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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曾经有很多人来过。 贪心的人，好战的人，满手鲜血的人。 弱小的人，虚伪的人，满口谎言的人。 言笑晏晏是人，丑陋贪婪也是人。 听多了心口不一的愿望，它就把他们全都烧了，就像人类烧掉繁花遍地的荒野，想要在上面种上用以饱腹的作物一样。 雨水滴入了独眼。 “还真下雨了。”甩了一下头，独眼的咒灵站起，一挽袖子，开始着手收拾真人最近三不五时带来的书籍：那家伙啊，最近越来越喜欢看书这种东西了，就跟那些人类一样。新的旧的一大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特别占地方，烦死啦！看一眼不但漏水，还长出了蘑菇的木质神龛，漏瑚啧了一声，往地势偏高的地藏菩萨石像走去，把书本全塞到了石像脚下。 “这样总万无一失了吧。”咒灵不耐烦地喃喃，“再有问题我也管不了啦！” 风大了起来。 浓绿的丛林摇曳着，在逐渐变大的簌簌声中，被雨幕染成了阴沉的墨绿，而后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灰雀飞起，在彻底变暗的天色中，轻盈地掠过了咒灵的视野，往城市飞去—— “真是好孩子。谢谢你们，辛苦啦！” 电闪雷鸣中，少女倚栏而立，愉快地牵动着术式，将咒力喂给错落而下的鸟雀，看它们将被打湿的羽毛扑棱开，啾啁着讨要饵食。 数十米下，真人在雨幕中抬头，无光的异瞳涣散，身体微微发抖，仰望着被灯光点亮的高层公寓，单纯的杀意与渴望战栗在心头。 想上去。想见她。中了毒一样想。 想要去往她身边，想从她手中得什么，好缓解那种焦灼得完全不正常的饥渴，否则，那份根植于身体的空虚与恐惧，将会一直折磨着他，直到意识消亡为止！ “要不把漏瑚叫来，直接烧死她吧。那样应该有用？”被厚重的雨水模糊，银灰色长发的咒灵自言自语，“但是太引人注目，会招来咒术师……” 叭！叭叭！ 车灯照亮雨幕，砰的一声，有人顶包下车，低声抱怨着踩水冲上台阶：“这也太大了……” 真人尾随而入。原本即将关闭的自动门卡了一下，提示灯一绿，门阀重新在雨中滑开。 “感应坏了？”将公文包收回，西装被淋湿大半的上班族奇怪地看了一眼，转身按下电梯，按下目标楼层，看到电梯门在关闭时又卡了一下，不禁皱起了眉，多按了两下关门键，“怎么搞的，该跟物管报修了……！！！” 上班族的眼球惊恐地鼓了出来。 他……他按的明明是26楼，之后也没按别的按钮，但是15楼突然亮了！！ 电梯开始上行，随着重心的下移，上班族的呼吸也开始发起抖来。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长按数字“15”，见它变暗，男人刚松口气，便见那个按钮凹了一下，重新亮了起来！ 头皮一炸，僵硬地低头，看见身旁多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呼吸一窒，男人发出了被掐住脖子般惊恐的咯咯声，声如号哭地张嘴：“有、有鬼……！别过来……！” 真人眨眼，即便不适，依旧孩子般纯真地笑出了声。 “看见我了？”银灰色长发的咒灵前倾，好玩地在惊恐至极的上班族眼前挥手，雨水随之甩落，“什么！这不是没看见嘛！试试看好了。要是快死了，能不能看……” 叮！电梯停了下来。 “哎呀，你运气真好！”恶意的手一顿，咒灵欢快离开，在牙关咯咯作响的上班族眼里，留下了一串蜿蜒而出的脚印，而后是遮断的视野后，门铃被按响的声音—— “真人？为什么你在这里？” 打开门，和狼狈不已的咒灵对视，看向了被雨水淋得光泽全失的银灰色长发，顺着被水珠勾勒的躯体往下，见到咒灵脚底堆积的小小水洼，金眸忍住笑意，身着黑裙的粉发少女轻叹，“怎么弄成这样，看起来好可怜哦。” 咒灵无辜眨眼，双臂抱紧，弃犬般瑟瑟发抖：“不是小槙你要我过来的吗？所以我就过来了。雨好大，好冷……” 神伽槙笑了。 仿有魔性的清亮金眸抬起，在轰隆的雷声中倒映着尖锐的电光，温柔地拉起了咒灵的手，指尖逐渐相合，体温与凉意相触，少女音色柔美：“嗯，确实很凉，比平时的温度更低了呢。人类要是这个温度，早就死了。” 少女说罢，甜甜的酒窝更深：“不过真人不是人类，所以完全没问题。以及我今天好像并没找你，所以你可以离开啦。” 说罢手一松，客气地将咒灵一推，门就这么在他鼻子尖甩上了！ 真人：“……” 真人继续按门铃。 “小槙，我想进去。”咒灵声音变轻，听起来愈发可怜，“我好冷，好难受……” 又骗人了！咒灵会冷就有鬼了！难受倒肯定是真的，虽然没能把这家伙转化成功，但她都喂了那么多次饵食了，总会起到点作用的嘛！ 擦干手上水珠，将纸丢进篓中，深吸口气，强忍住笑出声的冲动，少女柔声叹惋：“但真人不是一直想离开我吗？我真的很喜欢真人，所以真人难受，我也很难过。但既然真人想要离开，那就断得干净一点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雨声骤大。 电梯门开了，物业的人走出，看一眼绵延的水渍，还有频闪的走廊灯，想起刚才那位业主断气般磕磕绊绊的描述，心里有些发怵。 总不会真有鬼吧！