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点点头,赶紧吩咐仆从开了门窗,可还未开,传说中的大夫人闻声赶来,疯了一样呵斥开窗的仆从。 张之维毕竟是个外人,还是周老爷挺看重的客人。 周夫人这么发疯,挺让周老爷尴尬的。 于是他呵止了周夫人,大声骂道:“大白天发什么疯!” 他看看左右侍从,吩咐道:“还不快把夫人拖下去,在这丢人现眼做什么!” 侍从左右为难。 周老爷更尴尬了,心想,成心下我面子是不是? 更大声地骂道:“怎么着?!这家现在不归我管了,是不是?” 他这话一出,几个仆从吓得瑟瑟发抖,连忙磕头,整整齐齐地喊:“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周老爷脸色好点了。 有钱人既要面子又要排场,就这臭德行,张之维看了就烦,但他也知道这是别人家的事,再管闲事,也管不到签了生死契的仆从头上。 张之维别过头,看了眼身边的林观音,她应是想到自己的事了,她婆家把她仆从,甚至连仆从都不如,动辄打骂,看到此景,触景伤情,垂着眼帘,看上去很难过。 张之维抬头望了望天,心里暗骂道,这糟心的烂世道。 周夫人知道这回是躲不过了,连忙跪在地上,给周老爷磕头成全他的面子。 “胜天,”周夫人穿戴整齐,比街上所有女人穿的都好,看上去很是富贵,但在周老爷面前也只是个地位高点的仆从,是附庸品,她哭得泪眼模糊,“我求求你别开这扇窗。” 周老爷说见到周夫人的眼泪难过,可是好像真见到了也没多难过,他不顾周夫人的恳求,吩咐仆从赶紧把门窗打开。 周夫人被仆从拉着,拖着,看着那门窗最终打开了。 泪珠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她自小富贵,教养极严,做不来街上破口大骂、大哭大闹妇人的事,只能无声流泪。 门窗一开,林观音受制于鬼魂观察不到的事,就被张之维观察到了。 混在浓重香味里面,有股腥臭得遮掩不住的臭味,张之维脸色一变,在周老爷诧异的目光中,直接进去了,他甩开拦住他的仆从,越过屏风,抓起被褥中周小姐的手,捺了捺脉,看着进来的周老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道:“周小姐这是滑脉之象。” 滑脉? 那不就是流产? 周老爷想起这一个月周夫人哭哭啼啼,但是他一说要看看周小姐,又连忙拦住他的样子,勃然大怒:“贱人!” 不知道他是在骂自己女儿,还是骂自己的结发妻子。 他血气上脑,越过张之维想要掀开周小姐的被褥,却被张之维用手抓住了。 “周老爷,你女儿要死了,就别折腾她了吧?” 死了? 周夫人跑进来,跪到张之维面前,不可置信地拉住他,问道:“先生,这不可能啊!” 张之维低头看着周夫人,眼神冷漠,说:“我不知道夫人是使了什么手段,把一个已足五月的胎儿流掉的,可是你要知道,就算流掉了,贵千金身体可弱得很呢,小产后高烧不退,恶露不绝,她可受不住。” 五个月? 林观音也奇了。 这就要问周夫人了。 周夫人跪在地上,捧着脸边哭边说:“我这是也是没办法啊,我们和何家明明定的娃娃亲,两家孩子也处的好,谁知道他们提早行了……” 周夫人似乎说这些床底之事很为难,但在场的人已经懂了。 “莲儿怀孕了,可亲事也提上日程了,我想着到时候遮掩遮掩也能糊弄过去,可是谁知道……” 谁知道何家攀了更好的人家退亲了。 周莲被退了亲,不好再找下家,再说她失了贞洁就算了,还怀了孕,根本瞒不住,要想活下去只能把孩子打掉。 可打掉了,她也活不下去。 张之维让林观音带她去找那个扎着生辰八字的娃娃,他拿着那个娃娃,甩到周夫人身边。 “所以,你看着她老不好就鼓动周老爷请了一大帮道士?” 周夫人点了点头。 张之维想骂她一句愚昧,可她又只是个可怜的母亲。 他只能叹口气,蹲下来,跟她说:“你知不知道这些道士都是些旁门左道,给你下的方子,只会让你女儿越来越严重?” 关闭门窗以防鬼怪侵扰? 熏染香气沾染神佛贵气? 还有这个娃娃。 找生辰相同的人给自己的女儿换命。 换命? 这世上可都有因果,她有了换命的因,能不能承受住换命的果? “周夫人,”张之维叹了口气,“你把她害死了。” “先生!”周夫人抓住他的衣袖,一个劲儿地求她,“莲儿才十六岁啊,我求求您救救她。” 周老爷却上前拉开周夫人,伸出手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你和那个贱人真是要把我的老脸给丢尽了!” “救什么救?!这等不要脸的贱人,不是周家人,”他狠狠地说,“更不是我周胜天的孩子!” 说着他又转过头,稍微收敛了一下恶劣的语气,跟他行了个礼,说:“张先生,谢谢您,接下来就是我周某人的家务事了。” 你就不要掺和了。 ----
