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真的只是记错了。” “只是?” “这是两码事,里德尔,我发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她这句话脱口而出,不止让里德尔怔住了,也同时惊到了她自己。 或许是她理解错了,阿芙拉想,他们应该做梦都没想到过,里德尔居然也有被这样评价的一天。 他是汤姆·里德尔,“意气用事”怎么可能和他沾上边? 里德尔在这句话之后微微向后仰了仰,神色平静如常,阿芙拉亦慢慢恢复了清醒。 维尔塔宁说得对,这种魔药起效真的很快,而阿芙拉现在只能企盼它的作用延续得再久一点,或者是维尔塔宁配药的速度能再快一点,好让她能一直保持着这种不受疼痛困扰的清醒。 阿芙拉在酝酿。 这是她第一次准备同里德尔说起这个话题,尽管他们都知道,这是自从他们在一起以来就无法绕开的问题,但他们却同时刻意将它忽略了。 “我不知道按你的理解,我现在有没有那种‘资格’和你讨论这个,但我以为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一直以来的共识,所以我今天唯一的错处只是记错了火蜥血的剂量而已。” ——并不准备迎接一个孩子的到来,这是他们两人一直以来的共识。 他们没有人做好准备要为新生命负起责任,养孩子可不比经营一项事业更轻松。里德尔不是那种会囿于家庭关系的人,而阿芙拉也绝不会将自己应有的权利让渡出来,让生活局限在厅堂与灶台之间。 况且,两人的母亲都是因为生育去世的,他们谁都没有大肆谈论过这事,但不约而同地深谙生育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绝对不仅仅是简单的“代际传承”那么简单。 旁人眼中只看得到传承,却少有人去关注这说起来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背后是由什么支撑的——是鲜血、是风险、是无人知晓会面临何种症状的偶发事件,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代替母亲承受的痛苦。 经受苦难者自行调侃痛苦是苦中作乐,而无关旁人高高挂起却还加以调侃的行为叫什么? 阿芙拉或许在别的事情上对里德尔抱有许多怀疑,但至少在这件事上她认为自己对里德尔还有些许了解。 他向来不是喜欢小孩的人,也不需要通过延续后代去证明自己的能力。对于里德尔这样疯狂的野心家来说,只要权力不握在他自己手里,就没有任何意义。 阿芙拉以为里德尔已经冷静了,但事实证明他没有:“我从没质疑过你说的这一点,而你也从没懂过我的意思。” “我怎么不懂?”她深吸一口气,“从我回来开始你就一直咄咄逼人、冷嘲热讽,你变着法儿地折磨我,无非就是出于你脑子里那些离奇得要命的臆想,又或是气不过我的态度,所以我要告诉你这不是态度问题。我不怕索性和你说得直白一点,反正我在你面前也没什么不能丢的人了——我不是在抗拒怀你的孩子,我只是暂时不准备接受妊娠这件事本身而已。” “而你还认为我是在为了这件事生气?”里德尔觉得好笑极了,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提高,“阿芙拉,我气的是你对于自己的身体毫不爱惜,而你直到现在还在质疑——我会宁愿为了一个充满偶然性与未知性又素未相识的所谓‘后代’而甘愿拿你的命去冒险!” 阿芙拉刚才的一肚子话顿时都说不出来了,她呆呆地看着里德尔:“可是你昨晚……”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昨晚没有——” 阿芙拉及时打断他:“那又不保险!你没吃药,不就只能我吃了?” “谁告诉你我没吃药?”里德尔越说越来气,声音却越来越低,“容我问一句,你昨晚有多少时间是眼能视物且头脑清醒的?” “我……”阿芙拉被他说得脸色涨红,“你也没有告诉过我啊,这也能算我的错?” 里德尔咬牙切齿:“而我也没想到某个人能蠢到直接将火蜥血加到两倍的剂量。” 两个人同时别开眼神并收起话头,似乎都被对方气得不轻。 过了好一会,阿芙拉才回味出他刚才那几句话的内涵:“我以为……这种共识是基于你不喜欢孩子达成的。” “我的确不喜欢那些玩意儿。”他苛刻地评价道,“但我也没说你在我这里享有什么特权,我只是单纯认为为了那种东西搭上性命很不值,而你的命要比那稍微有价值一些。” “哦。”她闷闷低头。 里德尔没告诉她,直到现在看着她在慢慢恢复鲜活的时刻,他眼前仍不住地回闪下午看到的血腥一幕。 维尔塔宁当时忙于配药救人,没顾得上为阿芙拉清理床单和身体,所以当里德尔匆忙赶回来时,走进卧室看到的就是阿芙拉脸色苍白地躺在血泊中的场景。 她身下全是红色的血,连裙摆都被染红了,两条纤细的腿间仿佛孕育着一个埋在他心底深处的噩梦。 里德尔一向自诩从不曾有过“热爱生命”这样的情绪,他人生里那些能引起他短暂兴趣的节点基本上都和权力有关,所以对于生命这样的存在,他大多时候只持一种漠视态度,既不会因生命的降落而喜悦,也不会在生命逝去时感到惊恐——哪怕是他将它们亲手收割的。 他甚至还需要保持镇定,好不让那一瞬间切切实实掌控着他人生死的快感没过他的理智。 可是下午站在卧室门口时,他突然有段时间是茫然的。他的后背发冷,头脑空白,思绪在一瞬间飘得很远,几乎有那么一个闪念让他和早已黄泥销骨的梅洛普达成了和解,他意识到当时她也是像这样躺着的,但是身旁没有一个人能帮她。 她只是个可怜的女人,在诞下孩子的那一刻则成为了一个对自己生命失去了掌控权的母亲——是的,所有的母亲都要面临这一刻,然后梅洛普倒霉地发现,她这一生运气都差极了,她不止在一瞬间失去了那种掌控权,而是永远都无法再将它拿回来了。 