕他们已经爱得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了吧。” “果然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男人。” 九十九由基毫不犹豫挂了电话。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森下前辈,你在想什么?” 灰原问。 “嗯,我想起了我的第一次任务。” 理惠转过头,盯着资料上神社的废墟的照片。不过五条现在人在国外,夏油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希望不会有意外发生。 次日,抵达任务地点后,理惠将几张隐匿符咒分别塞给灰原和七海。“以防万一。如果有什么不对,撕毁符咒,找个地方躲好。切记,撕毁符咒后不要使用咒力,否则会被发现。” 进入帐后,一切都进展得无比顺利。灰原一马当先,将二级诅咒砍碎在刀下,对理惠说:“前辈,我就说没有问题吧。” 理惠环顾四周,见周围确实没有什么异样,便点头道:“那我们走吧。” 于是七海和灰原在前,她殿后,往外出走。 “我们晚上去吃秋刀鱼吧。” 灰原说。 “在这个地方就不要想晚饭了吧。” 七海道。 “也是,那我们给夏油前辈他们带什么土特产啊?我听辅助监督说,这里的豆大福很有名。森下前辈,你有什么建议吗?” 灰原回头问。 理惠的目光从高台上的无头石像上移开,答道:“五条君的话,带草莓味的好了。夏油和硝子不喜欢吃甜品,买抹茶或者什么其他咸口的点心看看。”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灰原信誓旦旦地说着,往前踏出一步。正这时,异变突起。他脚下的石砖地突然陷落,竟然变成一张利牙森森的巨口。灰原来不及闪避,一条腿跌落其中,竟然被生生咬断了。理惠这才意识到,这整座废墟都发生了异变。下一刻,那断裂的房梁变成了巨大的舌头朝他们席卷而来。 “七海,带着灰原跑!用隐匿符!” 理惠当即用火烧符逼退舌头,对二人喝道。 “好,前辈小心。” 这等关键时刻,七海也不拖延,背起疼昏过去的灰原就往外冲。帐一旦进入就无法出去,必须等到咒灵消去后才能解除。这个地方太偏远,坐等援助必然是来不及的。想到灰原的伤势,理惠咬紧牙关,不论怎样,必须速战速决。眼前的废墟仿佛被无形的力道揉合在一起,以屋梁为脊,以木柱为腿,以石块为肉的怪物。理惠心里一惊,这已经不是咒灵,而是堕神的意识。 “先生,为什么神明会堕落?” 当年在御谷神社里,理惠这样问满头白发的诹访先生。 “神灵因人的信仰诞生。善的信仰诞生善神灵,恶的信仰诞生恶神灵。而堕落的神灵是因为人信仰的崩塌。善中混合了恶,恶中混合了善,既做不了纯粹的善神,也做不了纯粹的恶神,只剩下了一股疯狂的,混乱的力量。” “这么说,善是一种约束,恶也是一种约束。” “不是约束,而是指引。指引这股力量该如何使用。就好比你,没了路标,在密林里不就茫然找不到出路了吗?而当路标的方向混乱时,你不同样也难找到正确的道路吗?所以,与其说是堕落的神,倒不如说是迷茫的神。” “那该怎么办才好?” “神明不是人类,已经混乱的力量无法挽回。唯一的办法就是摧毁祂。” 凭我的力量恐怕是做不到。理惠一个翻滚躲过堕神化身的砸在地上的尾部。两道爆破符砸上去,也只是震落了几颗石块,反而引得堕神更加愤怒,在理惠身后咆哮追赶。只能用那个办法了吗?理惠抿了抿嘴。光之宇大人和她成立契约的时候说过,如果要召唤祂,必须奉献等价的祭品。而这个祭品就是召唤者本人的时间和生命。 情况不容多思,每耽搁一秒,灰原的生命就多一分危险。理惠心中主意已定,当即停下脚步,回身面对着化身血口大张的化身巨兽,捂住右眼,心中默念:祈唤御谷光之宇神,祈唤祖辈之先神,以吾之身,载汝之力,诚惶诚恐,恳请降临—— 一棵大树后,七海用上衣按压着灰原血流不止的断口,额头已是大汗淋漓。“灰原,你醒一醒,听到没有。” 他哑着声音道,“你再坚持一下!” “七海。” 灰原微微睁开眼睛,气息奄奄地说,“放心,我会加油的。” 正这时,一阵劲风扫过,荡得树叶哗哗作响。七海抬头一看,只见场地的中央爆开一道白光。沙粒尘土呼啸而来,他当即用外套挡住自己和灰原的头脸。过了一会儿,周围一片岑寂,方才的战斗吼叫声仿佛被一键按了休止。怕不是森下前辈出事了?七海心里惊疑不定,小心翼翼将灰原放靠在树干上,探头去望。忽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不知什么时候,森下理惠竟然站在了他们面前,嘴角上扬,笑得诡异。 看着眼前这个人,七海却一动也动不了,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确信这是森下理惠的脸,可那脸上的神情却完全没有平时的温和谦逊,或者说,那张脸上一丝人气也无,仿佛石像一般。“她”琥珀色的竖瞳直勾勾盯着他,让七海背后升起一股森然,仿佛被一头猛兽牢牢锁定。 叮零零。 “她”蹲下来,把手放在灰原身上,白光凝聚,那断口处竟然冒出肉芽,渐渐长成了一条完好的腿。七海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又听“她”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语言。下一刻,铃声又响。“她”转过身,踮着脚尖,一步一顿地朝树林的更深处走去。 “森下前辈!” 七海大喊道,“你去干什么?” 受他这一打断,“她” 的身影忽然顿住,晃了晃,仰首跪在地上。七海不敢上前,持着武器护在灰原旁边,警惕地观察着。片刻后,森下理惠站起身,蹒跚地走到他不远处,捂着血流不止的右眼,笑道:“任务完成,我们走吧。” “前辈,刚才是什么情况?” 七海背起昏过去的灰原,问。 “我的术式而已。” 森下理惠说,“不过还请你帮我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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