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意识恍惚,一切即将结束,终于只属于自己的瞬息时间里,某个人选择将自己最后的意志融入了这片深海,任由他最后隐秘的欢喜终于得以自由地沉沦其中。 她清楚,她知晓; 与此同时,她也选择了秉持沉默,从不作答。 就像是梦的主人固执认定自己绝对不会记得他的名字一般,对于这个梦本身来说,他存在于此,同样也是一种毋庸置疑的理所当然。 ——他本该在此。 他便是那融入海中的血,流入水中的梦,永不升起的朝阳和就此定格的时间。 天狗在高处的崖边屈膝而坐,脚下的静默深海其实与记忆中并无太大的区别,只是太大,太广,一望无际,毫无尽头,天与水混成了茫茫一片,一轮白月自海平在线缓缓升起,被海面无声拉长的光影又同时被天与海包裹一处,那细而颤颤的一束光,却又变得不像是清冷而矜贵的月了。 像是什么呢? ……像是眼睛。 一只不知何时便处于梦境的尽头,终于若有所觉般缓缓睁开,凝住了视线,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眼睛”。 天狗垂下眼,起身飞下去,直接落入水中。 噗通一声后,海水直接没过了他的小腿,透过皮肤传递而来的是突兀且刺骨的冷,像是原本容纳于海中的温情与包容瞬间消散殆尽,当他抬起头时,看见那些陌生且诡异的影子仍徘徊在海滩之上,仍然还没有找到可以进入其中的方法。 ——起风了。 他想。 这片梦境之海,在宛如沉眠一般安静了千年之后,忽然像是受到了惊扰一般,卷起了刺骨又冰冷的风。 天狗在风中闻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并不是最为熟悉的属于踏鞴沙的海风,天狗的羽扇轻轻抬起小心吹散杂念和噪音的柔风,带来一点陌生的气味,干燥的,突兀的,是被太过夺目的太阳长久暴晒之后,独属于沙子的温暖且干燥的味道—— ……哎呀。 ……这可不太妙啊。 天狗忧心忡忡地想着。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龙女真的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理由莫名其妙去了类似沙漠之类的地方……应该不会被晒成小龙干吧? *** 梦境之外的风仍未停下。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捏着一把精巧轻盈的黑色羽扇,先是悬在主人的头顶,后来干脆自暴自弃般搭在了脸上,用金线绣出古老图纹的艳丽红绸披在少女的身上,她蜷缩着身子躲在帐篷直起的阴影之下,佣兵放轻脚步走到她的旁边,又为她迭上了一层高大的影子。 “老板?” 白日鸣雷蹲了下来,肌肉饱满的手臂和肩膀随之撑起了更多的阴影,他放低声音叫了一声,确定自己的声音大小足够对方听见却也不至于到了会吓到她的程度,但对方一动不动,只有那只待在外面压着额头的细白手腕敷衍地动了动,示意自己听到了。 佣兵倒也不介意这种反应,沙漠深处总是干燥难熬,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各有各的危险和麻烦,老练的佣兵自然足够擅长忍耐并应对这样恶劣的环境,但娇贵柔弱的雨林人显然不在此列——先前委托的客户大多如此,而眼前这位若单单论起麻烦程度,显然更是个中翘楚。 ……虽然就按着老板最初出现时的那副血淋淋又半死不活的惨烈样子,倒也很难说她的娇贵究竟是真是假。 说她皮糙肉厚什么也不怕吧,沙漠的阳光稍微重一点就要忧心忡忡地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晒死; 但要是又说老板娇生惯养什么苦都吃不得……好像也没有几个人能在脖子被毫不客气地划了一道又被扔进死域的同时,还能坚持活着爬出来的。 不仅如此,老板不但不考虑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治病养伤,反而开始琢磨自己接下来该干点什么。 白日鸣雷别的不怕,他主要是担心老板会在半路上把自己折腾死透了。 这一单严格意义上难度不大,就是肉眼可见的费时费心思,好在老板定金给得就是难以想象的阔绰,约定的尾款也足够他这小小的佣兵团下半辈子安稳度日吃喝不愁,所以除了白日鸣雷会担心老板会不会一不小心就在他眼皮子下面死掉的问题以外,其余人还是相当乐意跑这一趟的。 佣兵放下水壶,被风沙反复打磨显得无比粗糙又沙哑的嗓子尽可能放缓语速,温声细语的叮嘱道: “老板,喝的水在这里了,如果你要洗澡的话也可以弄,附近有绿洲也有水源,旅团里也有女人,可以帮忙。” 对方摆摆手没有回答,示意自己听到了。 按理来说,这种客套的交谈点到为止就好,但佣兵维持着那个蹲在旁边的动作,看起来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对方本来不想交谈,可奈何佣兵许久未动,空荡的帐篷里那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又平稳,终于,他透过蒙眼的红绸看着那条搭在外面苍白纤细的手腕纡尊降贵地轻轻动了动,羽扇被她放在一边,细长的手指也扯开了蒙在脸上的绸布。 红绸之下的面容依然是失血过多的苍白倦怠,她显然不想起来,也暂时还没办法正常的开口说话,于是只是用那双清澈又平静的浅青色眼睛安静地看着面前的佣兵,少女比风中细沙还要柔软的金色长发稍显凌乱地披散在她的身前,半遮半掩地藏起喉咙处斑驳秾艳的新鲜血迹。 白日鸣雷几乎是反射性地皱起了眉头。 