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才辞去了贾府诸人,独又留下贾政、王夫人、贾琏、王熙凤、薛姨妈等人。 贾母叮嘱道:“我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同进同出,同是南边儿起家。亲戚那边,你们少不得费心去说说,也一并往南边去探探。” 又拉着薛姨妈的手,嘱咐:“薛蟠那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薛家更是皇商,既然沾了一个“皇”字,那便捆在了朝廷的船上。万不可因自己也是‘商’,就对南边那些工商起了怜悯之心。” 薛姨妈含泪道:“多谢老太太废心。我省得了。我儿虽然混沌,这个还是明白的。即使再不明白,我与宝钗、并他的叔伯堂兄,拼了命,也不教他走歪了路。” 吩咐下去之后,难得整个贾家的主子,只要是管事的,都忙碌了起来。 王家、薛家、史家,在贾家的亲戚秘密往来一番,得到消息之后,一夕之间,也有许多子弟动作了起来,纷纷南下或者传书。
第51章 文贼(七)【已补完】 时候不早了, 天已经阴下来,昏到路旁的酒摊都快看不清了,狂风吹得赵家的红灯笼不住摇晃。 赵季德缩着脑袋, 抖着作揖,叫:“李世叔好!世叔请进!” “好......好......”一个黑影含含糊糊地应过, 晃了晃乌纱帽:“世侄出息了。”晃进了他家的门。 赵季德冻得舌头打颤, 叫:“龚侍郎好!侍郎请进!” “好......好......”一个青影迷迷瞪瞪地回过, 摆了摆乌纱帽:“赵公子守礼啊。”摆进了门去。 一个黯淡的影子进去了,又一个晃着乌纱帽的灰影, 从狂风里里浮出。不等招呼, 没看一眼冷得浑身哆嗦的赵季德, 就“好......好......”地进门去了。 赵季德开始嘴里还分说着“李世叔”、“龚侍郎”等,到后来, 天色越来越暗, 他在风里吹得麻木了, 不知道自己含混地在说什么了,只一个劲作揖。 “请进——” “进你个大头鬼啊!”来人啪地一声打在赵季德头上,打得他险些一个踉跄。又把一件大毛衣服丢在他头上:“看你冷得那个嘴唇乌青的样子,我看裕德信里说, 你前些日子,被你爹逼着冬夜读书, 生了场大病。这病才刚好, 还迎什么客?门口都没什么人了, 赶紧跟我喝点热水去,仆人在门口就够了嘛。” 赵季德喃喃地:“爹说, 贵客来访......我身为长子,礼应......” “爹爹爹, 那个是你爹,又不是皇帝。就是皇帝,如果平白地为了个面子礼数,冻死自己的儿子。那我也敢说他几句!你这个赵木头,好歹也自己由自己一回。” “补之,你言过了!这是大不敬。圣人云——” “好了!”李过翻了个白眼,强拉着他:“走罢,我难得来京城几天,还给你捎带了我族叔白泉先生的著作。同窗这么多年,连茶都不陪我喝几壶,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 大概是毛衣服太厚,也许是朋友的手心太热乎,也许赵季德也实在是受不住这从外而内的冷,守礼的年轻人,最后还是讪讪的跟着自己南方来的朋友走了,消失在了狂风尽头的街道里。 赵家的门房刚刚进去打了壶水出来,就看到门口他家公子的人不见了。 最后一位来的官老爷,是赵家的门房迎进去的。 外面寒意正浓,正房暖融融地烧着碳,坐了一圈的人,都穿着官员的常服。 为首的一个向赵大人拱手道:“好久不见,赵兄此去云桂,力惩贪官,平定叛乱,我等庸人,在京城就远远地听说了‘赵青天’的名头被桂林百姓供起生祠来了。” 赵大人生硬地还礼:“谬赞了。本就是奉旨巡游,为圣主革除弊端,乃是分内之事。” 又看了一圈来客,盯住几位平日里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的,奇道:“我这里又没有金的银的,也没有歌姬娈童,只有我这一个满面风尘的老朽。众位前日半夜下帖,今日连夜前来,所为何事?” 众人一时尴尬,祝侍郎笑道:“老赵,几十年的同僚了,你这个又臭又硬的脾气真是几十年如一日。” 大理寺左卿年纪最大,捋了捋长须:“老赵,我知道,你看不惯几个人。不过,大家都是同朝为官,同为陛下之臣。你这半年未在朝中,有些事,还是同你要说道说道。” 于是,就把这些天,朝廷的困境,皇帝发的脾气,私下的布置,一一讲来。 赵大人听罢,沉默片刻,忽然哼了一声,冷笑:“你们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放心罢!” 说完,毫不客气地赶人:“你们可以走了。” 从赵府出来,见几个领头的胸有成竹,工部的一个问:“我不了解这位,只听说做过御史,言官出身,脾气臭的很。听他的语气,到底是成不成?” 一位翰林大学士笑吟吟地:“成。怎么不成?老赵可是真的刚正不阿,一心为朝廷――从来不收人半个铜子贿赂那种。所以,必定能成。” 工部的急得跺脚:“学士,您就别逗下官了!就是听说这位是这么个人,才担心成不了!” 翰林大学士只是笑而不语。 一直沉默的户部尚书笑道:“我刚刚看到了个有趣的事。都别急。过几天你就都清楚了。风这么大,我们几个老骨头可受不住。先告辞了。” 各人便都乘轿告辞。 等到了家,户部的一个官儿――户部尚书同朝为官的长子,才问老父:“爹,那姓赵的――可是当初在我们老家连斩七个豪绅的狠角啊,他可靠吗?” 说着,他恨起来:“连我表舅,都被这老货斩了!” 他老爹闻言大怒,反手给他一巴掌:“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 骂完,才教训儿子:“你们小的不懂事啊!