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乡下人养不起太多的小孩儿,更养不起迟早要嫁出去,给家里卖不了苦力的女孩儿,很多一生下来就丢掉了。 因此,乡下姑娘少的很,娶个媳妇难如登天。 来求娶的人家多了,彩礼自然水涨船高,有的人家为了娶一个姑娘得把家里几亩薄田赔出去,但这就苦了嫁过来的姑娘了,彩礼她们一分没得,婆家还觉得娶她花了大价钱,当牲畜一样奴役,整天也少有好脸色,一到晚上还得去生娃娃,要是生不出娃娃还得被打,日子苦不堪言。 但是,小伙子很幸运,他的未婚妻早年没了父母,一个人拉扯弟弟妹妹长大,熬成了个老姑娘,家里呆不住了,才想起嫁娶的事,家里因为没有长辈,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她彩礼要的少,几近没有,因此几乎被踏破门槛,但是她东挑西挑,挑中了这个动辄红脸,上无父母的小伙。 小伙也不觉得他自己是捡了好大个便宜,那位姑娘眼光很准,挑的小伙子在这世道里是个难得良善温和的男人,对她非常温柔,也非常好,甚至因为给不出太多彩礼而十分愧疚,节衣缩食凑了点钱,想给姑娘买一个银簪,周围几个村子都穷,除了地主家的家眷,估计没谁会愿意全部身家去买一个没有用的饰品。 林观音听了全程,转过头,点了点张之维的衣衫,让他看过去。 然后张之维看了。 就见林观音指了指小伙子,又凭空捏了个人的形状,比了比高矮,又将手抓到一起,接着又点了点脑袋,又指了指货箱里被拿出来的几枚银簪。 她的动作头一回这么复杂,张之维思考了许久,猜道:“你想问他未婚妻多高?” 林观音摇摇头。 张之维又猜:“多大?” 林观音点点头,又摇摇头。 见张之维始终猜不出来,她有点着急了。 拿起几枚簪子,指着小伙子,急切地盯着他。 [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样式?] 张之维懂了,他拍了拍林观音的脑袋,让她稍安勿躁,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愣了愣,回道:“二娃。” “你媳妇儿呢?” 小伙子想了想,傻笑道:“桂香。” 林观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急的直跺脚,拿着银簪,扯他的衣袖,想让他再说。 张之维才不会再说。 他张之维做事用的是自己脑子,又不是别人脑子。 “阿音呐,”他说,“你给他找个类似桂花花纹的银簪。” 林观音张了张嘴,懂他什么意思了。 从簪子里找了一枚刻着小小花纹的,银簪尾部还隽着花瓣的形状。 交到二娃手里,他看了看果然很喜欢,轻轻捏在手里,生怕碎了,他身上所有身价都藏在鞋底里,整天踩着厚厚的铜板干活,一道出来,就是一股奇怪的味道。 林观音和张之维倒不嫌弃,林观音想去捡,张之维拉住了她,然后自己动手认真把地上二娃拼劲力气,一枚枚攒的钱,一枚枚捡起来,装到货箱里。 二娃笑容灿烂。 一向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张之维也能笑着说声祝福的话:“百年好合。” 明明这时代的人大多数人都活不过百年的一半。 二娃揣着银簪跑了,张之维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林观音不懂他在笑什么。 张之维答道:“阿音呐,这烂世道偶尔还是有一两则好事的。” 林观音愣了愣,她捂着胸口,点了点张之维,摇了摇手。 [你别难过。] 他难过了吗? 谁知道呢? 他入世本来就是来受苦的,不是来享福的,看得坏事坏人越多不是才好吗? 可是张之维还是会为好事开心,他毕竟是个凡夫俗子,又不是个真仙人。 “阿音呐。” 林观音看着他。 张之维看了货箱里的银簪,抽出一枚成色最好的银簪,弯了弯腰,插在了她的云鬓里。 林观音头上并无头饰,骤然被插进去了个簪子,浓密的头发微微被挤成了其他的形状。 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摸到了那枚银簪。 笑得很开心。 张之维也跟着笑。 小孩儿跑过来,盯着货箱里的拨浪鼓,一动不动。 他家里没钱,刚被爸妈教训了一顿,可小孩儿爱玩的天性,让他还是忍不住盯着那些小玩意,动不了脚。 林观音看他实在想要,摸了摸头,看向张之维。 张之维摸了摸下巴,答道:“我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做善事的。” 小孩儿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大概明白没钱是拿不了拨浪鼓的。 那眼神之恳切,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就只写了“想要”两个字。 张之维叹了口气,也跟着蹲下来,低头看那个小鬼,跟他说:“小家伙,你要是真想要就得用自己的双手去赚得。” 小孩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张之维指着远处的湖泊,跟他说:“我正好渴了,去给我和我夫人打一碗最干净的水。” “我们有水喝,你就有拨浪鼓。” 