第4章 求生 ==== 张之维又一次被打发了。 说起来,他明明想靠自己的双手挣点小钱,结果到林家让人收留鬼魂被人拿着钱打发一次,来周家帮忙看看病灶又被人拿钱打发一次。 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入世啊。 张之维忍不住这么想。 他再这样下去,直接赚的盆满钵满,还入什么世啊? 直接是下山来享受生活的好吗? 这么说,还挺可怜他那个心眼子多的一批的师弟。 毕竟,让一个聪明到忌惮所有人的大耳贼窝在天师府里,被赐姓为张,受到所有人的注意、嫉妒、注视,本来就谨小慎微的家伙,这会儿该在如履薄冰地过日子了吧。 嘿,这么说,他日子过得也太好了点。 看看,张之维都可以看不上白面馒头了,他豪气地坐在店家那,要了几个葱油饼,吃的那叫一个大快朵颐。 林观音看到他吃得那么香,有些羡慕,坐到他旁边,点了点桌上的饼子,摇了摇手,又做了个吃饭动作,最后点了点脑袋。 [这饼是什么味道?] 真的很好吃么? 张之维顿了顿,想起林观音六岁过后几乎就没过过好日子,一个大家小姐整天穿的那么破旧跟仆役混在一起,吃了上顿没下顿,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可能还真没吃过葱油饼呢。 他想到这,叹了口气,说:“你要是个人就好了。” 我就能带你尝尝以前尝不到的东西了。 林观音闻言愣了愣,似乎这话让她有些伤心,坐到张之维身边没再做什么动作了。 他们提着两大箱货箱,就坐在周府旁边,听出入购置物品的仆役偶尔和店家提起家里在办丧事。 丧事? 张之维听他们在说周府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周小姐,周莲。 一个是周夫人,周莲的母亲。 “哎,小姐去世了,周夫人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 真的是伤心过度吗? 张之维将嘴里的饼放下,让店家帮忙打包,然后把这些放到货箱里跟同样听闻这个消息的林观音说:“我们得去找找她们。” 林观音点点头。 周夫人死了还要办办丧事。 那仆役口中骤然离世的周莲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就只成了周夫人丧事的背景板了。 他想知道周莲去哪了。 他把货箱放到地上,让林观音帮忙看着,然后打劫了周府回门的仆役,拿了块布蒙住了他的脸,将其打了一顿。 仆从吓得屁滚尿流,赶忙问来者何人。 何人? 他打劫人的倒是没想那多么多,原来打劫人还得自爆身份啊。 可他又不打劫钱财,为什么要自报家门,难道方便之后的打劫事业吗? 让其成为打劫界的天下第一,只要听到他名号就能把身上的玩意通通上交。 啧,那可不行。 他是出家人,得善良慈悲一点。 他想从仆从嘴里挖点周莲的真实下落,想起周家神神叨叨应该最信鬼神,赶紧扮上周家去世了几十年的老太爷,咳了咳,故作老成地问:“我是你家老太爷,阎王爷允了我一天假期,我想过来先看看我孙女,莲儿。” 仆役当时就跪下来了,磕头磕得砰砰响,一边磕一边哭道:“老太爷,小姐已经去世了啊。” “什么?!”张之维演技还不错,表现得很愤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快告诉我,我的莲儿在哪里?!” 仆从说在镇东边的一处荒地里。 张之维清楚了,为防身份暴露给他带来麻烦,干脆利落地把仆从打晕,然后回到了林观音身边。 林观音听了全程,目瞪口呆。 所以说他这么不要脸又下狠手的家伙,干嘛要入世,这不是害人吗? 但张之维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他看着怔愣的林观音,还挺疑惑的,问她:“阿音呐,你走不走啊。” 说着他背起了棒棒,走在前头,林观音赶紧晃过神,跟在他后面。 两人一路走,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城东的一处荒地里。 或许嫌她污秽,周老爷都没让人埋她,裹了一卷草席往地上一丢,就草草了事。 张之维掀开草席就看到被大概收拾了一下的周小姐,他发现周小姐身上竟然还残留了温度,心惊道,丢了一天两夜,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竟然还活着。 但这些林观音不晓得。 她有些困惑地看着张之维,挥了挥手,让他回神。 张之维回神了,他看着林观音,竟然听起来有些难过。 但他也说不得哪里难过。 “阿音呐,”张之维说,“周莲真的快死了。” 林观音点点头,她从仆役那知道周莲死了。 她不解为何张之维表情会那么奇怪,为什么又要说快死的。 “可她本可以活着的。”张之维捂住脸,愧疚和后悔一齐涌上心头,“我好像说错话了。” 他如果没有那么直率地说出真相,或许周老爷就不会忽然变得狠心,或许生命顽强的周莲在他之后接受到正确的诊疗也不会死。 可是……没有可是。 周莲就算得到医生的诊疗,她怀孕又流产的事还是瞒不住。 未婚先孕被人发现了,是活不下来的,尤其是在要脸又极其不要脸的富贵人家。 张之维可以用这些理由安慰自己,但他确实是让周莲死去的直接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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