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点着士兵手里一袋血淋淋的耳朵,蹙着眉,病恹恹地叫副官:“太野蛮了。叫他们拿远点。” 不是您下令灭了子爵满门吗?副官和周边的士兵都摸不着头脑。 长官却已经文雅地驾着马,从这一排排的人头旁踱开了。 同时,城堡里涌出了最后一批人——被骑兵、步兵从城堡深深的地牢里放出来的,大量农奴。衣衫褴褛,瘸腿或残手,有只剩了半边身子,苟延残喘。 他们先是缩瑟在一边,望见领主一家的头颅,眼睛猛地瞪做了铜铃,有人眼睛瞪着瞪着,眼睛里忽然流下了血泪。匍匐在地,狂喜地大哭起来,嘴里含混,似乎是诅咒,又像是感激。 几个站在一边的军官,面露不忍之色。 长官的马却丝毫没有停歇地经过了喜不自禁的农奴们,绿眼睛既没有为子爵一家的死去而流露半分动容,也不曾为自己下令放出的农奴显露半丝怜悯。 * 【我杀他们,是从理性出发做出的决定。他们家族是死硬派,坚决抗拒取消关税的命令,又在当地民愤最深。死绝,以换取当地农民的信任,分封土地的顺利,是对陛下的统治最有效的一个办法。】 “呼。”艾伦一世将这封信扫完,轻轻呼出一口气,笑着喃喃骂了句:“尤金这个小王八蛋。尽给我惹麻烦。” 皇后从门后进来,眨了眨眼:“尤金又做什么了?他一向是个礼貌善良的好孩子,只是从小身体差了些,行为性情难免有些乖僻。陛下您既要他的学识,派他去做事,可不能因为他的脾气,就怪罪于他。” 皇帝无奈地摇摇手:“朕哪里敢?你的两位表弟,尤金和克雷梦特,都不是省油的灯。” 皇后面露好奇,张了张嘴,似乎想追问,艾伦一世却不欲将尤金的作为告诉他的表姐,以免吓到了她,便向后递了一个眼色。 跟在皇后身后一道进来的海瑟薇从罗帐后迈出来,含笑打断了她:“陛下,臣妹有要事禀告。” 皇后一听这话,便忙收起小女儿情态,温顺地向丈夫告退了。 宽敞的房间里只剩了皇帝,女大公,以及侍立一旁的仆从。 “海瑟薇,主考的怎么样了?” 女大公兼实际上的帝国女宰相答道:“已经筛过两轮笔试了。只待下一场的面试。” 面试的地点就在皇宫的大花园里。雕塑被清理到一旁,一群从没有资格进入皇宫的年轻考生惶惶又激动,不停地掖着衣角,擦着手心的汗,跟着引路的侍从,鱼贯而入,僵硬地站在御花园里,等着面试的考官来到。 从落地窗看下去,这些考生黑压压的脑袋,像一群群拥挤的蚂蚁。 花园虽大,挤了这么多人,已经显得局促了。 皇帝高高在上,向下扫视着他们,默不作声地观察着那些年轻而青涩的面孔: 这么多人,挤在皇家花园里,是局促的。 但分散到整个卢士特去,就好像滴在海里的几滴水罢了。 还是不够多啊。 他忽然发问:“那些辅助你组织考试的东方文人怎么样。” “......”海瑟薇沉默了片刻,答道,“对于组织考试,知无不言。使唤起来,却不大合用。” 皇帝登时嗤笑:“真是委婉。不如直说罢:臭毛病多,使唤不动?” 这些从海路重金聘请来的东方文人,学识不怎么样,脾气倒是一个比一个大,又酸腐。动辄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一会子嫌弃考生里的工商之人,一会子嫌弃蛮夷女子的不知廉耻。 连带着对她这个女儿身的主考官都没个好脸。 杀,又不能轻易杀了。 “他们恐怕和以前的神教中人相当合衬。”海瑟薇终只能,略带讽刺地答道。 皇帝叹道:“辛苦你了。实在忍受不了这些人的时候,就拿着授勋的文书去找安娜罢。告诉她,东方的皇帝,早已向我国发了叛党林黛玉的肖像和缉拿文书,而东方的使臣,也早已到了波拿。问问她,是要在我国做一位女男爵,充当皇室顾问;还是要回国当阶下囚。想来,安娜的才华,应该是足以帮助你的。” 说着,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再忍忍罢。再忍忍罢......等各地的叛乱清缴完毕......等这这一批,下一批的考生,都长成,等我们的初等学校、文法学校再多建几座......” * “东方使团?”林黛玉放下了手里的笔。 “是啊!听说是东方皇帝亲派的,派来的都是些老爷少爷,有钱有势。还带了一大批的东方特产来呢。也不知道啥时候静悄悄地就来了。等他们从皇宫搬出来,住进别馆的时候,我们波拿人才知道咧!可轰动,大家都争先恐后去看他们咧!小姐,会不会有您的老乡啊?”侍女眉飞色舞。 林黛玉微微吸了口凉气,站起来,来回踱步,眉宇之间,却没有侍女想的开怀之色,反而双眉紧蹙,神色颇为冷峻。 过了一会,才停下脚步,语速颇快:“我要出去一趟。立刻备马车。” “是。” 侍女应声去准备了,却听到楼下的门铃响了。 开门的时候,林黛玉听见一声久已不闻的中原官话,带着些金陵的软糯:“林姐姐是住在这吗?”