老赵不可靠,还有谁可靠?你们呀,平日里真不该敌视老赵。老赵他虽然说话难听,做事狠了一点,但家中也是绅士之家。他当初得了尚方宝剑,就连斩七个横行霸道的土豪劣绅,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朝廷的租税能千秋世代地收下去。还不是为了我们大家能安安稳稳地收租过日子。你想想,如果当初老赵不斩那些收过了头的混账,刁民活不下去,就要窝蜂而起造反。那我们在老家的族人,不要说收租子了,恐怕老宅都要被刁民踏破了。” 那官儿听得呆了,若有所思。 户部尚书又提点他:“你想想,南方那些刁贼奸商,圈占土地,用作工坊,致使乡民尽归工厂,妇孺无视礼教,皆为织工。导致当地的绅士良民连地租都收不上来,更不要说交朝廷的赋税了。更可气的是,这些工商富可敌国,还只肯交出那么一点钱给朝廷。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我们更没法安心种田!何况此时国库空虚,大军四处告急,动一动这些人,那是为国除害!老赵可是真为了朝廷为了大家好的人,他当初能为了大家和和气气种田,连斩七个豪绅;将来,怎地就不能为大家和和气气种田,连斩七十个奸商恶贾?” 说着,尚书身子向后一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稳了,轻捻长须继续道:“皇上可是亲口说了,这次啊,只要把亏空的国库补了,等等,剩下的,都是咱们朝廷上上下下官员的,包括各地小吏都有的分。” 他扒拉过书房的算盘,拨了拨,脸上露出了十分满意的表情:“圣上额外还要修陵、寿礼、修园子的款项,之外的一切全归各级官员小吏。你算算看,皇上最多也就要一成,剩下的九成……” 说着语气和缓下来:“现在懂了?儿啊,从今天开始,从前的仇怨,不管有天大,就是宰了你亲娘,也得给我忍了。做人,眼皮子不能太浅。” 这小官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羞愧地回答:“儿子晓得了。” 没过几天,京城里,出了几桩大事,老百姓茶前饭后,都在谈论。 一个,是接二连三地有达官贵人的公子哥命丧黄泉。 比如,赵青天,赵大人的独生子。 赵季德的尸首,是和他的朋友一起发现的――泡在池子一夜,都发涨了。 说是夜去喝酒,酒醉不见路,失足跌死在池子里了。 京兆尹送还尸首的时候,后来来了几个刑部的大官,扑地就向赵大人跪下:“赵兄,我们也没有办法……贵公子交友不慎……你要打要骂,我们受着……” 赵大人看着儿子从没有这么白胖过的脸,一瞬间,好像忽然老了几十岁,他跌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死死抠住扶手,浑身发抖:“你们做的没有错…………欲为…圣明、除……除……” 京兆尹送几个官出去的时候,还听到赵大人闭着眼,喃喃在念“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只是字不成腔,好像哽咽。 刑部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长的唏嘘不已叹:“京城已经死了好几个了。昨个,祝侍郎的七子,据说是为情所伤,也自个吊死了。我们也只能回去,把那帮孽畜管好,连腿打断。不教他们和南边那群.奸商有半点牵连泄露。否则……” 里面的赵大人还在对着独子的尸体,不成腔调地念着“欲为圣明除弊事”。 否则,只能他们自己先行清理门户了。
第52章 文贼(八)【大修】 窗外红云弥漫, 光线昏沉,女工三三两两走出来,一边咳嗽, 一边拥挤到净室洗漱,小憩一会, 准备趁着天还亮, 抓紧回去把今天的活做完。 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女孩子之前拼命下力气做活, 累得满头大汗,一时实在没力气了, 就告了一会假, 坐在净室的凳子上喘气。 另一个年纪比她还大点、相貌有六、七分相似的女工坐到她旁边, 问:“累吗?喝点水?” 小女孩子疲惫地喝了一口水,擦掉汗, 忽然抬头问另一个女工:“姐姐, 什么叫‘自由’?是不是像黎姐姐说的, 像戏文里说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族长乡老,再也管不到我们了?” 姐姐抚摸她的头, 回答她:“你不是被救出来了吗?那么,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小女孩打了个呵欠, 说:“嗯。讨厌的人管不到我了。不过, ‘自由’好累啊......” “累只是几年的。黎姐和陈爷都说, 从前我们‘累’,是给别人当牛做马, 做妻妾奴婢,自己的东西半分都没有。现在, 只要我们肯努力,积攒下钱来,就可以......可以活成黎姐姐那样——” 小女孩应和着姐姐,声音越来越轻:“姐姐,我还想再看一场戏。就是小寡妇戴头花那一场......” “好么。黎姐说今天工钱会结得多点。那我们再做点活,下工了,结了工钱去看戏。阿妹......阿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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