这种思绪的漫游一直僵持到维尔塔宁带着魔药走上来,并告诉他阿芙拉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里德尔从头到尾不露声色,似乎显得别样冷静,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短短几分钟内他的后背僵得如同一棵枯朽的树木,而冷汗已将衬衣湿透。 然后他才发现,他刚才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包围了。也或许以往这种情绪就曾和他打过招呼,但只有在这一刻,它才毫不遮掩地暴露出来,以致于让他都不得不正面它的存在。 他在害怕。 他害怕鲜血、害怕腐朽、害怕死人苍白的面孔,因为这些都来源于一个令他一直颇感为难、不知究竟该如何安置的人。 他害怕并拒绝着阿芙拉的死亡。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得脑壳都要飞掉,更新暂缓。 -
第194章 恒常 ◎里德尔一切的举动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两人的谈话实在不算愉快,他们都认为错在对方,又没有一个人愿意让步,而这种事当然无论如何也吵不出个定论。 好在维尔塔宁一如既往地手脚麻利,她以最快的速度带着配置好的魔药上来了。里德尔则索性起身出去透气,眼不见为净。 阿芙拉喝过药,很快睡了过去。维尔塔宁怕新调制的魔药有副作用,就在旁边多留了一会。 阿芙拉一旦有心事或是不舒服,就总是容易睡不安稳。她在睡梦中抓住维尔塔宁的手,好半天都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里德尔见房间里没有动静,等气稍微消下去一点,又走进来。 维尔塔宁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然,换你?我可以和伊诺克他们一起去推进任务。” 里德尔自然对她口中的“任务”心知肚明,点头默许。 “对了,今天你的洽谈……”她在离开前多问了一句。 “中断了,霍华德那里恐怕要再下点功夫。”里德尔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皱起眉。 “那需不需要我去……” 虽然万事不顺,里德尔倒依旧从容:“先不急,想必布兰登会帮忙斡旋。如果我没猜错,今天阿布也会来一趟。” 维尔塔宁见他像往常一样气定神闲,也就不再多过问,叮嘱过阿芙拉的用药事宜后便轻轻起身。 她的手被阿芙拉攥得很紧,当她试图将手抽出来时,阿芙拉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里德尔不得不靠过去,一面将维尔塔宁换下来,一面摩挲着阿芙拉的头顶轻声安抚:“一切都很正常,阿芙拉,我在这里。” 他这种动作和语气让维尔塔宁吃了一惊——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里德尔,要是把他这一面说出去,大概他所有的下属和曾经的同僚都会以为是她自己发癔症幻想出来的。 可是在这一刻,里德尔一切的举动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就仿佛他已经将这些动作对着阿芙拉重复了成百上千遍。 见他没有对任务作新的部署,维尔塔宁便对着他的背影微微颔首,同托马斯一起离开了。 阿芙拉则在半梦半醒间发觉旁边换了人,她很难睁开眼睛去辨认又换成了谁,但熟悉的语气和气味都让她感到安心。 她曾与这样的感觉朝夕相处过无数次,此刻在直觉的引领下呓语般喊出“汤姆”这个词,然后经过几秒钟的停顿,听到他低低的应声。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句不怎么好听的评价:“你要是能一直这么乖顺,会可爱得多。” 虽然这话对于一个一半意识都懒懒沉睡着的人来说有些难以解读,但阿芙拉还是条件反射地皱了下眉头,接着在这种不愉悦的情绪里听到了一声轻快的笑声。 同样是在这种不甚清醒的状况中,阿芙拉听到卧室门发出轻声响动,紧接着有人放轻脚步走进来。他们在卧室里展开了简短而低声的交谈。 阿芙拉听到那耳熟的声音时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那好像是马尔福,他的语气还有些不耐—— “……你知道霍华德一向心高气傲,虽然我也看不惯他,但今天这场会面还是动用了我父亲在麻瓜界的关系才将他请过来,你却说走就走了。”他说着,往床上瞥了一眼,“不过看来也是没办法。她现在怎么样?” “吃过药就睡着了,暂时没有大碍。”里德尔用一只手将被子往上扯了扯,“霍华德这条利益链必须要争取——或者不如说,我们势在必得,阿布。” 这让马尔福下意识压住眉头:“你的意思是……不,或许我们可以再等一等。今天我离开前,布兰登说会帮我们尽力周旋,如果可能的话,她将在下周找个由头举办酒宴,届时看看能否邀请霍华德参加。” 里德尔若有所思:“是吗?如你所说,霍华德今天的确相当不悦。” “至少让布兰登先去试试,这样也能省去你那些善后的麻烦。虽然她只是个麻瓜,我倒从不看轻她的交际能力,你对此也有所领教的,里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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