第141章 三十五 贾府岁月, 宛如前生。 “我年少时,听宝钗提起过你。” 坐在鎏金椅子上,美艳纯真, 宛如雪中红梅的少女托着腮,打量着她, 神色好奇地笑道:“林姐姐那时候才多大?这点小事也记在心里。怨不得姐姐她呀, 过了这么些年, 还总是惦记着你呢。每每私底下对着兄弟姊妹,少不了叹一回我们生得蠢笨, 都不如颦儿聪明灵巧。” “倒难为宝钗一个七窍玲珑心, 晶莹剔透人, 还能不顾禁令,将我个提起便脏嘴的‘文贼’记得。”林黛玉淡淡道。 少女一噎, 连忙笑道:“林姐姐言过了, 那都是朝廷面上的事, 我们私底下哪里提这个,都是亲戚。” 她话音才落,林黛玉便叹道:“姑苏林氏,活着的只我一个。哪里来的亲戚?如果薛小姐今日是来探亲的, 那么,便走错门了。要是来检举我的, 倒是直奔东方使臣住处去罢。” 说罢, 便做势要起身送客。 薛宝琴忙拉住她:“林姐姐, 战场上各为其主,我们每家都有伤亡, 难免有损亲戚情分。这是因着朝廷和义军争皇帝的位置,我们底下人没法子而已。但管他谁做皇帝, 我们几家都同气连枝,私底下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老太太当初为你和林二爷的事,背着人,哭得没个人样了,做梦都喊着作孽,何苦。她一把年纪了,日夜祈福。听说我要来泰西,躺在病榻上,还求我来寻你,好得知你的安危。” “病榻!”林黛玉一时失声止步:“外祖母......怎么了?” “老人家不好了,也......也就这几年了。”薛宝琴咬着唇,语气低落,“她老人家嘴上说恩断义绝,实际上,每每病得昏了,因我长得有几分像你,就拉着我的手,流着泪直叫‘玉儿’。” 她说的字字真切,都是外祖母情态。外人绝说不出这些话来。 林黛玉怔怔地跌在椅子上。 薛宝琴一见她情态,心道贾家的宝二哥说的竟然不错,林姐姐自来心软多情,最是念旧。人千变万变,那点本真哪里变得了? 便想趁热打铁,再说几句亲戚的话,打动她心肠。 熟料她在椅子上出神,只望着东方,竟再不发一言。 薛宝琴看她神色,不敢打扰,只在一旁陪坐。 屋子里的时钟滴答滴答晃了几圈后,对面的女子却已收了那等失态,垂着眼,沉声:“亲戚的旧话暂不必再提。请君先据实以告来意。” 薛宝琴见她神态,一时之间,不由转过一个念头:贾家的宝二哥,倒确实是同林姐姐分别了太多年了。 跟前坐的,并不是她从宝二哥嘴里听悲的那个娇弱多情敏感的“颦儿”,而更接近她昔年听说的,名扬海内的潇湘君子。 意识到了这一点,少女便收了那些小心思小把戏,坦言道:“林姐姐你只管放心,我们的船队虽是随着使节团的那位王爷来的,我出现在此,却只以我个人的名义,是托了另外的渠道打听来的。” 语罢,摊开手,露出了掌心的信物。 林黛玉一眼瞧见,颇为吃惊:“你?” 薛宝琴狡黠地笑了笑:“我。” 林黛玉登时露出自她进门以来,第一个笑:“你倒叫我想起一位也出身商家的故人。” 薛宝琴收了信物,笑道:“姐姐可是放心了一些?无论是出于亲戚情分,亦或......一些别的,我都不至于戕害姐姐的。我当真是仰慕林姐姐,才来拜访。” 因去了一桩心事,林黛玉这才与她攀谈起来。 薛宝琴自小随父母周游四海,见多识广,才气又颇高,堪称品貌双全,一时,两人竟颇谈得来。 她向林黛玉很是讲了一些中原的境况。 林黛玉虽则不愿意谈论旧事。但四大家族中,曾经与她同住大观园的众多女儿家,又何辜?才知昔年姊妹,俱已风流云散。 湘云出家,三春出嫁。宝钗入宫。元春登凤座。 宝玉在家里一头扎进了庵堂,任凭家中娶妻,自己却只埋头诵念经文,倒似一心从佛了的留发居士。 “只可叹,宝二哥哥,人人都说他现在倒真跟石头似的,任世道如何,只不听不看不语,好似死心一般。唯独听了林姐姐你的名,才有几丝活气。现在老太太病了,他随侍床前,一听老太太喊姐姐你,便陪着老太太掉眼泪。” 薛宝琴叹道:“姐姐休道我之前是用亲戚情分拿捏你,我是真有几分不忍心。无论如何,姐姐你如果有朝一日能重返中原......他两个,怕是世上唯二真心念着你的了。” 林黛玉不语。 直到薛宝琴提起女士帽告辞的时候,送她出门,忽然深深地一拜。 薛宝琴手忙脚乱扶她:“林姐姐折煞我了!这是做什么?” 才听她道:“我亲戚缘浅,父母无份。世上少有真心待我的人。” 薛宝琴感到握住的纤瘦手臂微微颤抖,林黛玉道:“只是......造化弄人,往事俱已。现在,只望你托一句话。” “你告诉她和他:‘玉儿好了’。” 薛宝琴道:“只此一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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