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老婆玛丽冲进来的时候,他还犹自沉浸在小说当中,没有觉察天色渐渐暗下来,而他阅读小说的时候需要越来越靠近字。 “当家的!”玛丽嚷嚷:“出事了!” 她冲进来之后忽然顿住脚步,狐疑地瞪着丈夫:“你干嘛子?” 巴顿揉了柔红眼睛,惊慌失措地解释:“面、面粉进眼睛了。” 玛丽不大相信,围着他转了一圈,决定稍后再收拾他:“快快快,我爹来了,出大事了!” “岳、岳父?”巴顿溜圆了眼,嘴巴微张,紧张得搓了搓手,两脚战战,缩着脖子,跟在妻子身后,见到了老丈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丈人一如当年的体格粗壮,站在那,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疤痕斜过半边脸,声如雷吼。 巴顿见了他,似见了猫的小鼠:“您、您来了......” “女婿!把店门关上!”老丈人一开口,却不是雷霆,而是极低的,在他彪悍一生里从未有过的颤抖的老人软弱的气声:“我的店遭了殃......” 妻子如遭雷劈:“爹,你的店不是在最繁华的那一段吗!” 下一刻,她说不出话来了。 踏踏踏。 踏踏踏。 夕阳彻底沉下去了,夜色笼下。马蹄声,震得街道两边的房子都在微微颤动。 一家人耸立在门后,听着这声音,面目悚然。 巴顿咽下一口唾沫:“爹,这是......” 一辈子在波拿,历经了多年首都生活,走过晚宴逆流前后风云惊变,见多识广的老丈人压低声音:“蠢才!看不出来吗?有人造反了!” * “今夜锁紧门窗!”这是海瑟薇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对她的最后一句嘱咐。 林黛玉惊走起,披起外衣,追了下楼,来不及多问一句话,她已经骑上马,一位侍卫举着火把跟着她,匆匆地离开了。 夜色之中,林黛玉倚着窗户,看见满城亮起火把,一阵阵嘈杂的声音四下传来,混着震动大地的马蹄声。 她凝眉,久久望着。 使女慌慌张张地问她:“小姐,您说这是怎么了?殿下今夜......难道......” 女大公今夜褪去万般妩媚,眉目里只剩萧条肃杀。 而女子一般是不会独自骑马的。 她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童年时代经历过的晚宴逆流,还有前段时间的神教之乱。 “安静。”林黛玉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放心。”她望着窗外火把的数量,在火光里隐隐看到了一些旗帜,轻轻一哂,“火烧不到我们这里来。” 使女不知道她做出判断的缘由,被她的镇定所感染,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平日里看去总是弱不禁风,此刻,却奇异地能安抚人心。 不像是一位只知道写作的女作家,更像是......更像是什么,使女一时也说不出来。 下意识想更靠近一点这位小姐,好汲取某种力量。 林黛玉却已收回目光,解下外衣,坐回床上:“去睡吧。” 见使女仍有一些惶惶,似乎不肯走,林黛玉只得道:“想这么多也没用。睡一觉,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好了。” 一言既出,却似千钧重,使女的肩膀渐渐垂了下来,不再绷着:“是。” 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圣钟再一次被提前敲响了。 波拿人翻来覆去,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相顾无言地爬起来,伸出头,小心翼翼地查探情况。 而穿着皇家护卫制服的卫兵,已经开始沿街巡逻,敲着鼓,通知: “已逮捕叛党,已逮捕叛党!中午处决!” 叛党? 叛党! 叛党是谁? 人们耳语。 中午,刑场上一早被围了水泄不通。在最前方的,竟然是一众面色惶惶,衣冠华丽的贵族。 士兵分开一条路,押上了一串犯人。 有眼见的,善于钻营,对波拿本地上流社会有所了解之人,惊叫起来:“艾瑞克大公!埃德伯爵!” 一连串的犯人,竟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贵族以及他们的家眷。 刑台高处,设了一个审判席,艾伦一世沉着脸坐在其上,女大公海瑟薇侍立一边。 艾瑞克等人望着皇帝,满脸不甘。 为首的艾瑞克目光恶毒,想开口咒骂,海瑟薇便示意了一下刽子手。 手起,刀落,头身分离。 干脆利落。 黑压压的人群一时都僵住了。风呜呜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位一向以妩媚,玲珑八面著称的女大公冷声:“逼宫谋反者,当如此。” 她回身向皇帝跪下:“余孽具已处决。” 皇帝站了起来,向她点点头,缓步到人群前,逼视那一众贵族:“今日起,掳夺此等犯人爵位,以平民下葬。但愿朕心换卿们之心,莫要再辜负朕分封土地的好意。” 这个提心吊胆的夜,终以有限的几颗人头而收尾。 年轻的皇帝展示了他的獠牙,所有的涟漪都悄悄沉入水底。 