身着制服的年轻人想着，心里直犯嘀咕：刚才去检查过了，大堂的自动门没问题，电梯也没问题…… 正要伸手按门铃，年轻人一顿，忽见按钮处有水珠断线而下，而紧锁的入户门旁，赫然是两个安静的脚印，脚印旁堆积的水洼越来越深—— 有什么东西正站在那里！ 转身看他，真人突然笑了，人类惊恐的脸在涣散的异瞳中放大：“我好难受，小槙又不愿意见我。要不杀个人玩玩好了。就是不知道这人能在我手下挺多久，没有天赋的人，通常都很脆弱……” 与此同时。 在杳无人烟的深山之中，倾盆大雨漫过了地藏菩萨像的脚底。 独眼黑齿的咒灵在雨中发呆，正心想要不要去找别的特级咒灵一起待会，脚一落地，发现雨水立马漫过了裤腿，漏瑚一愣转头，见那些平日里被真人翻看得薄脆发黄的书本全湿了，立刻大喊一声坏了： “人类的东西也太麻烦了！”把被泡得发软的书本抓出，却不知道该抢救到哪里去，顶着劈过天空的闪电，咒灵絮絮叨叨抱怨，“这么脆弱！” 轰——！ 雷声轰隆而动，风雨交加地掀动了书本的封面，也吹开了公寓走廊上，此前一直紧闭的门扉—— 走廊灯彻底灭了。 电闪雷鸣中，看见住户门突然打开，而后在门口积攒的水渍前移而入，被吓得半死，顾不得询问，物管人员落荒而逃；玄关处，浑身湿透的人形咒灵紧紧抱住了少女，放大的瞳孔和不由自主的寒战稍微得到了缓解，那种完全不正常的焦虑也是。 但是不够。还是没能停下来。那种空虚而恐惧的不适感…… “你对我做了什么？”咒灵问。 温柔地爱抚着咒灵湿透的长发，觉得别有趣味，唇畔笑意愈深，少女声甜如蜜地道：“什么都没做哦。只是间人在怕死而已。” 怕死？咒灵又问：“什么意思？” 神伽槙：“真人知道吗？战争，瘟疫，饥荒，死亡……对它们的恐惧，贯穿了整个人类史。作为人类的次生体，咒灵是不完全的，因此所面对的恐惧也是不完全的。但对死亡的恐惧，它们依旧无法逃过。” “——而死亡的其中一种，是意识的消亡。”
第12章 百毒成蛊012 是这样吗？自己这是在怕死？ 眨了眨眼，即便不明所以，真人依旧本能地作出了伪装，干净的音色颤抖，楚楚可怜地道，“我好怕，我好怕啊。小槙，帮帮我……” “只要间人留在我身边，一直乖乖听话，就能摆脱这种痛苦哦。”少女说罢，轻附在咒灵耳畔，幻惑般低语，“会一直给你这样的拥抱的，饵食也是。从今以后，再也不必为了求生殚精竭虑，也不会再陷入死局进退两难。每天都会在一起。会亲手为你烹饪美味的食物，会和你一起出去散步聊天，也会抱着你幸福又安心地睡着……” 留……！ 警戒地后退，见少女笑着将手递给了自己，熟悉的咒力在指尖冒出，面目狰狞一瞬，无法自制地咬住，真人恶鬼般不知节制地吞咽了起来；焦躁被抚平，空虚被填满，在梦一般甜美的眩晕中，咒灵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依赖，眉目间露出了温顺的端倪。 好累。不想思考了。他想。只要不思考就不会累。像条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不会再杀人，不会再痛苦，食有滋味，睡可安眠，也可以和她在一起，过上梦寐以求的幸—— ——不。这不是他的思维，是那个人类的！ 惊醒般一僵，人类外形的咒灵低头，见双手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化，突然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槙并没有追。 “全湿了……” 少女低头，见质地轻盈的黑裙紧贴在身上，顺手把门关上，把玄关处成片的水渍拖干净，转身进了浴室。 将浴缸放满，衣物随手一扔，活泼地跳入了氤氲的水汽，在水面吹了一会泡泡，清亮的金眸眨动，与灰雀同步的视野捕捉到真人在楼下徘徊，明明雨已经停了，却还是被道旁树滴落的水浇得可怜兮兮的，明显比往常迟钝了许多，噗一声后仰，槙抬手抹泪，笑得整个浴缸的水都在晃： “笑死了！笑死了！这是在迟疑吗！！哎呀，也太可爱了，真好糊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玉白的美景在水雾中轻颤，少女轻喘着仰首，精致得近乎非人的可爱小脸绯红，尾音甜软动人，“再来几次，就能到手了呢……” 然后就轮到那个富士山脑袋了！那个也很有趣。 会说话，会照顾人，还会叽叽咕咕抱怨。就是不知道术式是什么…… 轰——！ 黢黑的山野中，火光一闪，鸟雀受惊而起，岩壁上冒出的火山口消失。 无语地看着空地上七零八落的焦炭，把它们往旁边的火堆一踢，换了十几拨湿树枝，炭终于变成了柴，柴又终于变成了好柴，山神模样的独眼咒灵又试了几次，觉得有了把握，遂瞄准地上堆积如山的书本，再度祭出火山口—— 轰——！ 书本毫无动静，还是湿乎乎的一大堆。 “啊？”随手翻了一下，见果然不行，漏瑚有点不爽，又来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 “烦死了！！怎么这么难搞！！”见书本还是湿软得一翻就烂，终于失去耐心，性格火爆的独眼咒灵喷火，书本瞬间点燃，在失控的高温中变成了焦炭，“帮他看个鬼的书！！自己的东西不看好！！！”看到书本全毁，连带着周围的树林也烧了起来，安静片刻，漏瑚再次喷火，“……也太脆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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