小孩儿眼睛亮了。 忙不迭地点头,跟阵烟一样,一溜烟就跑了。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期间和田野里的农人们聊天。 今年收成不好,大家唉声叹气,这鬼世道,到处打仗就算了,老天爷还不开眼,老不下雨,再这样下去,庄稼就得都死了。 张之维也沉下脸,林观音有些困惑,张之维告诉她:“田地里没有粮食,饥荒就要来了。” 饥荒? 那不就是吃不饱饭? 不,不只是吃不饱饭的问题。 一个人吃不饱饭,饿死就饿死了,是一个人的悲剧,至多叹上一句,这就是命。 可要是饥荒,那就是很多人吃不上饭,到时候,要出什么乱子还不知道呢。 他张之维下山就是来吃苦的,无所谓。 可林观音又不再是鬼怪了,能感受身为人的快乐,就得体味身为人的不幸。 张之维叹口气,拍了拍林观音的头,心道,阿音要吃苦该怎么办呢? 正巧这时候,回家拿钱的妇人回来了,林观音一手拿钱一手交货,双方都很满意。 事情办完了,张之维收拾了收拾货箱,背起货箱,带着林观音打算一起走了。 结果就在这时,小孩儿拿着两个破碗,小心翼翼地端着,生怕里面的水撒了。 他浑身都是湿的,为了从湖泊里取得最干净的水,他游到了湖中心,打了这两碗水。 张之维低头看了一眼,果然清澈的没有一点杂质。 林观音右手自左手上方推出大拇指,像平时夸张之维一样,夸奖小孩儿。 [你真厉害。] 可全天下估计也只有张之维有闲心去分辨她在说什么,想说什么了。 小孩儿只直勾勾地盯着货箱里的拨浪鼓。 张之维一手接过两个碗,递给林观音一个,然后像喝酒一样豪爽地一口干了这碗水,他哈哈大笑,取出了那个拨浪鼓,交到小孩儿手里,说:“活着是不是挺不容易的?” 小孩儿听不懂,他只开心地转转手里的拨浪鼓,发出闷闷的响声。 林观音看张之维一口气喝完了,以为他爱喝,就只喝了一小口,然后就要把接下来的所有给他。 张之维不要。 她便皱着眉,指了指货箱,指了指张之维,又指了指自己。 [你比我累,应当多喝点。] 张之维叹口气,但他不爱看林观音皱眉,于是接过碗,一下子喝完了,林观音攒下来的水。 林观音收拾了两个人的破碗,交给了小孩儿。 碗是非常重要的家具,要是丢了,小孩儿回家该挨打了。 小孩儿一手拿着碗,一手摇着拨浪鼓,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见他走了,林观音和张之维也走了。 还是和来时一样,林观音走在张之维前头,摇着手里的拨浪鼓,发出闷闷的鼓声,而张之维循着鼓声,背着棒棒,一路跟随。 只是,这次,林观音头上多了一枚泛着银光的簪子。 ----
第8章 命理 ==== 乡野里村与村之间总隔着很大一片山,越过这一座座山,才能又到一个村庄里。 可这时天也快黑了。 落日余晖铺撒在乡间小道上,衰败的日光,蕴着橙红色的光芒,将一整片天空都染成红色,奇形异状的云结成一团,远看起来像一只苍狗,又若一件云裳。 劳作的农人赶着即将披上的星衣回到家中,看着妻子在家中厨房忙忙碌碌,洗洗刷刷,偶尔拌上几句嘴,但主题不定,有时候是关于邻里的八卦,有时候则是地里的收成,有时候又会回到温馨的家里,对着家里调皮又不懂事的几只皮猴,又喊又骂。 年老一些农人则抽出用了几十年的烟杆,怼上粗制的烟草,点上火,挑起烟杆,一边听家中嬉笑打闹,一边眯着眼睛,望着远方的庄稼,勾起满足的笑容,笑意在衰老的脸上荡开,激起层层涟漪。 张之维和林观音正巧路过,林观音手中的鼓发出闷闷的声音,引起农人的注意,他家看门的大黄狗撒欢似的跑到林观音的脚下,但林观音轻轻一抬手,它便停下了汪汪的叫声。 老农抓起手里的烟杆,站起来,他的眼睛长期在太阳底下暴晒,已经浑浊了,视力也受影响,看远处的时候总要眯起眼睛。
但即便这样也只看得清两个模糊的人影。 于是,他喊了一声:“喂,干嘛的?” 张之维背着棒棒,回道:“卖货的。” 卖货? 老农还未有什么应答,他的两个孙子,就跳出来,跟他家那只大黄狗似的,围着林观音转悠,林观音摇了摇手里的拨浪鼓,他们便跟着兴奋地摆摆手。 老农走过来,看清了张之维和林观音的模样,想了想,道:“村里几家都离的远呢,不如等到明天再来。” 明天? 可晚上要怎么过? 难道住在森林里吗?
嗯,倒也不是不可以。 张之维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尤其是在夏天,常跑到无人的林间,靠在树上睡大觉,谁也找不着,直到一觉睡醒,错过了早课的他被暴跳如雷的师父当着所有师弟的面拉着站桩。 他倒是不尴尬,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听他那群不尊老的师弟们,大声嚷嚷,生怕全龙虎山上下不知道嚣张臭屁的大师兄倒霉了。 然后,一伙人再被嫌吵的张静清一起拉去罚站,而这会儿罚完张之维大摇大摆地坐在石头上,监督各位倒霉师弟,他一边打哈欠,一边悠悠说道:“师弟啊,修行呢,靠的坚韧和努力啊。” 虽是这么说,可他倒一副没睡醒的瞌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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