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顺着眼角淌下来,连阿芙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直到视线模糊得让她连天花板都看不清,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哭,然后如同医生对症下药般抽丝剥茧地回顾这种情绪的由来。 阿芙拉想,或许是因为她对里德尔终究无法果决地爱,亦不能果决地恨,所以她只能在漩涡里越陷越深。 其实人不怕走错路,最怕的是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不坚定。 可是这不能怪她。 都说人生有两憾最让人意难平,一为不能眼见深恨之人亲赴黄泉,二为不能相伴深爱之人共度余生。然而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假如一生所恨和所爱的是同一个人,应该怎么做。 每当她注视着里德尔完美无可挑剔的面容,都好像看见有个邪恶的妖精入了他的灵,她自己则是那个本应手刃妖精的猎手。她一面迟疑于心底斩不断的情感和眷恋,一面又认知着应当将他和那邪恶的妖精一同杀死。 阿芙拉用另一种方式对他步步紧逼,像是故意为之:“里德尔,你高兴吗?” ——他要什么都可以,再也没有人和他争抢。可这一刻的问询反而变了质,如同一场煎熬的拷问,头一次让他清晰地感觉到内心难安。 傲慢不驯如里德尔,原本以为无论重来几次,这种可笑的感受都不会产生在他身上,更不会对他造成困扰。可如今这种复杂而难以言明的感觉却如同一团该死的毒雾般挥之不去,他拿它毫无办法,只能任其蔓延,直至那些以往他认为坚不可摧之处开始动摇,仿佛酝酿着一场无异于天崩地解的灾难。 阿芙拉作为那个在他眼中理应千刀万剐的“拷问者”,却先受尽委屈似的向他哭诉。 里德尔冷冷地俯视她:“你自己选的路,阿芙拉,你没有什么好哭的。” 然而眼泪堆积,一发不可收拾。 他伸手掰正她哭得不甚美观的脸,语气痛恨得仿佛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痛:“更何况,你有什么资格对着我哭?你觉得你很可怜?全世界谁都有这个资格,只有你不行。” 里德尔张口咬在她肩上,她一面放声大哭,一面不知所措地捂住脸,任温热的泪水将手心和脸颊弄得一塌糊涂。 肩膀的刺痛很快又随着里德尔松口而轻易得到缓解,就像以往所有外伤带来的疼痛一样。而他久久没有再动作,只是沉默地在她颈侧久久埋首,如同放任自己浸溺于一场可以永不清醒的蜃景。
第193章 共识 ◎他在害怕。◎ 阿芙拉不知道她几点才得救般昏睡过去,只知道里德尔起身并将她吵醒时才不过清晨。 他换好了干净的衣服坐在床边,此刻正在系一条黑底暗纹的领带,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打着结。 那条松绿色的领带此刻皱巴巴地躺在床头,凌乱不堪的样子明晃晃地提示着它昨晚的用途。 阿芙拉现在胳膊抬都抬不起来,腿也乏力得厉害。 比双腿更酸痛的部位是后腰,不知道那里留下了多少淤痕。她睡眼朦胧地盯着里德尔,无端联想起那双瘦削却有力的手凶戾地压在那里的场景。 一整夜过得乱七八糟。 阿芙拉忍不住纠结地翻身,她想里德尔已经意识到她被吵醒了,但始终没有给予她关注,甚至有点像在刻意忽视她。 阿芙拉却不能放任他这种忽视。 里德尔正要起身,忽然感到衬衫一紧,低头一看,就发现阿芙拉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正试探地捏住他的衬衣下摆。 他倒也没有延续昨夜那种盛怒,只是也不怎么愉悦,沉默地递去问询的眼神。 “我得配魔药。”阿芙拉小声说道。 “我昨晚没有……”里德尔的回答在她不放心的神情中戛然而止,一边看表一边道,“随你。你有半小时时间。” “现在?”她一惊,“我找魔药都说不定要半小时……” 里德尔淡然起身道:“你可以选择不喝。” 能进药剂室总比没机会好,她立刻强打精神起身,那一刻忘了自己什么都没穿,且除了那条难穿的礼服裙外手边并没有能用来蔽体的衣服。 她正在思索要不要浪费几分钟等里德尔出去再说,他就随手拎起一件衣服扔到她脑袋上——是他昨晚出席宴会时短暂穿过的衬衫。 阿芙拉草草套上,忙不迭赶在他下楼前往药剂室跑去,然后在半途发现她并没有钥匙,也打不开那上面的禁制。 更为意外的是,她发现托马斯已经在大门口那里等着了,这让冲到半路的阿芙拉不得不折返。 里德尔只是耽误了几秒,马上就跟在她身后出来了,一边在楼梯上超过她一边吩咐:“转身,伊诺克。到外面等我,我们半小时后启程。” 他说完,顺手举起魔杖对着药剂室的方向挥动了一下,门锁应声而开。 托马斯在他开口的瞬间就回过身去,以确保自己不要看到不该看到的人或事。 里德尔在餐厅吃早餐,阿芙拉纵然饥肠辘辘,但她还是宁愿抓紧时间先去药剂室里一探究竟。 那里面就如同另一个意义上的“奥利凡德魔杖店”,偌大的空间内堆满各式各样的魔药,其中不乏稀有药品。只是里面的物品都被整整齐齐地分了类,维持着一如既往的“里德尔风格”。 但这没有给阿芙拉提供太多帮助,因为魔药柜格实在太多了,她依旧需要上上下下翻找,根本就没有额外的时间用来打探别的。 不过她想,这算是好的一步,最起码里德尔愿意让她踏进这个房间了——不管是出于他的一时心软或愧疚还是别的什么情绪,而且当阿芙拉想到他也可能会有这些情绪时,不免也觉得像是天方夜谭。 这是她第三次为自己配置这种魔药,而距离上一次又过去了许久,所以手生的情况并没有改变,甚至有一种药的药量她都记不清了。 