他就说嘛,血腥味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虽说在离开雨林之前,老板也找了地方认真清洗过好几次自己身上的血迹,可惜每次干净之后不久身上就出现了新的血腥味,绑着喉咙的绷带和药品换了又换,沙漠人惯用的廉价伤药在她身上毫无作用,被迫浪费掉的量让一贯省吃俭用的镀金旅团出身的沙漠佣兵忍不住地心疼。 ……还真是位娇生惯养的金贵主子,半点敷衍都吃不住。 他现在也不算是没话找话刻意和老板拉近距离讨好关系,实在是因为这一路上不得不走走停停,老板的身体情况简直是令人头痛的糟糕,不是被沙漠的太阳晒晕过去了就是一不小心喉咙的伤口又崩开了……没进沙漠之前的情况勉强还算凑合,可进入沙漠以来,白日鸣雷只感觉自己的头疼次数加起来可能比过往半辈子都要多。 现在旅团又一次停了下来,好处是不需要担心仇家上门或是补给不足,坏消息是按着这个速度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他来到这里本来是想看看老板能不能努努力克服一下困难加快一下速度,可刚刚一进来,那一股子浓厚的血腥味就让佣兵垮下了肩膀,认命地蹲下来想问问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先换个药?”他看着对方喉咙上再度晕开的大片血迹,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娜尔很平静的摇摇头,这个动作让她脖子上的红色面积又扩大了几分,沙漠佣兵面无表情,嘴角的幅度却无意识地下沉了几分,女孩盯着面前寡言的佣兵,她想了想,还是从赤金红绸里面爬了起来,准备用更加正式的姿态迎接接下来的谈话。 佣兵张张嘴,倏然又闭上了。 说点什么呢? 说大家时间紧迫,尽快启程? 好像有点不合适; 那么继续休息? ……不好意思,他没接过这么磨蹭的活。 白日鸣雷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已经有点无话可说的意思,刀口舔血的佣兵大部分时间只需要手起刀落然后货到付款,自然无需再去浪费时间研究口舌上的交流技巧。 “没事。”许久的僵持以后,佣兵自暴自弃的错开了目光,他伸手抓起了老板身后的赤金红绸,耐着性子补充了一句: “这上面全都是血腥味,老板我拿走洗洗。” 洗洗当然是假的,沙漠中的水比黄金珍贵,这块绸布自然也不会例外;不过就是找个机会拿出去晒晒,等到风沙吹散了血味后再简单处理一下,大不了为了避免老板起疑心私下改一下外形就能继续用了。 白日鸣雷避开了那双沉静的浅青色的眼睛,他抓着红绸站起来走出了帐篷,此时沙中净水捧着一盘赤念果和枣椰站在旁边,红绸掩住了她眼神的变化,也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见他出来后,沙中净水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上上下下地把他一圈后,幽幽问道: “你刚刚说话什么调啊……嗓子让门夹了?” 白日鸣雷: “……” 白日鸣雷: “那是在和老板说话——倒是你,你脑子让蝎子钳给夹了说话这么有病。” 沙中净水若有所思的一挑眉,嘻嘻笑起来: “当然不是,”旅团中性格最为古怪精灵的少女轻快地向后一跳,躲过了对方随意地一踢,赤念果仍然被她完整地捧在怀里,女孩侧过身子看着被白日鸣雷挡在身后的帐篷入口,稍稍抬高了一点声音,问道: “你既然出来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进去了?” 佣兵没说不行,但也没说行。 “你进去做什么。” 白日鸣雷卡在帐篷的入口处,高大的身形足以避免一切投机取巧的行动。 “我怎么不能进去?”少女插着腰抬了抬下巴,一脸的理直气壮: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讨好老板可是人之常情,还是说你自己应付的过来——得了吧,你要是真的什么都能干,何必还要特意通知我们?” “是我去,”沙中净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不远处围着篝火检查武器的灵风猎手,笑嘻嘻地道: “还是选她……你自己看着办,当然啦,你要是有本事让老板同意全都让你来,那我也没什么说的。” 白日鸣雷: “——” 佣兵感觉到几分微妙的无语,站在那儿和她僵持了一会后,也不得不挪开了位置。 “……动作轻点。” 在沙中净水撩起帐篷的帘子,一不小心又引入一缕干燥且灼热的风时,男人下意识开口提醒了一句。 沙中净水隔着红绸翻了个白眼。 “知道啦知道啦”
第129章 得加钱 “老板——” 沙中净水的尾音里带了些刻意为之的甜腻,她也不等帐篷的主人做出回应,就已经自顾自撩起了帘子走了进来,那金发的少女原本围着红绸坐在原地怔怔发呆,此时循声抬头看了过来,神色倒也没有什么变化,只很平静地对着沙中净水点了点头,又冲她简单比划了几下。 有事? “没事没事,只是先前吃饭的时候您的餐盘都没怎么动过,刚刚收集物资的时候额外弄了些小玩意,想看看您用不用得着,看起来我也不算是打扰您的休息了?”女佣兵嘻嘻一笑,放下手中刚刚摘下来的赤念果和早早就准备好的枣椰蜜糖, “我就说嘛,白日鸣雷那家伙自己都是在这儿呆了那么久才出来,您肯定不算是睡着,不然他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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