看了砍头回来,玛丽羡慕地望着列马得意地走在街上的新任事务官出城。 异想天开地抱怨自己的丈夫:“没用的东西,要是你当初也多读一点书就好了。如果你多读一点书,通过了陛下的要求,说不定你也能当上官......” 自从那一夜的皇城惊变之后,皇帝开始通过公开考试,招募大量识文断字,有一定能力的年轻人去各贵族封地担任各级事务官,不拘束于是哪个等级。 巴顿难堪地低下头。 老丈人替他解了围,嗡声嗡气道:“得了,他一个穷小子出身的,能管得了那些事?好好开面包店就是了。” 玛丽数落了他一顿,也就不再发作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喊道:“你是不是又拿钱买新的小说了!” 被吓了一跳,巴顿结结巴巴:“啊?我没有......” “骗鬼呢?我都闻到书味了!” 玛丽东嗅西嗅,果然在他身上翻出了一下本书。得意洋洋又怒不可遏:“这是什么?啊?” 她在巴顿极度心疼的眼神里把书一卷,准备拿回家去烧掉。 转身没走几步,却被围观年轻事务官出城而拥挤奔来的人群挤得七倒八歪。 臃肿的身躯不易保持平衡。 砰,她被挤得扑倒。书被抛了出去,落在马蹄下。 年轻俊美的事务官之一“咦”了一声,忽然停下了马,他的同伴问他:“怎么了?” 事务官下马,将那本被捏得皱巴巴的书捡起:“是<决斗>,我都没买到最后一批印刷的存货。” 玛丽正兀自在地上挣扎,巴顿赶过来扶她,年轻的事务官却已伸手将她拉起,笑着问她:“夫人,这本书是你的吗?” 玛丽被他俊美的容貌,绅士的举止,得体的服装所摄,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唉,”事务官叹了一声,“那我就不能夺人所爱了。您真是一位有文学品味的女子。”便向臃肿的她客气地行了一个礼,轻快而遗憾地骑上马,和同僚一起走远了。 “唉,可惜,我没有买到安娜小姐的新作,外地又不知道几时才能出......” “玛丽,玛丽,”巴顿挥挥手,试探着叫她,玛丽这才回过神来,她竟然没有对着迟来一步的丈夫发脾气,而是问道:“这一本书上写的是什么字?” * “<决斗>。” 卢士特皇后翻阅着手中的小说,略带疑惑地问伴妇们:“似乎大部分内容都与决斗无关啊?” 安妮甜甜地笑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莉莲。” 皇后翻了一会,不明白丈夫为什么要把这本小说送来给自己看。还说这篇小说将是最近最畅销的一本。 虽然她喜欢安娜的戏剧,可是这篇小说的题材对她来说实在是无聊。撑着读了几页,便将小说放到一旁去了,托腮叹道:“唉,陛下忙着,海瑟薇也总不来见我。” 一位贵妇人笑道:“您还不知道吧?布朗夫人――哦不,以后不能叫布朗夫人了,只能叫大公殿下。可非同往常了呢。” 皇后有点发愣,“为什么不能叫布朗夫人?” 一众贵妇都沉默了: 海瑟薇以往虽然贵为女大公,却是一个空头女大公,而她下嫁的那个丈夫,更是一个笑话。 表面尊重她,私底下,谁不把她和安妮拿来相提并论。 虽则出嫁的女子,旁的身份之前首先是一位妻子,所以大都以丈夫的名姓称呼,略去其本身的爵位。除非丈夫去世。 但海瑟薇...... 安妮看一众都不敢接话了,便笑眯眯地说:“因为海瑟薇的丈夫死了啊。” 她的眼睛似乎因为笑意眯得更厉害:“陛下还下了一道旨意,翟封她为御前大臣呢。她以后啊,就要忙得没空在宫里待了哦。” 皇后更呆了:“啊?可是......” “布朗伯爵怎么会突然去世?” “而且,海瑟薇,她......她是女子啊,怎么能担任实务官职呢?” 皇后求助的目光扫过人群,却没有一个人为她解答。 她们都只顾着兀自低语。面上的表情十分奇怪。 嫉妒。 但是又兴奋。 皇后忽然感到了一种的迷惘: 到底,到底都是怎么啦?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她低头瞄到那本丈夫送来的,据说是最近畅销的小说: 就像......就像那篇小说《决斗 》一样,总是有哪里不对劲。
第139章 三十三 黄昏, 圣钟敲响,附近村庄的信众,风尘仆仆地来到教堂, 坐在木凳上,时不时和邻人探头讲话搭讪, 等待着聆听布道。 大胡子的执事喷着酒气站在了台阶上, 在神像下笔划了一记圣礼, 洪亮的嗓音响起,嘈杂的教堂里登时安静下来:“布道开始!” 掏了一会, 执事乔治从怀里掏出来一本皱巴巴的本子, 清了清嗓子: “这一年, 有两个一起长大的兄弟成年了。他们的父亲不是同一位父亲,母亲不是同一位母亲, 但他们的心, 总是挨在一块......” 这年头, 许多教士在乡下给大字不识的信众们布道时,拿着同一本神典,甚至讲的是同一段,内容都能天差地别。 尤其是总喝得醉醺醺的乔治, 他布道的内容,人们特别爱听, 因为他嘴里讲的总是关于一些神奇的锄强扶弱的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总是穷人, 神总是静悄悄的, 欺压好人的坏人总是要被聪明的穷人用自己的手段惩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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