阿芙拉一边往坩埚里加火蜥血一边猜测,如果出去问里德尔,他或许会知道,毕竟这世上很难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可是一想到那种尴尬的场面,她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和其他魔药混杂在一起时,火蜥血超过10克就会使魔药变得极不稳定,这是她在一年级的爆炸中牢记的教训。5克似乎有点少,阿芙拉生怕它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在斟酌下往坩埚里加入了6克火蜥血。 当阿芙拉匆匆忙忙完成手里的魔药时,距离规定时限大约还剩两三分钟,里德尔则已经准备出门了。 她打算吃过饭再将它喝下,举着药剂瓶走出药剂室时正好和里德尔撞上。 他往这里瞥了一眼,一边调整西装的袖口一边意义不明地说:“进门左手边第三个柜子,从上往下数第五行第三格,自己涂。” 阿芙拉怔了一下。 涂什么? 没等她想明白,里德尔再次提醒她:“还有一分钟。” 阿芙拉赶紧按他说的锁定那一格魔药柜,在里面看到一瓶生死肉骨水,这才知道他是在说昨晚弄出来的那些淤痕。 当她拿着生死肉骨水走出来的一瞬间,药剂室的门就在她身后自动关上,并重新落了锁。而大厅中里德尔刚刚站定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无一人。 好在,他还没丧心病狂到连早餐都没给她留。 厨师应该是很早的时候来过,桌上摆着好几样食物,有水果麦片、黄油、吐司、烤番茄、煎香肠等等。阿芙拉饿坏了,本着尽量不浪费食物的态度将它们一扫而空。 饭后,她喝下魔药,莫名地被一种微微晕眩的困倦感包围了。 这让她连往日的绘画或发呆都干不成,阿芙拉只能在意识还清醒的时候回到自己卧室,然后头昏脑涨地躺在床上。 她以为自己只是缺乏休息,没想到下一次醒来时身边围了好几个人,而叫醒她的不是人声,而是来源于腹部的剧痛。 “她醒了。”维尔塔宁的声音很轻,不过她的发音总是柔和缱绻的,即便头脑昏沉时也很好辨认。 紧接着,她微微俯身试探阿芙拉的额头,询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阿芙拉张张嘴,很想说点什么,可是腹部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拼命蜷缩着身体,吐字更是无比艰难。 “她在腹痛,这表示半小时前灌下去的药没完全发挥作用。我现在去调整药方。”维尔塔宁走了出去,紧接着其他那些看不清是谁的人也在命令下离开了。 房间里唯一剩下的那个人坐在床边,靠近她时一身锐意。 “你应该庆幸自己还能醒过来。”里德尔刺耳的讥讽在头顶响起来。 在疼痛的间隙中,阿芙拉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意识到,她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了里德尔的卧室。 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任何力气回应他,好在经历过难熬的七八分钟后,维尔塔宁带着一种小瓶药剂返回来,并让她喝下:“它可以快速缓解你的疼痛,但作用时间很短。”在阿芙拉喝药期间,她解释道,“你早上喝的魔药配方不太对,火蜥血放多了。” 阿芙拉在喝完魔药后,确实感觉疼痛较刚才好转了一些,接着她又发现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过了。 “还好我和伊诺克中午回来了一趟,不然可就难办了,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正在大量失血。”维尔塔宁在里德尔所散发的极度压抑的低气压中劝解道,“但也不用太过担心,里德尔,她只是生理期提前了,又恰好撞上了药物的副作用。”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阿芙拉终于挤出了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你醒了,这就代表药物毒性已经解掉了,现在我正要去配药好缓解你的腹痛。” 在维尔塔宁走出去后,里德尔非但没有被她刚才的话宽慰到,反而脸色变得更加阴沉,颇有一触即发的态势。 “我能不能问问,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对着她苍白的脸问道,“火蜥血是一种烈性十足的魔药,你不会不知道应当谨慎使用它,你12岁那年就在这上面吃过亏,我真不敢相信这还没有让你长记性——” “里德尔,能不能让我先缓一会……”阿芙拉刚刚试着坐起来,才想缓一口气,里德尔咄咄逼人的问话则震得她头疼。 “你现在知道难受了?早上配药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步?” “我只是太久没配过它所以记错了剂量……” “你放了多少?”他忽然像个严格的老师般开始提问。 阿芙拉回忆道:“大概6克。” “6克。原本的配方只需要3克剂量,你倒是对自己够狠,将它翻了一倍。”里德尔语气冰冷,“你就宁可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也不愿意——” 她茫然地看着他:“不愿意什么?” 阿芙拉反应过来后,不由懊恼地想,是魔药的副作用让她脑子太不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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